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是荔枝啊,大哥!(散文) ——自我定位与成长
“我下载了这个樱桃,但是怎么才能搜到你呢?”
“是荔枝啊大哥,荔枝FM!”
微信那一端,那个叫我大哥的少年就是Y先生。
Y先生今年十六,酷爱播音,最近在网上当起了电台主播,看样子有点少年网红的意思。当他发了好长一段广告到我微信时,我决定去看看这些比我小十岁的娃娃们一天都在想些啥。结果,就出现了开头的这一幕。
等我定睛一看,发现确实是个叫“荔枝FM”的APP时,一种囧中带傻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尽管Y先生看不到这些。看来确实是OUT了,就我这种长期与电台绝缘,听书基本只逛“懒人听书”和“喜马拉雅”的懒人,实在想不出这个叫“荔枝”的玩意儿是如何存在继而如何坚挺活下去的。
为了一探究竟,我悄悄按照他提示的步骤操作,其结果当然是震惊的。一阵悠长的音乐过后,Y先生的嗓音仿佛从空中传来,空灵而细致,虽然此刻背景音乐稍显大声,但丝毫不影响整体效果。一段话后,电波里传来一串萌萌的女声,似曾相识,细细一听,可不就是Y先生班上那位自称“班萌”的小女孩?透过这具有超强辨识度的声音,我听到了一丝少有的成熟,这是在平日里是几乎难以想象的。我尚未听完,便给Y先生发去了一个会动的“大拇指”。
“翅膀,我们准备请你做特约嘉宾。”微信那端,Y先生说完这话,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我且做个龙套可好?”说完这句,两人同时打出了大笑的表情。
继续听着这群少年们DIY的电台节目,我试着模仿央视主持人的腔调说话,练了半天终于发现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最后,等我战战兢兢打开自己的录音,听到那严重变形的声调,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这样,我用无数次的实验再次验证了自己在播音这一块儿上的能力,确实不行。
毫无疑问,像Y先生这样拥有鲜明特长的孩子是幸福的,他不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我相信,这样的人生,即便是一条道走到黑,也会趁着黑夜固执地走下去,直到黎明的到来。
所以说,自我定位比什么都重要。
十多年前,我上四年级,也不知道班主任老师怎么就瞧上我了,非得拉着我当一出情景喜剧的大boss。表演那天,那个双脸涂得像俩小苹果的学生报幕员在台上扯着嗓子大喊:“接下来,请欣赏四年级1班的《神断疯牛案》……”结果,就为这惊悚的题目,全校师生足足笑了3分钟。我顶着个用纸板做的上面写着“县太爷”的破帽子,瞟了眼身旁同样滑稽的“师爷”,再瞅瞅台下欢乐的人群,心瞬间就踏实了。
事后,我和“师爷”这对“破帽子”组合很快成了学校的名人,走在路上总能被各色人等莫名搭讪。这对于十岁不到的人来说,当然是值得嘚瑟的事情,可等这些路人说出他们几乎完全一致的评语时,我和“师爷”彻底不敢上街了。
“嘿,是你俩啊,瞧你们那破帽子,哈哈哈……我从头笑到尾。”
“呃,你就没听听我们说什么吗?我是说,其实我是一个演员。”虽然我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无穷大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问。
“哈哈哈……破帽子”
“……”
看着这帮人欢乐的背影,我第一次思考自己的定位是不是出了问题。人生如戏,你以为别人看重的是你的演技,其实人家只是对你的道具感兴趣。
从那以后,我对上台就有种莫名的恐惧,直到初三那年,这份恐惧才被真正宣判死刑。开学不久的一次寝室卧谈会,哥几个破天荒地没谈风月,而是谈起了学校的近况,我也不知触了哪根神经,张口就来了句:“这么久了也不搞个开学典礼,太逊了……”
漆黑中,我以为室友们会附和一番,然而等到的却是死一般的宁静。正纳闷时,随着“啪”一声清响,打火机的微光在我床边亮起,我看到了班主任那张严肃而宽大的脸。
“这次开学典礼的发言,你去!”班主任吹灭打火机的微光,悄无声息出了门。过了很久,在室友们邪恶的爆笑中,我发现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万恶的开学典礼终于来了,我拿着自己写的稿子战战兢兢走上主席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让我瞬间倒吸了十口凉气。相比于只有几百人的中心小学,这一次,面对3000人的操场,我感觉自己玩大了。那天穿着一件紧身针织衫,话还没讲,后背就湿了一半,口干舌燥之际,我终于照着稿子念了下去。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仿佛置身云端,忘了自己,忘了观众,甚至忘了正在发言,只是机械地一行行念下去,像是个危在旦夕只能艰难爬行的战士,爬到终点就是最后的胜利。
掌声终于从四面八方响起,但却不算十分雷鸣,我站在台上,大汗淋漓。穿过人群,回到班级队列时,听到一个细微却无比震撼的评论:“哇靠,这声音,居然是个汉子!”
