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快过年的的时候，同事们都商议着今年年货单位会发啥？有多少奖金？谁会提升？耳边听着议论声，手里把最后一份主任让我把明天下午下班前，管理层每人交一份二零一四年工作总结报告的通知，分发各个部门的邮箱里，就算一天的工作日程结束了，看着也快要下班了，伸伸懒腰，喝口水。
　　 我设置的手机铃声比较特别，冲锋号----激昂、澎湃。当这个带着战火硝烟气氛的音乐从办公室的空气里回响的瞬间，就连角落里的灰尘为之一颤。一看屏幕：呀，主任怎么打电话？隔壁就是主任的办公室。一个拒绝，忙起身想去主任办公室，才发现刚才非常投入的话题，在冲锋号的冲锋时，话题像车轮胎，被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卡着不动了。办公室里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环视地笑了一下说：“没事，你们聊吧。我去主任那一下。”话音未落，“哗”办公室就像开茶话会似的，关门的瞬间还听到小王说着荤段子……
　　 “主任，啥事？”一边敲着主任办公室门，一边脑海里过滤着。忽然，冲锋号再次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声音格外地不一样，令人荡气回肠。而此时，过于专注思考，倒把我吓了一跳。一看还是主任的。咋地了？上厕所没带卫生巾？急忙接了电话：“喂，主任，你……”对面的语气像木雕一样的刻板生硬：“请你到老总办公室来一下，立刻马上。”
　　 全身的血液凝固，似乎不能呼吸的我，脚步生风却很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在这家公司做了两年多了，除了开重要会议，远远地看一眼老总，我们从来没有正面相对过。从近二十年来，不断地失业，找机会寻找工作，再失业在寻找的起起落落的循环里，我似乎已是身经百战。我不会又要倒霉了吧。都即将快奔五的人了，再要是出点差错，我还能找到工作嘛。求着上天保佑，心里打着鼓敲了三下老总的办公室门。“咚咚咚~”敲门声让我自己感觉是心跳的节奏。
　　 门开了，看到是主任。我正要打招呼。主任右手拇指朝她自己的身后指指，嘴歪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一个健步，走了。我瞬间发呆瞬间清醒。“来来来，请进。忙了一天，来，坐坐坐。”老总的声音像是从天外而来，泛着醇厚的磁音。
　　 老板椅上装着一只老虎，乍一看怪吓人的。定睛一瞧，是老虎皮。老总正站在饮水机边。
　　 “沈总您好！”
　　 一切画面都是定格好的。请坐，喝水。老总回到老虎身边，我单溜溜地坐在若大的真皮沙发的一角上，我所拥有的面积，不过是这个沙发的五十分之一。
　　 “快下班了，也不耽搁时间，咱们开门见山吧。”看着手指上若大的一枚蓝宝石钻戒，配在咖啡杯的旁边，在临近黄昏的赤炎照耀下，豪气十足、居高临下。他的声音暖暖地像江水一样流进我的耳堂：“你看啊！公司效益日渐低落，董事会决定裁员，鉴于年关时节，动摇军心，没有公开，其中对年龄大些的工作人员都考虑在里面了，包括你。工资结到月底，从明天起你可以不用来公司报道了。对于你的工作我们上上下下都是认可的。现实情况，请多包涵和谅解。”
　　 我本悬着的心，在山崖边上摇摇晃晃地荡着；我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应对即将来临的变幻；我本想好，身为战场老将，对于任何的风浪都有足够的信心面对。但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如山洪爆发，直接充满我弱小单薄的身体，带着污泥、草根和枯枝烂叶。耳边还听到虚弱的无力的听似很尊重的声音：“你看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恍惚中挺直了腰板，起身给老总一个深深的九十度鞠躬，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转身走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都做了决定，何必如此虚伪？何必画蛇添足？经过卫生间的门口，我被一只手，像恐怖片里的镜头，一把吸了进去。原来是主任。她做出“嘘”的动作，很快说：“张总侄女是大学生，你走她来，保重。以后电话常联系。”说完，像搞特工在接头时候的机警和神速，转眼没影了。
　　 回家的路上，我像个被人放了轮胎气的单车，再也转不动了。像锈死的螺丝钉，没有思维、没有感情、没有眼泪。僵尸般地下车，走进小区大院。
　　 四
　　 经过奶奶家窗口时，听到家里欢声笑语，奶奶的两个孙子放寒假，正和家里的两条狗，逗闷子呢。看到窗前的花有的被奶奶用塑料包裹起来，也有的枯枝上依旧存着几片积了很久的灰尘的绿叶，在深冬的寒风里倔强地昂首挺胸。忽然感觉这绿叶格外的亲切和令我动容。便用手套，轻轻地擦拭上面的灰尘，你们一定很累了，这浮尘把你们压弯了腰，我来帮帮你们。我和你们一样，多需要一只温暖的手，哪怕是个听众，让我诉说我的愤懑和无奈，排泄我的苦恼和无助。
