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擦肩而过(小说)
她一直认为,一个好的语文教师,必须要满足四个条件:写得一手好字,上得一堂好课,说得一口好国语,写得一手好文章。看起来不难判断,似乎谁都不错,但人就怕比较,一比见高低,只是这高低经常会有争议。有句话说得好,自古文人相轻,大概就是指谁都不服谁,就各学科而言,似乎语文科更明显。这个学校语文教师水平都不错,各有绝活,真的是难分高下,但若综合来说,她觉得风是个强大的对手,至少在那时,她是甘拜下风的。
风的课,梅子听过。她有这习惯,名为公开学习实则暗中较量,学校所有的老师,公开课非公开课她都听过,最佩服的还是风。风讲课洒脱自如,常游弋于教室的各个角落,那字更是写得丰神俊逸、遒劲有力,虽没见过他的文章,但从他讲课出口成章来看,肯定也是不同凡响。再说单从他评课总能一语中的抓住要害,也能看出他上课水平不俗。也许是惺惺相惜,也许是喜欢较个高低,梅子最爱和风打嘴皮仗,若论这嘴上功夫,两人那真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服谁,经常是两人不约而同道一声“不跟你争了”以示收兵。
风喜欢打篮球,算是学校篮球队主力,他个子高四肢长,无论是跑跳抢夺还是投篮,都灵活自如。梅子则喜欢打羽毛球,这东西轻巧,不像排球,顶得手发软胀痛,所以晚饭前大家都会打上一阵然后痛快洗个澡,再去吃饭。风不打篮球的时候,也会到教学楼前来,见梅子她们打球,会忍不住手痒也上来凑个热闹。梅子看起来小巧,但打起羽毛球来下手却狠,因为身体灵活,在场上飞奔自如,经常打得对手落败而下。有几次他要过别人手中拍子说要和梅子见个高低,梅子也不怕,心想打篮球你了得,这羽毛球却未必。当然,风往那一站,手起拍举还是很有震慑力,梅子不敢轻敌,自然是全力以赴。几个来回之后,风似乎阵脚已乱,忽进忽退有些踉跄了。梅子看他那样子有些好笑,就开始取笑他,刺激他。没想到还真有了效果,风脚下一滑,身体往后一仰跌倒在地,梅子止不住哈哈大笑。自此以后,风便经常来打岔,一上来就要过别人拍子,说来几个。不过,拍子到手那就不管是几个了,打累了方休。只是此刻叫累的就不是风了,梅子方知之前风的落败其实是故意的。
开学后不久,市里举行“双十百千工程”教师教学基本功比赛,先在片里初赛,各科选出一人到市里参加复赛,复赛出线还可继续参加地区省里的半决赛和决赛。这次比赛上上下下都很重视,各学校各学科均要派人参加,语数外三科则各派两人。因为时间仓促,梅子所在学校领导直接点名,语文科则派了风和梅子。梅子也不承让,她知道这是个机会,有实力没实力比赛场上见高低。但和风一起她觉得权当陪赛吧,谁胜都一样,代表学校就行;片里还有好几所中学,那些参赛者才是对手,而他俩则是联盟。因为有风参加,她心里很踏实,很放心,觉得天塌下来有风顶着,胜的希望在他身上,胜的责任有他承担,所以尽管比赛的地方以前她从未去过,但因为有风在她只管跟着就行,所以一路之上,她很轻松。但风却不然,总认为这只是走走过场,说片里应该早就内定了,说X中高手众多,哪轮得上他们?梅子倒不这么想,既然是比,大家都看得见,何来内定?再说,这代表的是一个片,片里有必要厚此薄彼吗?
来到比赛地,风先带着梅子拜访了一个熟人,熟人带着他俩找到比赛场区。比赛内容有三项:三笔字书写(毛笔字、钢笔字、粉笔字)。一段现场抽题三分钟即兴演讲、一篇限时命题作文。这种东西考的都是基本功,无需提前准备,看的是个人功底和临场发挥,梅子很放松,该干嘛干嘛,别人怎样,她不管也管不着,反正彼此都不认识。风发挥怎样呢,她没问,也无需问,反正很快就会有结果。返回途中,风依然强调志在参与不问结果。在一家饭店里用了餐,他没有带她直接返校,而是先到了途中另一所学校,说是去看一个老友。她能怎么办呢,人生地不熟的,除了跟着他别无良策。在那个老师那里倒没呆多久,便一起出来,拦了车打道回府。
没过几天,比赛结果出来,梅子有点意外,她上了,风所谓的内定显然是多虑了。梅子代表片里参加了市里的复赛,虽然未能在市里脱颖而出再参加上一级比赛,但梅子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毕竟在那场比赛中,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差距,那时城乡差距可不是一丁点,自己作为新老师见识也是个软肋。不知何故,教完那一届学生之后,风不再教语文了,改教物理。梅子有点纳闷,教了那么久的语文,而且又是那么好的一个语文老师,怎么突然就不教了。
没事时练字依然是梅子的首选,因为也没别的事好干,就算找个占手的活。梅子有个亲戚书法很棒,堪比名家,梅子曾经从那亲戚处求得几幅字贴在宿舍墙上。因为内容关系,曾被学校同样爱好书法的教务主任误以为是梅子男友所赠,后经反复解释,才脱清干系。梅子发誓也要写这么好,所以一有空便将纸笔取出,在办公桌上摊开,有事没事都写上几刷子。这么一来,便经常闹纸荒,没纸了就休息,等有了再重拾旧好。有一天风大惊小怪地问,怎么好久没见你写字了?梅子如实回答。风听后当即表态,不早说,我那里还有很多,晚上你过来拿。
梅子那天晚上没有去拿。后来也没有去。那天是元旦。
大概是之后第三天,跟风走得极近的华埋怨梅子,说梅子放了风的鸽子,说那晚风等她等了好久。梅子惊讶,苦笑。
四个月后,梅子结婚了,跟一个她平时连话都没说过几次的人结婚了,这个人是风的好友。就是这个人,就在元旦那天,就在她练字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对梅子说,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梅子结婚时用的对联听说是风和教务主任一起编写的,除了柱子上那幅,其它几副均出自风之手,那字写得真叫丰神俊逸,一如他的人。对联内容简直形象极了,里面有描述更有祝福,那对联里分明坐着一个风。
梅子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闪电般嫁掉了呢?
梅子终于把自己嫁掉了,在26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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