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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和老黄


作者:之秋 秀才,1243.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40发表时间:2015-12-12 20:50:02
摘要:我把小黑和白头芯儿往斜里顺了顺,回手很快将它俩的套股从车上摘了下来。看着老黄被脖绳儿勒得难受,正在拼命地挣扎着,我又急忙去给老黄解脖绳儿,怎奈那脖绳儿勒得紧紧的,怎么也解不开,瞅着老黄憋得难受样儿,生怕它一口气不来憋死过去,急得我抱着老黄的脖子哭了起来。


   春天,杏树刚开花儿,犁杖就下地了。张队长跟我说:“怎么样,小爷们,扶犁能行吗?”
   “没啥不行的,别人能干的我就能干,只要不是背背扛扛,我就敢跟他比量比量。”我很自信地回答。
   “好样的,年轻人,越是不会就越是要捅咕捅咕,庄稼院的活儿都得精通才行。明天咱就开始收拾犁杖和绳儿套儿,哪儿不会问问海子哥,等都收拾利利整整儿地,咱就开犁。”
   别的犁杖都是两匹马或两头牛,数遍圈里所有的牛,没有一头与老黄相匹配能在一起拉犁的,于是,张队长就说:“还像往年一样,就让老黄自个儿拉一副犁杖。”
   一去破茬,它就知道得走在垄台儿上,回来掏墒,它又能自觉地走在垄沟里。犁前的土深一点儿浅一点儿全不在乎,别的犁杖上两头牛或两匹马拉起来都很费劲,可老黄照样拉起来慢打逍遥地一步步走着,显得非常从容。
   当我把犁把儿往起一拎,它会自觉自动地回头站在它要走的那条垄前等候我发号施令。一条垄还差几步就要到头,它会主动地站下来,等着我把犁垫儿再往深里放一下,它再用力把犁杖拉到头。用农村趟地的术语说,这叫拿地头儿,用意是把垄头儿端齐。
   老黄干活儿,把作息时间掌握的分毫不差,到了该歇气儿的时候,多一分钟它也不干,打头的不吹笛儿喊歇气儿它就在地头站着,怎么赶也一动也不动。如果趟地正趟在半截地里,一听到歇气儿的笛声,它会立马加快脚步不顾一切地跑,尤其是看着别的牛啊马的都到事先预备好的草料槽子上去吃草,不用主人吆喝,自己个儿就跑过去找吃的。而到了该起来活儿的时候,不等你走到它跟前,它老早就会站起来等着你呢。我估摸着,啥前儿再开始干活儿它一定会知道的,只是没有主人吆唤它,它是不会主动地起来干活儿的。
   “宁拉千斤载,不拉一犁土。”说的是,牛马们拉车总会有缓劲儿的工夫,而拉犁是纯力气活儿,一点儿躲闪和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正因为此,生产队每年准备的草料几乎都用在春天种地和夏天趟地这节骨眼儿上。
   然而,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牛和马的待遇不一样儿。同样都是拉犁种地,马每天的饲料是六斤,而牛呢,只给三斤,还要每天分成几顿配给。而更不合理的是到了夏天,牛们不但不配给饲料,还不能跟马一样吃干草,要赶到山上吃青草。
   老黄吃草非常快,每当歇气儿的时候,都要给它喂一和草,刚刚拌好的草料,它很快就吃得精光,看着老黄吃得蛮香,我又给它添了些干草,可它竟一口不动,瞅了半天,方才弄明白,是因为那草里没有饲料的原因哦。
   一天早上,我早早就来到生产队,习惯性地先到饲养棚里看一看,哦,二老头和陈三都不在,哦,天赐良机,我何不乘此机会给老黄吃点儿小灶呢?于是,拿着马勺偷偷地到料缸里狠狠地擓上一勺子泡豆饼,再端来一筛子细草,给老黄均匀地拌好,等到大伙儿都到齐了开始套犁杖,老黄这和草也就吃得差不多了。
   打那以后,我每天都早早地来到生产队,瞅着空儿就偷着给老黄拌上一和草料。
   一个春天过去了,别的犁杖上的马和牛都瘦得不像个样儿,而老黄非但没瘦,反倒还胖了起来。
   “我说秋声啊,别的犁杖上的牛啊马的都瘦得不像个样,这老黄非但没瘦咋还胖了呢?”张队长问我。
   “它坨儿大,干这点儿活儿还不是轻松加愉快嘛。”我笑着说。
   “不对,它自己拉一副犁杖都好多年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呵呵,那是牲口们自己的事儿,我哪知道这些儿?”
