“我回来了。”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可家里根本没有应答声。“难道王语嫣还没回家？”我换上一双棉鞋，坐到了沙发上，“语嫣，语嫣，你在房间里吗？”房间里仍然没有声响。
　　 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满腹饥饿的我起身来到了厨房，洗锅、烧水、切姜……忙将起来。
　　 “你还没吃饭？”突然，我身后响起王语嫣低沉的问话声。
　　 “你在家呀？我刚才喊你，你没有听见吗？”
　　 我迅速转过身来，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王语嫣一张极其忧郁的脸庞。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王语嫣并不作声，进了厨房就往灶台边凑。此时，铁锅里的水想必是开了，水蒸气透过锅盖与铁锅之间的缝隙，向上嘶嘶地冒着白气。
　　 “挂面呢？”
　　 “在这里。”
　　 我赶紧将挂面递到王语嫣的手上，只消两三分钟的时间，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端上了饭桌。
　　 “吃完，我等一会儿收拾。”说罢，王语嫣转身向她的房间走去。
　　 “语嫣，陪我说几句话行吗？”
　　 王语嫣停下脚步，黯然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很累了。”之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客厅。
　　 ……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我接到了总经理类似于指责的电话：“小程呐，昨天下午是什么情况？怎么柔柔在我办公室里伤心了好半天？你们之间有了矛盾吗？”
　　 总经理的三个发问，我无从作答，所以就没吭声。他听见我在电话里保持沉默，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我听柔柔说，你和我们公司的王语嫣合租在一起，我昨天已经找过她……”
　　 “在这个节骨眼上，总经理的亲自召见，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心里暗暗吃惊，联想到昨晚王语嫣对我不理不睬的态度，不由心中疑惑重重：“总经理为什么找王语嫣？他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男子汉应当先立业后成家嘛！”紧接着总经理在电话中告诫道，“你千万不要忘了自己做过什么的承诺哦！”
　　 “承诺，我做过承诺吗？那都是你擅自当的家啊！”我双眼紧闭，沉默不语。“难道和小柔交往就可以先成家后立业吗？”
　　 ……
　　
　　 十五
　　 办公桌上咖啡的热度不再，余温也慢慢退去。就在温度的高低转换之间，我仿佛看到了时光的匆匆，于是我开始叹息，叹息着这世间有好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再也刹不住尾。
　　 自从总经理通过电话告诫我之后，我明显地感觉到总经理对我的不满。无论是大会还是小会，在反面典型的名单中每次都会出现我的名字。这对于一个才上任不到一个月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的！
　　 “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
　　 “实践证明学院派根本就不行！搞管理还得提拨有经验的人啊！”
　　 “我早就不看好他，选上他是公司的一大损失啊！”
　　 “还好，他只是一个见习经理，干不好可以立即拿掉！”
　　 ……
　　 面对着同事们尖锐的批评，我恨不得当场就有一个地洞让自己钻下去。每当此时，总经理总是那得意洋洋相，似乎是在告诫我：“在公司这个圈子里混，必须全都得听我的！”
　　 “不就是因为小柔的事情吗？至于你总经理公报私仇吗？”我很清楚总经理的意图，但以我目前的情形却又无可奈何。自以为是已经功成名就，却在别人的眼中不名一文，甚至还沦为刀俎和鱼肉的关系，我心里挺不是个滋味，暗自唏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平衡的对立，使得我建立在虚荣心之上的自信心瞬间土崩瓦解，然而仅存的一点自尊心时刻提醒着我：“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到时，我要你好看！”
　　 当心里那一丝丝不满，或者是难堪被一点一点地压榨出来时，我完全失去了定力，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步走向了“深渊”。
　　 为了我那脆弱的自尊心，为了不被同事们所孤立，为了证明我还有能力，为了保住一点作为最后翻盘的筹码，我最终是不情不愿地“妥协”了。“妥协”之后，我自然而然对小柔的态度也由之前的冷淡排斥转化成了曲意迎合。
　　 ……
　　 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我给售后部的员工开完会，正要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时，小柔一声“喂”叫停了我。
　　 “我叔叔让你准备一下，他说马上给你去掉‘见习’二字。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年薪将会达到十万以上！”
　　 “我的天啊！”我按捺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反问小柔，“是吗？”
