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幽静的厂区大道宽敞笔直，两边的梧桐树根粗叶茂，文主任和车墩子几乎是一路小跑，因为梁书记接完电话口气坚决，让他们立刻放下手上的一切，迅速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听完车墩子的阐述，梁书记表情严肃，他来回的踱步以减缓心中的不安，这个平常不起眼的厕所突然在他的眼里变成了阻挡国家领导人视察的最大障碍，简直就是一个拦路虎，此时他暗自庆幸他打了埋伏的一个月时间真是顶上了用途。
　　 “文主任，如果时间来得及，可以对原有的厕所进行整改吗？”梁书记终于发出了问话。
　　 “整改容易，关键是整改的标准，梁书记，标准不定，无法下手整改。”文主任回答得很专业。
　　 “是啊，一个车间的厕所，怎么改才能达到要求？难道要和我们厂的外宾接待室的厕所标准一样？”
　　 “梁书记，您看能不能改视察的地点？改去参观厂区办公大楼，这样离外宾接待室也近些。”
　　 “开玩笑，视察地点早已报给了市里，市里报给了省里，估计国家领导人视察的程序早就定下了。”
　　 “梁书记，如果上面不能改，也只能我们变通了。”车墩子插了一句话。
　　 “说说看，怎么变通？”梁书记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睁大了眼睛凝望着车墩子。
　　 “有话快说，少摆谱，别让梁书记干等。”文主任一旁也埋怨了起来。
　　 车墩子拿出车间平面图，一边摊开，一边陈述：“梁书记，你看，车间的厕所都是蹲坑，又在车间的最远角落，肯定不适合领导用，我们干脆把厕所通往车间的门堵死，把门开在外面，这样味道再大也进不到车间里。而在车间，我们选择一个不大的地方，这里或那里，建一个袖珍的洗手间，男女各一个蹲位，改成坐式马桶，即使标准按照五星级酒店格调建造，成本也不会太高，这样平常里职工用厕所和领导用洗手间互不干扰，也便于保养和清洁。”
　　 “好，好，这样就全解决了，好小子，没发现文主任的手下精兵良将还不少，怪不得你们车间年年都是我们厂的先进单位，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梁书记高兴地一拍巴掌大喊了一句：“好主意。”
　　 “梁书记，说起容易干起难，车墩子出的这馊主意可涉及不少经费，这银子先说好谁出？”文主任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把梁书记的热情一下降了不少。
　　 “这样，我和厂办研究一下，一定不让你们车间太为难，你们报个预算，要快，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说完，梁书记思索了一下，他接着说：“文主任，你们给它起个名吧，大小也是个工程，也方便你们做预算。”
　　 “工程？什么工程？我们通常把去厕所叫去一号，难道叫一号工程？”文主任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
　　 “一号工程？好，很好，那就叫一号工程，这个工程也是给国家领导人使用的，不是一号工程是什么？”梁书记自圆其说，脸上表现得格外严肃。
　　 后面的事情变得简单了，一号工程的进展相当顺利。车墩子走访了市里几家五星级酒店后，特意请装修师精心设计，按照其标准在车间里照猫画虎复制了一个袖珍的五星级洗手间，档次上乘规格一流。
　　 文主任还安排了车间专人负责对它的日常清洁，那几天，车间里的职工像走火入魔般变态，谁都想进去看看这高级玩意儿，究竟这一号工程里面是个啥？可惜，制度严明，没有梁书记的允许，连门儿都没，大伙儿只有眼巴巴盯着门上的一把铮亮的将军锁发呆，一时间，一号工程的神秘色彩在职工中被当作了议论的话题。
　　
　　 七