   张队长摇了摇头走了。
   很快,地就种完了,而最先种下的耲茬谷子和高粱小苗儿都已经仰脸儿了,接着就该铲该趟了。
   我和老黄犁了一上午的地,到了晌午,人们都回家吃饭,马们都卸了犁杖,赶回饲养棚里干草细料地喂着。而我还要赶着老黄满山遍野地去找草吃。
   第一次上山放牛,也不知道哪儿有草,于是,就信牛由缰,随它便儿地去找着吃。走着吃着,吃着走着。
   夏日的晌午,一丝儿风都没有,太阳炙烤得大地犹如蒸笼一般,庄稼地里的小苗儿还有那山上和路边的小草儿都被晒得打了绺儿,耷拉着脑袋摇晃着,就连树上的叶子都被晒得都直翻白儿,唯独那些总也不知愁的知了们于草丛里扯着嗓子不厌其烦地叫着,还有那蚊子和瞎眼儿虻身前身后地围着你,不时地上来叮一口,哦,这山里的苍蝇怎么也这么厉害呀,也能张口咬人?
   好容易找到了一片稍微密实一点儿的草地,估摸老黄能吃上一会儿或者说这片小草就足以让它吃饱,于是,我把牛缰绳往老黄的两个角上一盘,松开它让它自己随便地走着吃。我呢,找了一处小高地,爬上了一棵大树,找了个树卡巴儿多的枝桠往那儿一躺,哦,这儿又风凉又眼亮,正好看着老黄吃草。
   妈呀,不好!我刚要躺下,就听老黄“哞”地叫了一声,起身往下一看,嗯?这老黄咋还打上滚儿了呢,都说驴打滚马打滚还有骡子打滚儿,从来还没听说牛打滚儿的呢。接着,就见老黄一翻身一个高儿站了起来,又是扑棱脑袋又蹽蹄儿,再仔细看看,呀,老黄身前身后围着黄乎乎地一大群牛虻正在上下翻飞。
   我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脱掉上衣就冲着老黄奔了过去,左右开弓一顿神抡,牛虻们被我打死的打死,赶跑的赶跑,回头再瞅瞅老黄,两只耳朵后,肚子底下软肋处被牛虻们叮得血呼淋啦的。
   我赶着老黄找了一处树木稀少稍微有点儿小风的背坡地儿吃草,然后,我又上了那棵大树。
   “妈的,不怪说牛打江山马坐殿啊。”我躺在树卡巴上想:“同样是拉车拉犁,马就比牛金贵,就能在饲养棚里干草细料地喂着,牛嘛,不给饲料吃也就算了,还得上山吃青草,真他妈不公平。不行,我还得想法儿……”想着想着,躺在那儿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考上了东辽四中,爸爸背着一袋子高粱米送我去上学,一边走着一边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一遍一遍地答应着他。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一头牛,那不是老黄吗,你咋在这儿?老黄瞅着我“哞哞”地叫了两声,哦,一下子被惊醒,老黄正在树下一边叫着一边用身子使劲地蹭着树干。我睁开惺忪的眼瞅了瞅老爷儿,哦,上工的时间到了。于是,我牵上老黄来到家门口,在门前的小河边儿把它饮了饮拴在门前的老核桃树上,回家拿了个大饼子,一边走着一边吃着。
   晴天放牛还好些,若是赶上个阴雨天,可就遭了大罪了,牛吃草嘛,它不老老实实总在一个地儿吃,而是捋一口就走,一边走着一边吃。正是盛夏时节,青草没人那么高,牛在前面走,你就得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它一边走着一边吃还一边拉着,直把那黄乎乎的牛粑粑趟了我一身,当天上的雨一停下来或者稍微小了一些,蚊子和瞎眼儿虻又出来骚扰,弄得你没处躲没处藏的,烦死了。
   夏天趟地,多是起早贪黑,中午最热的时候就是放牛。因此,每天天还不咋亮,也不管那牛吃没吃饱,陈三就把牛赶了回来。
   又是一个早上,我来得特别地早,看着陈三放牛还没回来,二老头这工劲儿也不知干啥去了,想着老黄多少天都没吃着饲料了,正好乘机整他一把,于是,我拿着笊篱顺料缸里就捞出一笊篱泡豆饼来。嗯,光知道捞,可这东西往哪儿搁呢?端着笊篱想了老半天。这工劲儿就听后大道上有牛叫声,就知道陈三放牛已经回来了,这可咋办?低头一瞅,呀,这咋活人还让尿给憋死了?急忙把笊篱放在一旁,迅速脱下破布衫儿往地上一铺,把一笊篱马料就倒在了布衫儿上面,然后,将布衫儿两只袖子和两个衣襟儿往一块儿一系夹着包儿来到外面顺势塞在墙角旮旯处。
   我套好了犁杖并没有先走,而是看着其他的犁杖套好一个个都赶着爬犁出了院子,我抽冷子把包儿从墙角拿出来,夹在胳肢窝里,赶着爬犁紧跟着也出了院子。
