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昌气得骂道：“你他妈的还能行不？挺大个人咋能出溜河里去呢？”
　　 张忠余解释说：“那块细头滑，没站住。”
　　 张志昌气哼哼地说道：“不知道缺了什么德，咋养出你这么个现世宝。”
　　 卢春英心疼地说：“赶紧进屋，把衣服换上。”
　　 张忠余哆哆嗦嗦地溜进屋里去了。张志昌气得把蒲扇一摔，心里想，自己也不知道哪辈子作的孽，生下这么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东西。
　　 这工夫，张忠余换好了衣服，已然没了刚才沮丧的的样子，而是对着朗朗的星空，高声呼喊：“紧跟毛主席，永远干革命！紧跟毛主席，细界一片红！”
　　 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张忠余，张志昌气得站起身来，上去就是一脚，骂道：“王八犊子，缺心眼的玩意儿。”
　　 张忠余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趴在窝瓜架下面，脑袋磕在窝瓜上，他说：“我不是宣传毛泽东细想吗？”
　　 张志昌又是一阵猛踹，说道：“你会宣传个屁，中国话都说不全，你能嘎哈。”
　　 卢春英连忙过来推开张志昌，说道：“你干嘛打孩子？”
　　 张志昌说：“看你养的鸡巴玩意儿吧！”
　　 卢春英那黑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愤怒的说：“你咋不说说你的种不好呢？”
　　 张志昌没好气地说：“看你那个熊样吧！能下出来好犊子吗？”
　　 卢春英说：“你那个熊样好，像个豆鼠子似的。”
　　 张志昌气得火冒三丈，抬起手就是一巴掌：“草你妈，你说谁是豆鼠子？”
　　 卢春英感觉嘴巴子火烧火燎的，她怒不可遏地冲上来，用长长的手指甲来挠张志昌的脸。
　　 张志昌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好几道血口子，他捂着脸，骂道：“看你破马张飞的样吧！”
　　 卢春英说：“看你那个损犊子色吧！”
　　 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张忠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若无其事地走到街门口，继续喊他的革命口号。张志昌看着这个尖不尖傻不傻的孩子，气得一股急火攻心，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卢春英慌了手脚，连忙给他揉胸捶背，他要是死了，我们家就完了。过了好一会儿，张志昌才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缓醒过来。他身心疲惫地躺在地上，感觉有张忠余这样的儿子，是自己的耻辱，这也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想，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让儿子早点结婚冲一冲喜，有个媳妇管着，也许能好点。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卢春英轻轻地把他搀扶起来，一步一步的捱进屋里，让他倒在炕上。卢春英给他熬了一碗姜汤，张志昌喝了以后，感觉痛快多了。熄灯以后，卢春英用她粗糙的手，摸摸索索地撩开张志昌的被子，想给他一点关爱。
　　 张志昌现在有点厌烦这双抚摸了他二十多年的手，就把被子掖了掖，把身子转过去，后脊梁对着她。他看见过叶秀芝的手，是那么白，那么细腻，这样的手要是摸在身上，感觉肯定不一样。卢春英还是努力地掀开了张志昌的被子，钻了进来。
　　 张志昌明显的感到，是她那肉呼呼的肚子先期而至，他有气无力地推托道：“今晚不行。”
　　 卢春英悄声说：“又不是跟你办那个事儿，人家就想暖暖你的身子。”
　　 张志昌不说话了，任凭卢春英那肥胖的身躯贴过来。
　　 卢春英说：“你明个去花长茂家呗！”
　　 张志昌说：“去干嘛？”
　　 卢春英说：“看看两个孩子啥时候结婚。”
　　 张志昌说：“你给我脸挠成这样，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卢春英说：“那啥，你弄个虎王风湿膏贴上，不就行了吗？”
　　 张志昌说：“打人不打脸，这都不知道哇？”
　　 卢春英说：“那你还打我嘴巴子？”
　　 张志昌觉得属实自己理亏，就说：“那行，明天我去花长茂家。”
　　 五、如意算盘
　　 花长茂心满意足地躺在炕上，望着色彩斑斓的天棚，心情格外激动。
　　 天棚是用窝纸糊的。窝纸，就是整整齐齐的，印有彩色图案的纸，家家户户都用它来裱糊棚顶，也是很好看的，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尤其是让花长茂心满意足的是，每当两个人在一起亲密的时候，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进行了。那时候，两个人就像做贼心虚那样地小心翼翼，有时候就去生产队的苞米地，来解决问题。现在好了，两个人可以毫无忌惮地随心所欲，怎么折腾都可以。