　　 金秋九月，阳城迎来了喜气，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欢迎的氛围中，就连鸟叫的声音都夹带着节奏感。梁书记迎来了由袁市长亲自陪同来厂视察的国家领导人，他在各级首长的簇拥下来到了装配车间，他认真观看了产品在最后一刻的实验和验收，装车和起运的全过程后，向在场的干部职工招手问好，还来到他们中间询问工作和生活的细节，最后领导人还即兴发表了重要的讲话。可是一直到走，领导人都没有看一眼金贵的五星级洗手间，包括随从和记者也都没有这个诉求。这让梁书记和文主任不免感到一些遗憾，特别是车墩子，他费了一片苦心打造的这件作品却可怜的连一点展示的机会都没有，真有点可惜。
　　 但无论如何，视察工作获得成功，梁书记颇为满意，他在厂里的中干会议上特别表扬了文主任，也向大家隆重介绍了车墩子，希望在座的干部以他为榜样，树立大局观念，善于捕捉细节，在国企的深化改革方面齐心协力。车墩子列席在其中，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但也暗自欢心，他偷偷看了一眼严肃的文主任，忍住了笑容。可当梁书记讲到一半时，不少中干举手发言，其中三车间的光头张意见最大，他听说装配车间私下搞了个一号工程，希望能否说明一下它的功能，特别是今后的功能。另一个是保卫科的王科长，他直接要求厂里应该在厂区增设几个一号工程，以方便巡逻的保安。其他几个中干还要发言，被梁书记强行制止了。
　　 本来严肃的会议被他们搅和的乱哄哄，梁书记很生气，看样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他大声地说明了一号工程的来龙去脉并补充说：“同志们，一号工程是一个特殊，是在特定情况下发生的事件，没有普遍性，也没有可比性。大家不要太过纠缠，国家领导人来我厂视察，一百年有几次？难道还每个单位都要搞个一号工程？真是岂有此理。”下面暂时没有了声音，可梁书记心里清楚，这事如果下来后不处理好，恐怕绝对没有如此的简单。
　　
　　 八
　　 一年过去了，梁书记的国企单位因深化改革效益凸显，被当作了全市典型，袁市长这天亲自组织了市里几个老国企单位一把手来厂参观，他们走访了厂里的许多车间，对梁书记的领导大加赞誉。其中一位负责人深有感慨，他说：“老梁啊，你算是抓到点子上了，咱们国企缺啥？啥也不缺，缺的就是有眼光的带头人。刚刚我仔细注意了你们厂，不但设备整洁，每个车间的洗手间都是五星级的，和我前年去北欧视察的企业很相似。那里一个是食堂，一个是厕所，干净的和明镜一样。想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怎能不让企业职工有干劲？有归属感？”袁市长听完很诧异，他没想到梁书记的思想如此超前，竟然把企业向北欧看齐了。
　　 “老兄，我可没听你说过，你还挺有创意的。”袁市长边走边问。
　　 “袁市长，这一切可都来自去年的国家领导人视察啊，他不来，打死我也想不到。”梁书记笑了。
　　 “就是你电话里提的一号工程？，我可真替老兄担心啊！”
　　 “还别说，这一号工程扩展开后，受到了全厂职工的热烈欢迎，他们说早该如此了。我正好顺水推舟，借着民意扩展到食堂了。”
　　 “你是说你守株待兔，让你蒙上了？”
　　 “可千万别这样说，我是喜乘东风，赶上了顺风车。”
　　 “此话怎讲？”袁市长不理解。
　　 “放到以前，我想不到，放到以后，我或许不敢啊。”梁书记挤了挤眼。两个人相视一笑，笑声格外爽朗。
　　 这一年的年尾，车墩子的入党转正了，他被评为全厂的先进职工，还被推荐成了全市的劳动模范，最重要的是他被梁书记破格提拔成为了厂里的中干，变成了企业改造创新领导小组的成员。车墩子是个谦虚的人，懂得知恩图报，他一再感谢文主任，说这一切归功于她。而文主任不认同，她微笑着安慰车墩子，是金子总会发光，如果硬要感谢，你应该感谢它，一切归功于一号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