   到了晌午,我把老黄牵回了家,拴在门前老核桃树下,回家拿把镰刀,到山上找些肥嫩的草割了一大捆扛回来摊在地上,然后,把包里的马料倒在草上,胡乱地扒拉扒拉,哦,老黄吃得倍儿香。
   打那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想着法儿或多或少地给老黄偷点儿饲料,当然,只要有了饲料,也就不用赶着它上山去吃草了。只要得手弄来饲料,我就把老黄牵回家往树上一拴,割上一大捆青草,拌上饲料,然后,它吃它的草,我吃我的饭,两不耽误,或许,吃完了饭还能睡上一觉。
   一个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突然有一天这事儿让陈三给看见了,告到张队长那儿。
   下雨天不能趟地,我就把老黄牵回了家,往老核桃树上一拴,到山前割回一大捆青草,照样拌上偷来的饲料,看着老黄吃吃得蛮香,估计这些草足以够老黄吃得很饱,瞅着天儿还在下着,也没啥事儿,很想回家睡一觉。
   刚刚躺在炕上还没等睡呢,就听老黄“哞哞”地叫着还夹杂着劈里扑隆的挣扎声,急忙下了地来到门口。哦,就见两头野牛正在跟老黄顶架。两头野牛疯了似的去抢老黄的饲料,老黄往后退了两步之后,猛地向前一角顶了过去,怎奈老黄被拴着,两头牛往后一躲根本没顶着,老黄挣了几挣没有挣开,气得两眼通红直喘粗气,“哞哞”地叫着又挣了几挣。
   看着两头野牛又冲了上来,我三步两步跑到大门口,操起鞭子就开打,可我怎么打,这两头牛就是不走,赶走了这个,那个又冲了上来,妈的,气得我把老黄的缰绳一下子就松开了,老黄就疯了似的带着缰绳冲了上去,咣咣两角就给那头花尾巴尖儿肚子豁了很长的一道口子,转过身来低着头又照着那头黑牛顶了过去。两头野牛见势不好撒丫子就跑,老黄就拼命地撵,一直撵出半里地,站在那儿“哞哞”地叫了两声。
   “我说秋声啊,瞅瞅你的老黄把我的花尾巴尖儿肚子豁了那么长的大口子。”我刚把老黄牵回来拴在树上,三队的小宋,牵着两头牛来了。
   “豁就豁了呗,找我有啥用。”我瞅了瞅那头花尾巴尖儿肚子上那道长长的口子笑着说。
   “可关键是我回去没法跟队长交代呀?”小松哭丧着脸说。
   “没法交代就来找我?我又不管着你们队长,再说,那是老黄顶的,又不是我顶的。”我把老黄吃剩下的草又往一块儿划拉划拉冲着老黄笑着说:“你说是吧,哥们?”
   老黄木讷着脸卡巴卡巴眼睛摇了摇尾巴,那意思是说:“哼,活该,谁让它俩抢我的草吃呢?哼,再来,我顶死它!”
   “哈哈哈……说得好!”我和小宋正说着话儿,张队长和陈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搁身后照着我的后背就拍了一下又冲着小宋笑着说,“那是牛顶的,不是我们秋声顶的,爱找谁找谁去。”
   “张队长,你。”
   “你什么你,你的,我都瞅你老半天了。我问你,这是咋回事儿?”张队长上前,照着老黄吃的草踢了一脚问。
   “我,我,张队长,我错了。”看到事情已经败露,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这事儿干了几次了?”
   “就,就,就这一次。”
   “什么,就这一次?二老头都跟我说多少回了,那马料三天两头地少,一眼看不到就少了点儿,光听辘轳把儿响不知井在哪儿,原来是你小子干的?”陈三搁一旁嗷唠一声炸了。
   “我再问你,你弄这些东西都喂牛了还是拿回家干别的了?”张队长问。
   “喂牛了,再说,我家也没养猪,没养鸡……”我低着头说。
   “哼,说得好听,你小子,神七鬼子六的。”陈三说。
   “三舅,刚才你不是也看着了吗?他把那一牛兜嘴饲料不是都倒在草上了嘛。”张队长说完,回头又对我说,“我说秋声啊,我知道你这是好心,是为了集体,可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哪一条吗?用毛主席的话儿讲,就是本位主义嘛。生产队里还有那么多牛,它们不也都是在山上放养着吗,咋就你的老黄比别的牛特殊?记住,从今儿起,立马给我打住,再若是发现你拿马料喂牛,看我咋收拾你。”
   张队长说完扭身就走,陈三在后面一溜小跑撵了上去急问:“我说涛啊,就这么便宜他了?”
