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日本兵捂着鼻子向写着“停尸房”三个字的牌子扫了一眼。其中一个日
　　 本兵对另两个日本兵一挥手并“哇啦”一声，他们抢步出门而去。
　　 【江淑云静立门口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回身掀去蒙着罗楷的被子。罗
　　 楷起身，二人都缓了一口气。
　　 罗 楷 江淑云同志，我如实向组织回报。
　　 江淑云 （取下口罩，紧握罗楷手）南京已被层层封锁，务必谨慎！
　　 【罗楷点头，捷步出屋而去。
　　 【江淑云摘下写着“停尸房”三个字的牌子，转身重新为木村釵琴盖好被子，
　　 接着又为她更换一瓶药液。
　　 【木村斋淋火急跑进。
　　 木 村 釵琴！我的釵琴！……（俯身抱住病床上的木村釵琴，旁若无人地痛心呼唤）
　　 我的釵琴！……
　　 江淑云 （认出木村斋淋）是木村先生……？
　　 木 村 （定神一看）喔！朱夫人！是您啊！这太好了！也太巧了！我的釵琴到了您这
　　 里，我就放心了！
　　 江淑云 原来是先生的太太。木村先生，您的太太伤势很重。已经做过了手术……
　　 木 村 太感谢您了！朱夫人！太感谢您了！我的太太她，还有危险吗？
　　 江淑云 还需要观察。木村先生，现在医生、护士人手都顾不过来，您要时刻观察着。
　　 木 村 好，朱夫人， 照您的吩咐，我时刻观察着。
　　 江淑云 木村先生，樱子在家吗？
　　 木 村 家！……（悲愤至极）已经化为灰烬了！……
　　 江淑云 您说是……？
　　 木 村 我正在公司，突然有人告诉我，炸弹落在了我家，我魂都飞了！也不知是怎
　　 么回家的。到家一看……惨啊！一片废墟！一片废墟啊！不知是谁对我喊了
　　 一声：“快去医院看看你太太吧！”我！……（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脱下外
　　 衣） 樱子她……两天都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我的樱子她在哪！？（老泪
　　 纵横）我的家！……我的樱子……
　　 江淑云 冷静点，木村先生，事已如此，您冷静点。
　　 木 村 我，冷静得了吗！朱夫人。（痛哭）家！没有了！我的樱子！你在哪？……
　　 江淑云 （安慰地） 木村先生，您放宽心。凭我的经验，估计樱子很可能和老朱在学
　　 院保护他们的实验室。
　　 木 村 （急切地）朱先生也没在家？！
　　 江淑云 两天了。
　　 木 村 您给他打电话没有？
　　 江淑云 整个南京都瘫痪了，哪里还打得通电话！
　　 木 村 （虔诚地跪地合十）佛陀在上，保佑苍生！保佑朱先生，保佑我的樱子！
　　 【病房被炮声震得在摇动。
　　 【两个男学生用担架抬一国民革命军伤员急步跑进来。 江淑云急忙向他们打
　　 个手势。两个男学生会意，抬担架去了另外病房（幕后）。一顶满是鲜血的
　　 帽子掉在了木村釵琴的病床前。
　　 【江淑云向木村斋淋挥了一下手，匆匆随两个学生去了另外病房（幕后）。
　　 木 村 （颤抖着手捡起满是鲜血的帽子，呆呆地看着，悲痛而感触地大吼） 这是什
　　 么世界！？罪恶！罪恶啊！……
　　 【有顷，木村釵琴动了动。
　　 木 村 （急切而亲密地）釵琴！你醒了？醒了？
　　 釵 琴 （睁眼看见了木村斋淋，悲伤地哭）斋淋！你……
　　 木 村 （抱住她）釵琴！不要悲伤！不要悲伤！我在你身边……
　　 釵 琴 樱子呢？！樱子呢？！樱子她在哪儿？！（悲哭）