　　 想着心事，眼里不由涌出热乎乎的气浪。天好冷，干燥的空气，最后一抹日落的余晖，也冷得静悄悄地藏了起来，躲进带有火炉的房间里取暖去了。
　　 回家吧。只有家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刚进门洞，我被楼梯的感应灯照亮的瞬间，也看到了丑丑。孤零零的趴在奶奶门前的地下，看到是我，习惯的尾巴做着它习惯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哀怨、凄楚和彷徨。屋里明明热闹非凡，屋外却是这般凄凉惨淡。我蹲下去，抚摸着丑丑，它宛如靠在墙角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用沉默凝重书写着它对这家的爱恋、忠诚和期盼。“丑丑你也和我一样承受着好多的不公、委屈是吗？”本要流出的眼泪，此时控制不了的一下倾泻而来，我哽咽地：“丑丑，我又没有工作了，不是我做的不好，是有权利有关系的人，顶了我的位置。”丑丑像听懂我的话似的，用它的嘴在我的裤脚边来回的拱，然后，昂起头，用一种关切的眼神望着我。我像找到了千年知音一般：“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倒霉。我勤奋、认真、工作从不出差错，就像林黛玉初进大观园，谨记着父亲的话，小心做事……”我把苦闷一下都倒给了丑丑。丑丑就像一个乖巧的听众。
　　 冷风“呼呼”地吹进门洞，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丑丑，上我们家里玩一会好吗？”我的声音轻的，就怕砸到这个可怜的生命。丑丑我懂你，咱俩就是同病相怜。丑丑看着我，还是看着我，我把它刚抱起来，它就灵活地却又是老态龙钟的样子，窜下地，依旧趴在地上，可谓称得上是称职的看门狗。“丑丑，你比我还可怜啊！我回家还有丈夫，网络视频里还有女儿，你呢。走吧，去我家里玩会吧。”
　　 我们家不习惯豢养任何有生命的动物，出了花草。
　　 记得很清楚，女儿四岁左右的时候，逛街看上了毛茸茸的小鸡，整个篮子里像铺上了淡黄色的毛茸茸的毯子。空气里全是它们叽叽咋咋的叫声。女儿情不自禁地闹着欢喜地蹲在那里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摸着,喜庆地看着这群唧唧咋咋的小可爱的时候，花了三元钱买了两只。
　　 每天从幼儿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她的小鸡，比她妈还亲。谁会养啊？当两只小鸡相继离开她的时候，她哭的那个恓惶啊！我都能想象到她如何哭我的。那情形惹的我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发誓以后再也不把有生命的东西请到家里。
　　 此时，我再盛情的邀请丑丑。估计，它想：你也很虚伪，打着善良的旗号，你若真心，换我安逸。何必这样，把我像客人一样请去，你心里平衡了，却把我的心思搞得从天堂又掉进地狱一般，让我七上八下、乱七八糟、心神不宁。还不如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认命吧。
　　 五
　　 走进家门，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丈夫围着围裙说：“今晚下班这么晚啊！来，刚出锅的，热腾腾的，刚好赶跑你在外面的冷气。”他边说边解下围裙：“呦！怎么了这是？”我无声地钻进丈夫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个够。擦干眼泪，吃着热饭，听着丈夫在耳边的宽慰和一些大道理。感觉此景怎么那么熟悉呢？
　　 时光剪影定格在我的过往里。
　　 自从单位辞职以后，我做过很多工作。大多数都是做营业员。不是因为路途太远，顾了工作就顾不了孩子。就是因为孩子感冒发烧的请假。记得一次，在南关上下午班，骑单车要半个小时左右。前一天发了工资，今天想好要在商场买一件七十元的大地风衣，银灰色，特喜欢。和服装组的组长讲好了。可是，去了就开始忙着上货、点货，还要接待顾客，那时候的商场，不像现在的超市，顾客自己拿商品，最多店员给你介绍商品质量、售后服务等等，我们是顾客看上啥，我要给他拿，盯着，一问一答，收现金，找零都是营业员的事。这一忙就把买衣服的事情给忘了。
　　 下班铃声响起，一出门就发现外面是瓢泼大雨。天下所有年轻的妈妈都是一样的，一旦下班，满脑子都是我要回家，孩子在家等着我呢。看着大雨像老天爷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下个没完没了。管它呢，谁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于是，果断地骑上单车披着夜色，挤进了下班的人潮中。那时候，没有像现在一样乘公交车上班的人多，相反的是骑单车的人多。骑着骑着，忽然想起没买衣服。再摸摸兜里的钱也没了。啥时候丢的，怎么丢的都没个头绪。唯一是上班换工作服的时候，这可是我紧紧巴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啊。我顿时伤心的哭了，脸上的泪和雨拌在一起，流在嘴里，酸涩里透着委屈，一路上，迷迷糊糊地湿淋淋地回到家里。