　　 唯一让他寝食难安的，还是花正艳的婚事。他知道花正艳为了家里能够住上新房子，委曲求全地答应了张志昌给儿子求婚的要求，这对花正艳是不公平的。想退婚吧，那是出尔反尔，还有些说不过去，真的让人进退两难。
　　 花长茂正在胡思乱想，脸上贴着风湿膏的张志昌，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他就是这样，去谁家都是大大咧咧，趾高气扬的。他是这么认为，我来就是你家的荣幸了，还敲什么门。
　　 花长茂赶紧坐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道：“张书记来了，快点请坐。”
　　 张志昌咧着大嘴说道：“叫啥书记，叫亲家。”
　　 花长茂迟疑了一下，说道：“这，这不好吧？”
　　 张志昌说：“有啥不好的，这事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花长茂支支吾吾地说：“你看，你看孩子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就叫亲家了呢？”
　　 张志昌有点不高兴，说道：“我说老花，你是不是房子盖完了，就有主意了，还想反悔咋地？”
　　 花长茂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志昌步步紧逼：“那你啥意思？”
　　 这时叶秀芝走了进来，说道：“有事好好说，干嘛吵耳把火的，不怕别人笑话呀？”
　　 张志昌看见叶秀芝俊俏的模样，就有说不出来的喜欢，他放低了调门，说道：“我这不是在跟老花商量吗？”
　　 叶秀芝问道：“张书记，你的脸咋地了？”
　　 张志昌脸一红，说道：“脸上起个小泡，就粘上点。”他没说是让卢春英挠的，他怕说了掉链子，让人笑话。
　　 叶秀芝虽然是人到中年，已是半老徐娘，但是风韵犹存。同样的一件衣服，她穿在身上，就显得大方得体，非常耐看。
　　 花长茂拿出“握手”，递给张志昌，说道：“张书记，抽支烟。”
　　 张志昌从兜里掏出“大生产”，说：“还是抽这个吧，怎么也比你的烟强点。”
　　 花长茂说道：“强多了，强多了。”
　　 叶秀芝给张志昌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张志昌的面前的两屉桌上，他死死地盯着叶秀芝的十指尖尖的玉手，就有一种禁不住想摸一把的念头。
　　 张志昌看见两屉桌上有一本《毛主席诗词》，他就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为了显示自己也是有文化，就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摸战士，指看南鄂更加，都都葱葱。”然后洋洋得意地端起桌子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花长茂听了，忍不住放声大笑。叶秀芝也是微微一笑，拿起《毛主席诗词》，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
　　 张志昌张着大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秀芝动人的模样，他就有了一种新的想法，就是盼着花长茂快点死去，叶秀芝成了寡妇以后，我就把卢春英甩了，跟叶秀芝结婚，也尝尝美丽女人的滋味。于是，他又在心里盘算，怎么样才能让花长茂名正言顺地消失。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研究张忠余的婚姻问题。
　　 于是，张志昌厚着脸皮，问叶秀芝：“亲家母，你看看两个孩子多晚结婚好呢？”
　　 叶秀芝说：“看张书记叫得这个亲近劲儿，这事我看还得问问孩子吧！”
　　 张志昌说道：“亲家母说得对，说得对，那就问问孩子。”
　　 这时，花正艳从生产队干活回来了，看见张志昌来了，就知道他为什么而来。她很有礼貌地跟张志昌打招呼：“叔来了？”
　　 张志昌望着汗流满面的花正艳，感到有些心疼，他想，她要是跟我儿子结婚了，我就找个后门，让她去当工人，让她去吃商品粮。张志昌满脸的笑容，问道：“今天干啥活呢？”
　　 花正艳回答说：“在菜地铲白菜。”
　　 张志昌说：“往后叔给你在城里介绍个工作，省着你挨累。”
　　 花正艳笑着说：“谢谢叔！”
　　 张志昌直截了当地问：“叔就问你‘十一’，也就是国庆节那天结婚，你同意不？”
　　 花正艳含羞地低下头，小声说：“同意。”
　　 张志昌乐得一拍大腿，对花长茂和叶秀芝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孩子多懂事儿，这孩子多懂事儿！”
　　 叶秀芝在花正艳的身后，轻轻地拽了她的衣襟，暗示了一下，然后自己先出了屋子。花正艳会意地跟了出来。
　　 叶秀芝望着高过自己半个头的女儿，问道：“你想好了吗？这可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呀！”
　　 花正艳说：“我不能让你和爸为难，在他面前老是低三下四的。再说，要是嫁给张忠余，以后城里有招工的，我就去城里上班，哪怕是刷盘子洗碗，也比在地里风吹日头晒强。”
　　 叶秀芝叹了口气，说道：“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花正艳说：“没事儿，我就是这个命了。”说完，大眼睛里滚出来两颗晶莹的泪珠。