　　 木 村 樱子她……她和她的导师在学院的实验室里。釵琴……釵琴你安心养伤要紧。
　　 釵 琴 （断断续续地）斋林……刚才……那位女大夫……善良，可亲啊……
　　 木 村 釵琴，你还不知道吧？刚才那位女大夫就是……
　　 釵 琴 是谁？
　　 木 村 她就是咱樱子未来的婆婆。
　　 釵 琴 是吗？……（颤抖的声音中听得出喜悦）
　　 木 村 是的。
　　 釵 琴 真的？……
　　 木 村 真的。
　　 釵 琴 福气！我们的樱子……有福气呀！
　　 木 村 釵琴，樱子的婆婆和他们朱家大公子都是这医院的大夫，我们的樱子和她
　　 未来的公爹都是从事医药研究工作的， 我的公司是搞药品生产的， 您说，
　　 我们两家是不是（指着墙壁上两块条幅）“呵护生命”的“ 健康天使”？
　　 釵 琴 是啊，我们两家，就是天下“呵护生命”的“ 健康天使”啊。 斋淋，我
　　 们两家结亲……是上天的安排呀。
　　 木 村 天意！这就是天意！
　　 釵 琴 佛陀在上，赐我们两家金玉良缘！
　　 【一声巨响，炸弹在近处爆炸，屋宇震动。
　　 木 村 （惊恐变色，跪地合十）佛陀在上！保佑……
　　 【又是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木 村 （惊吼）啊！…… （被气浪抛起而后跌地，急爬起边往幕后跑边高喊）
　　 朱夫人！朱夫人！……
　　 【又是一声巨响。病房崩塌，浓烟滚滚。
　　 【幕闭。
　　
　　 第 四 幕
　　 【出场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杨大林、朱葆萍、江淑云 、杨母、冰梅、
　　 杨二林、朱葆伟。
　　 【时间：前幕次日上午。
　　 【地点：朱宇达家临时伤员救护室里。
　　 【场景：救护室门紧闭，关着的窗户又拉严了窗帘。靠墙放木桌，桌上有水
　　 杯、瓷碗、药盒。室内中心处放一张可移动木床。舞台深处通宅院（幕后）。
　　 【幕启：凄婉悲壮的歌声时远时近——
　　 家已破，国将亡，
　　 同胞血，正流淌。
　　 国人撕心裂肝肠，
　　 中华民族向何方……
　　 【恐怖的枪声持续不断。
　　 【负重伤处于昏迷中的杨大林躺在可移动木床上。朱葆萍从他身上取出体温计，
　　 认真地看着。
　　 【江淑云穿白大褂，端医用辅料盘自室深处的宅院（幕后）疾步走进。
　　 朱葆萍 （焦急地）妈，杨连长还在昏迷中。
　　 江淑云 体温？
　　 朱葆萍 三十八度五。
　　 【江淑云点了点头，放医用辅料盘于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药盒，看看已空，又
　　 放下，俯身察看杨大林的伤情。
　　 朱葆萍 妈，杨连长的脸……惨白得可怕。
　　 江淑云 失血过多。
　　 朱葆萍 要是能输点血……
　　 江淑云 这时候到哪儿弄血呀？
　　 朱葆萍 （瞬间的思索）妈，我是“O型”。救救杨连长吧！（卷起衣袖，伸出了胳膊）
　　 江淑云 （望着女儿）葆萍，你……
　　 朱葆萍 救救杨连长吧！
　　 【江淑云没再说话，熟练地从女儿血管里抽出血，输血杨大林的血管。
　　 【外面枪声一阵比一阵紧。
　　 朱葆萍 妈，外面太危险了，我爸他……？
　　 江淑云 （为杨大林输血完毕，焦虑地）你爸他……（自知丈夫处境莫测，但为安慰女儿）
　　 估计在他们学院。
　　 朱葆萍 只是估计，准吗？妈……
　　 江淑云 （似乎是自言自语）但愿准。
　　 朱葆萍 我爸三天两夜都没回来了，他……会不会……（抽泣）
　　 江淑云 葆萍，（为女儿擦着泪）不要光往坏处想。你爸一定是在学院保护他的实验室。