　　 因为今天上下午班，第二天上早班，来不及早上送孩子上幼儿园，就把女儿委托给我的父母，于是，我的工作时间和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的时间，就直接和父母的帮忙的时间联系起来，一天孩子晚上在我这里，一天晚上就是外公外婆那里。
　　 现在生活的压力，不光是经济方面，还有孩子成长方面。工作取舍也和亲人挂钩。但凡家中有个老人身体不好，或者孩子过小，这事那事让你来回请假，准保你离开这份工作的时间就不远了。亲人的健康一样是对自己的帮助。
　　 当我回到家里，还是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丈夫着急地说：“这么大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回来了。”说着就找干衣服，将我脱下的长筒袜和湿裙子都丢进里洗衣机。看着我情绪低落就问：“咋地了？”我把丢钱的事一说，他爽朗的笑声让我的委屈一下就消除了一大半：“哈哈，我当啥事？没事，明天再去买。”那件风衣我花了双倍的价钱买回来。从此，我工作的时候，贵重物品都跟着我，不是跟着我的衣服走。
　　 此时情景，焉能不是那时那刻？
　　 丈夫宽阔的胸怀，将我跌跌撞撞的身体和伤痕累累的内心，填补的踏实而稳妥，安全且幸福。女人受伤了，疲倦了，转过身就可以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安然度日。男人呢。男人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爱人、婚姻，怎么说呢。爱你、懂你远不如不离不弃的相守和陪伴。也许里面还是有爱你，懂你的成分，没有爱怎么懂，没有懂怎么理解、相守和陪伴。爱你不如懂你，懂你不如不离不弃。反过来，不爱，不懂又怎么陪你到老？那和上吊自杀有啥区别？
　　 晚上入睡前，我听到丈夫说了告别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以后不上班了，过几年就退休了，不出去受气了。有我呢。没事！”
　　 既然走进了这么尴尬的年龄，找份工作更加不容易了。大学生都没处安身呢。算了吧。就这样吧。
　　 从二零一五年开始，我就安静地待在了家里，重新捡起了文字的梦，走在了墨香的弄堂里玩耍，时而把喜欢的段落念给丈夫听。
　　 有一天，我买菜回来，看到奶奶再给丑丑喂药，说感冒了。喝的白蓝根和庆大霉素。呵呵，第一次看到丑丑打喷嚏和咳嗽的样子，人家病着不舒服，我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感觉丑丑病了好可爱。终于有人关心爱护它。
　　 我好奇的问：“丑丑感冒你咋知道的呢？”奶奶瞪着双眼说：“拉肚子啊！狗一拉肚子，就是感冒。人感冒不是上吐下泻吗？”我可真是长了见识。
　　 丑丑喝药也不安分，奶奶坐在凳子上，两腿将丑丑夹住，丑丑相当于后退直接站立，奶奶说：“快喝，喝完病就好了。这药又不苦。”丑丑用它灵活的舌头卷着奶奶从勺子里流出的液体，同时，也撒娇地把头扭过去，表示不想喝的态度。好容易喝完，奶奶放下丑丑，丑丑抖动全身的毛发，小尾巴摇来晃去的瞅着我和奶奶。好像说：“其实，有些事要放得开，属于你的就是你的，莫要强求。更不可自寻烦恼、作茧自缚、庸人自扰。”
　　 一会奶奶拿着煮熟的红薯出来，把皮剥掉，给丑丑一口一口的喂，还说：“丑丑最爱吃红薯，熟的，剥了皮的。不薄皮它不吃。”呵呵，丑丑，你还有挑食的毛病啊！我问奶奶：“丑丑多大了？”奶奶说：“这三个里面，丑丑最大，老了。来我家的时候还是一个小毛毛虫。现在也老了。”我忙问：“丑丑有孩子吗？”“好几个。都送人了。”此时，我看到丑丑，被奶奶的儿子死拉硬扯地往车上拽，丑丑凄厉地带着中音的厚重叫着。一个不小心，绳索开了，丑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了奶奶的怀里，我忙问奶奶：“大哥把丑丑要干嘛？”“逗它玩，知道它不肯离开我。”
　　 我眼睛里湿气迷住睫毛，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见丑丑惊恐中带着祈求望着大哥，大哥扶着眼镜笑着一个劲地说：“丑丑，一会就把你拉走卖了。”奶奶抱起丑丑，抚摸着自言自语：“这三个，看来就一直陪伴着我了。”
　　 丑丑是不幸的。出生不久就被抛弃了。一个生命，一个有情感的生命，是有权利享受大自然给予的任何物质，而不是随着人的欲望和人的喜怒哀乐而存活的。喜欢了，把它像宝一样的对待。不喜欢了，像丢垃圾一样弃之门外。
　　 丑丑也是幸运的。遇到了好心的奶奶，十几年对丑丑来说，几乎是一辈子的时间。
　　 丑丑也是好样的。以忠诚和坦然回报世间。
　　 我的影子是丑丑，丑丑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