   “那您说得咋办,治他个啥罪?”张队长问。
   “他这叫自由主义,啊本位主义,还有,多啊多吃多占,开社员大会,让金柱组织几个人批斗他。”
   “三舅啊,他那是拿集体的饲料喂集体的牛,又不是他自己吃了,干嘛说人家多吃多占?”
   日子过得好快,一转眼就到了冬天,农村便开始打场送公粮,往地里送粪。我嘛,由于年龄小个子长得又很矮,张队长就安排我往地里送粪。
   突然有一天,张队长和金龙领着一个陌生人牵着一匹小灰骡子一边走一边还蹽着蹶子来到粪堆前,说是要看看牛。
   就见那个陌生人非常老到地一只手掐住老黄的鼻子,另一只手掰开老黄的下颚看了看牙口,又前前后后地看了看骨架和四柱,然后冲着张队长说:“那咱们就换换儿?”
   “什么,换换儿?”一听说“换换儿”,我就知道事儿不妙,这个陌生人一定是拿着他的小灰蹶骡儿来换我的老黄,于是,我冲着张队长说:“为啥呀?”
   “小爷们,咱们生产队连骡子带马拢共就七匹,你海子哥那挂车四个头儿,你金龙哥这挂车就仨头儿,若是跑个长途啥的就显得弱了些,因此,用咱们的老黄换这匹小灰骡儿,加在你金龙哥这挂车上,这样,两挂车都四个头,就拉齐了。”张队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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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以纯粹却深重的笔触追忆上世纪“文革”年间挣工分时期“我”与一头老黄牛的故事,纤细入微的表达读来如身临其境,牵动视觉、听觉、触觉……还原当年集体劳作的酸甜苦辣。铿锵有力的方言表述,让14岁的孩子与12岁的老黄牛互相支撑、相互勉励的那些日子格外清晰明亮。在哈气成冰的冬日,在牛虻肆掠的夏季,四处皆有“我俩”的身影,老黄总能独立拉车拉犁,按时按量完成任务,即使它的待遇只有马的一半。而几次翻车遇险,死里逃生,老黄和“我”患难与共,甚至有一次它还救了“我”的命。“我”常常能读懂老黄的情绪,时而暗自给它添食料,于是,它被交换走后也能一次又一次逃回来。“我”的人道关怀与老黄对我的投桃报李,与那些挑刺、打报告、不爱惜家畜之人的所作所为,对比强烈,而公正和蔼的张队长总能恰如其分地出现,解决问题维持秩序,如一抹春风,传递正能量。末了,老黄劳作了一辈子,艰辛若斯,至死方休,却还是免不了被吃肉喝汤,而此时,“我”却无能为力了。深具情感张力的小说,不论是人与牛之间,还是人与人之间,关怀与爱护都是可以相互的。文章刻画那个年代的集体生存状况,基层人民的情感缺失,有关节日风俗、阶级矛盾等亦有或多或少的描摹……值得细品的文章,推荐赏阅。【编辑:凌泽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1213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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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12-12 20:53:08
  很荣幸为老师编辑,按语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闲杂人等
2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12-12 20:57:10
  视角独特,第一人称带来的独到的细腻,回味之余亦有反思。
闲杂人等
回复2 楼        文友:之秋        2015-12-12 21:36:43
  谢谢凌泽风老师的精彩点评!顺祝冬安!
3 楼        文友:系统短篇小说组        2015-12-13 22:26:20
  相识江山,是缘分,是文字,是源于内心对梦想的追求。
   您的文字,是我们在此收获的最真实的幸福。
   感谢赐稿系统短篇小说栏目,恭喜作品加精!
   我们将收藏您的美文,收藏一份喜悦,收藏这份美丽的遇见!
   期待您的新作,祝文安笔祺!人生祥和!
系统短篇小说组
回复3 楼        文友:之秋        2015-12-14 23:47:24
  谢谢“系统短篇小说组”各位编辑老师!问好朋友!
4 楼        文友:系统短篇小说组        2015-12-15 08:28:04
  不客气,希望老师可以在短篇组收获一份成功,一份喜悦!
系统短篇小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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