　　 “那还有假嘛？是我叔叔昨天亲口告诉我的！”小柔立即回答，“不过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时小柔红着脸，把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问：“想不想搬过来和我住在一起？”
　　 我一听就傻了眼，呆立在办公室门口一句话也不说。
　　 “是我叔叔的意见，公司的高层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现如今你和王语嫣仍合租一间房，这算什么事？我怕闲言碎语有损你的领导形象。要不，我给你联系一间房，或者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小柔居然亮明了底牌，我猝不及防，结巴地应道：“让我再考虑一下把。”
　　 “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肯说出这样的话……你简直要把我气死啦！”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小柔立刻就不高兴了，离开时气恼地丢下一句话：“给你三天时间，让你考虑清楚！”
　　 直到打开办公室的门，我的耳畔仍回响着小柔刚才的话语。
　　 回到办公椅上，我仰着头不断反思自己：平日里王语嫣要么低沉着头作沉思状，要么趴在书桌上把弄着手中的钢笔，要么对我的关心置之不理，要么对着我无端地大发雷霆……一幅幅画面在我心空里一一划过，我不明白的是在欲望面前，那些曾经让我心动的过往为什么就成了若隐若现的情愫？
　　 “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怎么变成了这么个景象？我到底是怎么了？”
　　 此刻，内心的复杂程度，大大超过了我的忍耐限度，我用双手硬撑着头，然后将十个手指深深插进了发根……
　　
　　 十六
　　 命运一旦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那我就只能做一个“提线木偶”，被别人操控着玩弄于股掌之间。抿一口冰凉的咖啡，经过喉咙直抵胃部，心体味出了苦酸的真滋味……
　　 三天后，小柔趁着下班的时间将我堵在了办公室里。“嘿，我跟你交代的问题，你想没想清楚？快点说出你的决定！”
　　 面对小柔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一回我完全软趴了，“小柔，你再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快刀斩乱麻所能搞定的！”
　　 “你真打算被打回原形吗？那可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看你就是一个乱泥扶不上墙的人！你再这样犹犹豫豫的，我看你对得起谁？”小柔一时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道。
　　 “对得起谁？我谁都对不起！”我一边嘀咕道，一边躲闪着小柔盛气凌人的目光。
　　 “那你就跟我叔叔说吧！”“砰”的一声，小柔气嘘嘘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好大的脾气啊！这人都是怎么了？”我一脸愕然，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办公桌后，拿上书包往门外走去。刚一出公司的大门，总经理言简意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程刚吧，老地方见。”
　　 这种情形，我是见怪不怪，每次与小柔发生口角，总经理又如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第一时间就知道。“总经理有请，我能拒绝吗？”我皱了皱眉头，轻嘘一声，走到马路边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往“新锦豪”赶去……
　　 想必总经理也被我的态度所激怒了，他再也没有好心情陪我七扯八拉的。从“新锦豪”出来后，我的脑海中一直反复出现总经理恐吓意味十足的话语：要么你就跟小柔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直至最后成婚，我保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给你转正，薪酬翻番；要么你就卷铺盖滚蛋，我也少操这一份闲心！
　　 “这算最后通牒吗？”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个关键的问题。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我住所的楼下，内心烦闷的我索性没有上楼，就站在楼底下痴痴地望着自己窗户里射出来的灯光，半响像定住了身似的。“转正加薪，碰上难以割舍的一段情，我究竟该怎样取舍？”思索着，徘徊着，煎熬着，在路灯灯光的映射下，我的身影不断地被拉长，不清晰的脑子中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机会不常有，先着要紧的事办！
　　 念头一闪而过，在心里留下了影。“只有这样了，等我成功后再像语嫣解释清楚吧！”我无奈地叹息道，并动身向楼道里走去。
　　 刚到家，就瞧见王语嫣从房间飞奔到客厅。
　　 “程刚，有一件事跟你……”
　　 “语嫣，我跟你商量……”
　　 几乎是在同时，从我们俩的口中蹦出这没有结果的话语。要是换在以前，我们肯定会抿唇一笑，可如今我们却冷颜相让，我感觉我们的关系似乎是生分了好多。