　　 叶秀芝也是鼻子一酸，说：“是爹妈无能，孩子也跟着受窝囊气。”
　　 花正艳说：“我不埋怨爹妈，爹妈也不容易，为了这个家，操了那么多心，我要给爹妈争气。”
　　 花正艳想，我要是能出去当工人，就是我改头换面的好机会，要是能遇见让我心动的男人，我就远走高飞，脱离苦海。她非常羡慕那些衣着光鲜，坐公交跑通勤的人，也想有一天，扬眉吐气一下。让他们看看，我并不比你们差。
　　 叶秀芝回到屋里，对正在喝水的张志昌说：“张书记，那就按你定的日子办吧！”
　　 张志昌连忙说道：“好好好，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回去抓紧把新房布置一下。”说着，他站了起来，握着叶秀芝的手，说道：“谢谢亲家母！谢谢亲家！”
　　 叶秀芝说：“张书记，等孩子结婚了，我就管你叫亲家了。”
　　 张志昌高高兴兴地说道“随你的便，随你的便。”
　　 叶秀芝说：“那你就多费心了。”
　　 张志昌还是高兴地说：“应该的，应该的。”然后，就兴冲冲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的张志昌，立马宣布了儿子要结婚的喜讯。
　　 卢春英听了，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吗？”
　　 张志昌得意洋洋地说：“这还能有假吗？在鞍子山，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告诉你，孩子‘十一’结婚。”
　　 卢春英也高兴地笑了，浅浅的麻子脸，也放出淡淡的光彩。两口子来到张忠余住的西屋，屋里乱七八糟的，破瓶子烂罐子，纸盒箱子，占据了屋子的半壁江山。
　　 张志昌皱着眉头，说道；“明天把这些破烂全都扔了，碍事巴拉的。”
　　 卢春英赶紧答应：“行行行，明天扔，明天扔。”
　　 张志昌倒背着手，像领导视察似的，说道：“把墙皮刨了重抹。”
　　 卢春英说：“重抹，重抹。”
　　 张志昌说：“门窗的油漆重刷。”
　　 卢春英说：“重刷，重刷。”
　　 晚上张忠余从采石场下班回来，张志昌把他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张忠余。
　　 张忠余乐得一蹦多高，不住地喊：“我要娶媳妇了，我要娶媳妇了。”
　　 张志昌告诫他：“往后你要稳稳当当的，不能瞎喊革命口号，以免阶级敌人钻空子。”
　　 张忠余说：“我几道了。以前细没有媳妇，闹心。”
　　 第二天，张志昌找来几个“四类分子”，这些人都是能工巧匠，都是因为有历史问题，都在接受监督改造。没用几天，房子就焕然一新，旧貌变新颜了。卢春英也没闲着，里里外外地忙着，张罗给孩子买结婚用的用品。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六、飞来横祸
　　 张忠余现在整天都是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他看山，山清；看水，水秀，树上的鸟儿都是那么快乐，他知道，脱离光棍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了。晚上睡觉躺在被窝里，满脑子都是在想象与花正艳同床共枕的情景，然后在一串串的美好憧憬当中，昏昏入睡。这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花正艳笑盈盈的，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新房里，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用她那白白的嫩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庞。他情不自禁地把花正艳揽在怀里，去亲她白皙的脸颊，花正艳也是幸福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亲吻。他好想摸一摸花正艳那丰满迷人的乳房，就把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正在这时，卢春英隔着门喊道：“还不起来，一会上班不赶趟了。”张忠余这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自己刚才做的，不过是黄粱美梦。他懒懒地爬起来，简简单单吃点饭，往采石场走去。
　　 采石场属于村办企业，是村子里的摇钱树。采石场规模很大，有几十个社员在这里上班。有专门打眼放炮的，还有专门砸石头的。主产品就是20—40毫米的碎石，副产品是5~~15的细石。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供应城里的建筑工地，还供应城建局修马路，每年都能给村子里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
　　 来采石场上班的，主要的是“四类分子”和他们的子弟。家庭出身好的，一般都去市内当工人，再不就是在菜田干活，一般的社员，谁都不愿意来这里。这里劳动强度大，每天都是蹲在地上，单调的举着小锤，“咣咣”地砸个不停，然后抬着大筐来回奔跑，一天到晚累得腰酸腿疼，天天都是灰头土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