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岳母
有一次,妻子发现岳母把洗好的裤子搭在房后檐的鸡笼上,就邪呼着对岳母说:“妈吔,你怕是老糊涂了哇,鸡笼上不知道有多少鸡蚰子,你咋把裤子搭在鸡笼上呢?”岳母便躲在她的寝室里生闷气,喊她吃饭也不理。我问岳母是咋回事儿,岳母说:“女人的裤子晾在太阳底下是有罪的,我晾在鸡笼上又咋啦?五女竟然那样说我。”听了岳母的投诉后,我耐着性子跟岳母解释说:“你五女说得对,那鸡笼上有很多鸡蚰子,那东西粘到身上特别胡骚人,身上会痒得难受。你怕晾在太阳底下有罪,可以晾在屋里呀,屋里见不到太阳嘛。”“晾在屋里到处滴水,把地下滴得湿漉漉的。”岳母兀自噘着嘴嘟哝着。我知道岳母的担心有些道理,只是妻子有些急性子,确实不该那么吵说岳母。我换了种语气跟岳母说:“妈,你先去吃饭,等会保证让你满意,该行了吧。”说罢,我放下碗筷,一个人到后檐忙去了。
半个小时后,我把岳母扶到后檐让她看,一根晾衣竹杆正在后檐房挑下随风晃悠着。岳母像个小孩一样,咧着没有多少牙齿的嘴,甜甜地笑了。
岳母还有一点与岳父相反。岳父把生死看得很淡然,他认为人老了,就跟柿子树上的红柿子一样,你不去摘它,它也会自己掉下来的,而岳母却特别忌讳死。那一年,大妻哥准备给她做棺材,专门把她接回去,想给她一点小惊喜。谁知道,岳母却极不高兴,开始两天她没说啥,只是噘着嘴,显出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第三天,有一个过路人问我妻哥:“你那是给哪个做‘寿喜’啊?”我们那里把给老人做的棺材不叫棺材,而是叫“寿喜”,寓意为老人能寿终正寝,那可是人间大喜。我妻哥听人问起,便随口答道:“这是给我妈做的。”没承想,这话正好让岳母听到了,她立马就发起火来:“聋子恨我,是因为她不是我生的;你是我生的儿子,你咋也这么恨我?这么盼着我死呢?”妻哥听到岳母发火了,忙着解释说:“我没说妈要死啊?”岳母气得吼叫起来:“你没说?你刚才说的,敢说你没说?你妈活得好好的,你竟然给你妈做起寿喜来,敢说你不是恨我咒我早些死?”妻哥知道岳母发火的原因后,忍不住笑了:“妈,你是多心了。俗话说,‘三岁孩儿置棺材’,你都那么大年纪了,做儿子的不孝,都给你准备晚了,我哪是盼着你早死啊!”
说实话,由于我考虑事情不够周全,每一件事都成了“马后炮”,感觉到很有些对不起岳母。
岳母在我家中风偏瘫后,我才想着把围墙做起来,好让她扶着围墙做康复锻练,结果围墙做起后,岳母却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了。当我考虑到岳母上厕所不方便,准备做一个专用卫生间,并且安装了一个坐便器后,岳母却连去卫生间的能力也丧失了。等我几件“马后炮”的事情,都全部落实后,岳母彻底卧床不起了。可怜岳母在我家最后的日子,居然受了两年多的罪,我如果能够早些谋划,或许岳母还有康复的可能。我好懊悔啊!
岳母是二00八年腊月二十八上午走的,走之前的那九个夜晚,我都睡在岳母床前的沙发上。岳母可能是心里难受得很,一直都在掀被子,我必须要重新给她盖上。最后的二十七晚上,岳母一连掀了十几次被子,我刚一眯盹,岳母便把被子掀开了,我轻轻地给她盖上,陪她说会话,她才能安静一会儿。其实,岳母早在腊月十一日就不会说话了,我陪她说话,也只是我一个人说,她静静听着。但是,我若是一眯盹,她便会掀开被子,跟生气一样地狠劲一掀。
第二天早晨,我看岳母把眼睛睁得老大,连续地掀着被子,喂她糖水也不喝,我便俯下身子问她:“妈,你是不是想念六妹啊?”岳母那早已干涸的眼眶里,居然滚出了几滴泪水,那泪水在岳母的眼眶里转了几转,最后很不甘心的地从岳母的眼眶滚落在床……
岳母就这样去了,就在万家灯火即将点燃的年关,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没有争执,没有怨恨,不会让她呕气的世界,外婆和小姨都在那个世界的门口,等着她地到来,她和她思念过许多年的亲人们相会了,却让这个世界的亲人们永远地思念着她……或许,这就是一种循环吧!当上一辈人急着要去另一个世界的亲人相聚时,却让这个世界的下一辈人含泪思念着他们,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