　　 朱葆萍 实验室比生命还宝贵吗？
　　 江淑云 对你爸，实验室就是比他的生命还宝贵。那是他带领他的学生们多少年的心血
　　 和成果。
　　 朱葆萍 （抽泣着）要是日本鬼子的炸弹落在了学院……
　　 江淑云 （急捂女儿嘴）别……
　　 【朱葆萍会意，不说话了。
　　 【江淑云为杨大林敷药。
　　 【“咚！咚咚！咚咚咚！”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江淑云、朱葆萍倾耳谛听，
　　 朱葆萍 （低声）妈，自己人。
　　 【江淑云向女儿打个手势。朱葆萍会意，轻步走过去开了门。
　　 【两个男学生用担架抬一国民革命军伤员急急进来。
　　 【江淑云习惯地忙向他们打个手势。
　　 【二男学生抬伤员进入宅院（幕后）。朱葆萍立即关了门。
　　 【屋子被炮声震得在颤动。
　　 朱葆萍 （害怕地望了望屋顶）妈！这……危险啊！……
　　 江淑云 （为杨大林敷着药，头也未抬）哪里还有不危险的地方！
　　 【“咚！咚咚！咚咚咚！”又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江淑云回头向女儿使了个
　　 眼色，朱葆萍会意，急忙开了门。
　　 【又有两个男学生用担架抬一伤员急急进来。
　　 【江淑云还是习惯地向他们打个手势。
　　 【二男学生照例抬伤员进入宅院（幕后）。朱葆萍立即关了门。
　　 【一女学生自宅院（幕后）走进。
　　 女学生 江医生，救护室都满了。
　　 江淑云 （为杨大林敷着药，头也未抬）把我的书房、卧室都收拾出来。
　　 女学生 都……（似乎在迟疑）
　　 江淑云 去吧，快点。
　　 【女学生疾步去了宅院（幕后）。
　　 【外面传来日本兵“哈拉哈拉”的叫喊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江淑云谛听，向朱葆萍打个手势。朱葆萍会意，轻手轻脚开门跑了出去，立即
　　 又轻手轻脚跑了回来。
　　 朱葆萍 （紧张地奔至江淑云面前低声道）日本鬼子快到门口了！咋办？妈！……（手足
　　 无措，火急地望着母亲）
　　 【江淑云与女儿警目对视。
　　 江淑云 （瞬间的沉思，低声对女儿）别怕！来……（在她耳边吩咐几句，急忙脱下身上
　　 的白大褂撕成几片，将一大片披在女儿身上，一小片裹在女儿头上）
　　 【“哐！”一声门被砸开，三个日本兵破门闯进。
　　 朱葆萍 （立即扑伏于杨大林床头嚎啕大哭）爸爸啊！爸爸！我的爸爸啊……
　　 【三个日本兵愣愣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江淑云 （高嗓门又不耐烦地声调）人死了再哭还有用吗！还不快找人埋了！你家死的就
　　 剩你一个人了，你也想死呀！你一家死光是小事，把这恶性伤寒传染出去马上
　　 就死几条街。药钱我也不要了，我也怕传染……（转身欲走）
　　 【三个日本兵各自捂紧鼻子夺门跑了出去。
　　 【江淑云在门口观看片刻折了回来，关上门向女儿打个手势。
　　 【朱葆萍起身解下刚才的伪装。
　　 江淑云 （又俯身看了看杨大林，对朱葆萍）细心观察着，醒了快喊我。（急步去了宅院
　　 另外的救护室）
　　 【炮弹在屋外爆炸，房屋在摇动，窗户被爆炸的气浪冲开，窗帘在飘飞。朱葆萍
　　 惊恐地急忙关上窗户，拉好窗帘。
　　 【“咚！咚咚！咚咚咚！”又是有节奏的敲门声。朱葆萍轻轻开了门、
　　 【杨二林（换了便衣）轻步闪进，随手关了门。
　　 朱葆萍 （低声）杨叔叔……
　　 杨二林 （低声）我哥醒了没有？