　　 “还是我先说吧。”一番争让后，我走到沙发边，将书包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背对着她从裤兜里摸出一盒香烟，从中抽出一根刚点燃，就听见王语嫣开了口：“你咋学会抽烟啦？”
　　 我扭过头看了王语嫣一眼后，迅即用香烟盒做底摁熄了香烟，然后一并扔进了垃圾桶，“语嫣，我……我想……我想搬出去住。”
　　 客厅内的气氛陡然开始沉闷起来，几分钟后，王语嫣苦笑道：“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
　　 我无言，只是点点头。
　　 “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王语嫣显得极为沮丧，“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搬？”
　　 “明天！”
　　 “这么急吗？”王语嫣黯然地说道，“最后还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市禁毒支队的工作人员今天来了一个电话，说我爸爸两天前因为拘捕而摔伤了右腿，我爸爸希望我带着你去见见他。”
　　 我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答应了王语嫣。
　　 “谢谢……”王语嫣语音哽咽道。待我抬头看向她时，她眼眶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十七
　　 欲望战胜初衷的过程，只不过是在一瞬间，曾经的山盟海誓，也只不过是一句笑谈，伴随着我的离开，全都成了过眼云烟。自此，我成了同事们口中见异思迁、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陈世美”。从我搬出来后没几天，年终总结、表彰大会的召开，让我进一步的迷失了自己。按照总经理的安排，我毫无悬念地登上了公司优秀人员的名单。
　　 “难道是对我听从招呼的奖励吗？”对此，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信心。从上台领奖的那一刻起，我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总经理面带微笑的脸庞。作为公司给优秀管理者的奖励，我从总经理手中接过了5000元的奖金。散会后，我径直走进了售后部的办公室，大声叫喊道：“兄弟们，今天我请客，不醉不归啊！”本以为会招来一片欢呼声，可谁知响应者寥寥无几。
　　 “程见习经理，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改旗易帜’的也不容易，留着钱您自己好好地享受吧！”
　　 人群中突然冒出话里有话的声音，大家也跟着响应道：“是啊，我们可不敢瞎分享喽！”
　　 “都是些傻帽！你们爱去不去！”见状，小柔嗖地一下站起来，“你们不去，我去！到时候你们可不要后悔啊！”
　　 “这叫什么呀？夫唱什么随喽！”
　　 “妇随呗！哈哈……”
　　 人群中又一次哄堂大笑。
　　 “别笑了，别笑了！”小柔虽在极力制止，但笑声依旧回荡在售后部的办公室里。
　　 “自作孽，不可活！”眼见着自己的威信丧失殆尽，我更加地惶恐，“除了王语嫣，就只有同事关系是我最为看重的，而今他们与我的距离都在渐行渐远，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从售后部办公室出来后，我心中倍感郁闷，随便找了个餐厅点了几个菜，叫了几瓶酒，独自喝了起来，没想到三杯啤酒刚下肚，就听见邻桌的几个小青年醉意朦胧、胡言乱语地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来，喝，喝！现在还想那些有个屁用！这个时代就是有奶便是娘的时代，假装那些个清高又不能填饱肚子……”
　　 小青年们的醉言醉语，迅速在我的心里激起了涟漪。联想到自身，我不免多了几分伤感。都说酒是解决一切不得意现状的最好解药，事实上也是如此。此时，酒精的力量趁着虚空的情绪乘势而入，伴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啤酒涌入肚子里，我的视线模糊了，感觉也轻飘了，可心却越来越明晰了。渐渐地我醉了，醉得是一塌糊涂。至于我是怎样回到小柔家的，我已完全没有了印象。
　　 时近午夜，口干舌燥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掀开被褥准备下床找水喝时，地板上的一堆衣物顿时跃入眼帘，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全身赤裸！
　　 “这是什么情况？我在哪里？”
　　 我晕沉的大脑立刻清醒了，急忙扭头看向床的另一边，立马大吃一惊，“怎么是小柔？我怎么在她的房间里？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来不及思考那么多，马上从床上跳下，颤栗着在那堆衣物中挑选属于自己的。
　　 “醒了！你不如今晚就在我房间里休息吧！”小柔冷不防的一声，让我越发局促不安。我不敢注视她的眼睛，低着头小声地陪着不是：“真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谁呢？再说都是你情我愿的，没有谁对不起谁的！”小柔顿了顿声，而后笑了起来，“你难道是害羞了吧？呵呵……你干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呢？你那个猴急劲把人家都给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