我冷冷望着那小子,万念俱灰,发誓再也不让自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隔天,转过学校公示栏,突然发现自己演讲稿里的一段话被登了上去,那因为音色问题而带来了心理创伤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通过这件事情,我明白了上天在剥夺你某种角色的同时又赋予了你新的角色。我甚至大胆认定自己有当作家的潜质,当然,在那时还只有15岁的少年眼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
从高中到大学,日子在忙碌与颓废中交替而行,再也没有人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工作后的第三年,领导跑来说,你是学中文的,今年的晚会,要不,来主个持?其实,对于这种事情,我的心里是忐忑的,曾经那两段经历多少有些影响。不过转念一想,为什么不去?或许平淡的日子不太好过,或许是为了再去体验一把速度与激情,我接下了这个任务。不过,更“惊喜”的是,部门领导居然还给我报了个独唱的节目,最“可喜”的是,经过抽签,恰好第一个出场。那一刻,我又下意识地吼了几嗓子,对自己声色的仇恨值瞬间达到了顶点。天哪,又是一场硬仗。
晚会开始前一天,在夜色的掩映下,我偷偷打开音响,终于点开了那首思虑再三终于确定下来的曲目——《离开地球表面》。既然音色不好,那就气氛至上,暖场功能还是不能丢的,于是,我在铿锵的节奏中自在摇摆了起来。谁料,半分钟后,就听到了来自楼上的一声厉喝划破长空:“张翅膀,吵死人啦……”
那一夜,睡得很不好,以致于清早起来耳边依然留有重金属撞击的余音。当第一缕曙光照到窗前,我深吸了口气,知道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舞台上,我握着话筒,心悬在半空。
“各位同仁,下面请欣赏国产非典型摇滚歌手带来的非典型重金属音乐,大家掌声欢迎!”我刻意把“欢迎”二字念得很重,尽量显得像是有大人物登场的前奏,然后默默脱掉身上的紧身西装,斜眼盯着屏幕上的MV画面,进入飙歌状态。
看到这一幕,同仁们立刻笑得前仰后合,奇怪,我也没那么紧张了。伴着动感的音乐,我开始了人生第一场“演唱会”,咦,好像观众气氛不够热烈,没多想,一个箭步飞下舞台,来了个绕场三周边唱边跑。那个瞬间,我感觉整个人又似乎飞了起来,伴着周围势不可挡的喧嚣声,心想这一次又算是豁出去了。
事后,同事说他录了我玩命奔跑的视频,问我要不要看,我心一紧,脸红得发烫。直到现在,都没敢去看那视频,哪怕一眼。
多年过去了,在无数次狂放与冷静之间,渐渐对自己有了足够清醒的认识。演技平平,唱歌也没啥指望了,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真不知道这是悲哀还是幸运。仔细想想,还是幸运多一点。
此刻,看到Y先生他们在自己的电台里积极分享着人生的悲欢离合,或深情、或悲辛,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故事,而我具备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的能力。于是,我默默点开弃置已久的公众微信号,开始了新的征程。
“是荔枝啊,大哥!”耳畔又回响起Y先生魔性的声音。
定位准了,就要像疯狗一样去坚持。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