　　 朱葆萍 还没有。
　　 杨二林 （俯身于杨大林的床头，轻声）哥……（见无反应，焦急万分）姑娘，江医生呢？
　　 朱葆萍 （指幕后）还有好多伤员呢。
　　 杨二林 我哥打针、吃药了没有？
　　 朱葆萍 只剩点消炎的药水、药膏，其他啥药都没有了。
　　 【杨二林沉默着。
　　 【“咚！咚咚！咚咚咚！”又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朱葆萍轻步走去开了门。
　　 【朱葆伟（着长衫戴礼帽一派客商装束，手提皮箱）闪身进门。朱葆萍立即
　　 关了门。
　　 【杨二林紧紧握住朱葆伟的手，二人无声地对视点头。
　　 朱葆萍 （向朱葆伟）哥，药弄到了？
　　 朱葆伟 （拍拍皮箱）很少的一点儿。所有的医院都成废墟了，药铺谁不闭门！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日本兵“哇啦哇啦”的叫喊声越来越近。
　　 【杨二林、朱葆伟、朱葆萍三人警目相视。
　　 朱葆萍 （耳贴门缝谛听，焦急地）鬼子来到门口了！
　　 朱葆伟 他们一定是追我而来……
　　 【杨二林握枪在手，跨步往外冲。
　　 朱葆伟 （一把拉住杨二林）不行！你一人他一群……
　　 朱葆萍 （双手把杨二林往里推）快藏起来！
　　 【门外传来日本兵的叫嚷声：“是这个门！就是这个门！那个提皮箱的就进这个
　　 门了！……”
　　 杨二林 （望着朱葆伟）是追你的！……
　　 朱葆萍 （急得想哭）哥！你也快藏起来！……
　　 朱葆伟 不行！来不及了……（目注杨二林） 咱俩一齐冲出去，分开往两个方向跑。
　　 杨二林 不！……（抓起皮箱把里面的药倒在木桌上，武断地脱下朱葆伟的长衫和礼貌
　　 急急穿戴自己身上，一手提空皮箱一手紧握手枪跨步冲出了门）
　　 【门外传来杨二林的喊声：“小鬼子！ 造你奶奶！ 你大爷这一箱金条来得不易，
　　 不会给你们的！……”
　　 【接着是密集的枪声。
　　 【朱葆萍紧张地偎依于朱葆伟身边。兄妹二人屏气谛听门外杨二林的喊声和密集的
　　 枪声。
　　 【枪声渐渐远去。一女学生自宅院走进。
　　 女学生 （向朱葆伟）朱医生，药弄到没有？
　　 【朱葆伟余惊未消地指了一下木桌上的药。
　　 女学生 江医生等着呢。
　　 【朱葆伟抓起刚才朱葆萍披过的白衣片布兜起木桌上的药，疾步随女学生出屋去了。
　　 朱葆萍 （俯身于杨大林床前，低声）杨连长！杨连长……您口渴吗？杨连长……（见无应
　　 声，疲惫地跪于他的床头）杨连长！……杨连长！……（头枕床沿打盹）
　　 【外面的炮声又近了，房屋在振动。
　　 【朱葆萍一惊，猛地起身，四面顾盼，又望望屋顶。然后吃力地推动杨大林的可移
　　 动木床去了宅院（幕后）。
　　 【凄婉、悲壮的歌声时强时弱——
　　 家已破，国将亡，
　　 同胞血，正流淌。
　　 国人撕心裂肝肠，
　　 中华民族向何方……
　　 【杨母手拉冰梅惊慌上。
　　 杨 母 有人吗？（惊目四盼，不住地发抖）家里有人吗？……
　　 【冰梅紧紧偎依着杨母，欲哭又不敢出声。
　　 杨 母 家里有人吗？……
　　 【朱葆萍自宅院跑进来。
　　 朱葆萍 （陌生地望着杨母和冰梅）您是……？
　　 杨 母 呃……（哀求地）好姑娘，请行个好！让俺在你们家躲一躲吧！外面到处都是
　　 日本鬼子在杀人！（哆嗦着）……满街都是死人，满街淌的都是血啊！吓死人
　　 了！……
　　 冰 梅 （恐惧而求救的泪目望着朱葆萍）救救俺吧！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