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捡来的宝贝(征文·小说)
转过头去,姐看见泪水从雷伯伯那沧桑浑浊的眼眶里滚滚流出。
爸爸的语气则是很坚决,坚决的不同意。
“爸爸辛辛苦苦的供养了你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大,供你读书上大学,为你吃过了多少苦,受过了多少罪,爸爸无所谓,只想要你们幸福!爸爸想让你们嫁香港,嫁澳门,嫁国外,嫁个有钱的人家,下半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不愁钱花。谁成想,你却要嫁内地,嫁到穷乡僻壤里,嫁到大山旮旯子里头去,嫁给一个平民百姓,嫁给一个没有出息的卖豆芽的。嫁给这么一个穷小子,爸爸坚决不同意!”
“卖豆芽的咋了?您又没有见过。人家一不偷人家的,二又不抢人家的。只要他人穷志不短,吃苦耐劳,踏实肯干,怕啥?!人一生下来不一定都是百万富翁,再说啦,女儿也根本就不是那贪图富贵攀龙附凤的人。老豆您没有听说过北大毕业生卖猪肉还卖成了身家百亿,卖成了一份事业,卖出了一副精彩人生吗?!还有,珠海一名大学生回乡种地,同样不是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吗?!那些大学生回乡创业的,当村官的,数不胜数。卖豆芽咋就不行啦?”
爸爸哭了,姐也哭了。
姐没辙了!
爸爸想要女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姐必须做一次艰难的抉择。选择是残忍的,是痛苦的,是被逼的,是无奈的,尤其是在父亲和帅哥之间。姐不明白,造物主为什么要这样的造化弄人?!
(七)
姐两个月没有回家,姐不肯理爸爸,爸爸打过来的电话,姐也不肯接。老爸,您也太自私了一点儿吧?难道就不能为了女儿的幸福,做一点儿小小的让步,做一点儿小小的牺牲吗?
奶奶和干爸对姐都很热忱,都很亲,都很喜欢。就是那该死的帅哥阿勇,对姐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冷,也不热!
姐那个着急,那个上火,那个生气啊,嘴巴里边的泡泡都出了好几颗。
河南大嫂安慰姐:“我说大妹子啊,请你不要生气!小勇的妈妈年内刚刚过世,他心里难受着呢,近一阵子心情特别不好,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挺开朗,挺热情,挺健谈的,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
好吧!大嫂,姐就信您这一回。姐相信时间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也许只有时间会改变一切。
姐需要努力,需要通过自己的真诚来改变这一切。
星期一的上午,胖主编终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再也没有起来。大家又是掐人中,又是做人工呼吸,结果一切都是徒劳。120赶来的时候,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追悼会定在星期六的上午九点钟开始。姐一直在感叹,人生就是这样短暂,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人们到底都在纠结什么,到底都在争什么?夺什么?姐不明白,姐真的不明白。
筱雨跟姐说,她在客村菜市场瞧见雷伯伯和爸爸了,两位老人一起,远远的站在帅哥的豆芽摊边上,在观察和考察帅哥呢!姐问这是真的?筱雨说是真的。谁骗姐谁是小狗。
呵呵!爸爸啊!您真是好爸爸!阿娣爱您!
星期天,姐和筱雨一起赶回了家。姐买了一大堆衣服补品孝敬爸爸,贿赂爸爸。
(十)
国庆节长假,筱雨和的士小哥王栋如期举行了婚礼。姐和阿勇分别做了伴娘和伴郎。
筱雨一脸微笑,甜蜜幸福得不得了。雷伯伯却一边微笑着,一边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似的。雷伯伯说,我知道你们迟早会长大,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迟早会被一个臭小子把你们从我们身边给抢走。我知道你们只是我们身边,只是我们这个家庭驿站里的一个亲情的过客。我们天天祷告着,盼望着这一天不要来得这么早,这么快。这份亲情我们还没有享受够呢!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它就来了。它还是来了……
姐也哭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哭得伤心伤感又伤情,阿勇的眼睛也跟着红红的……
元月二十七日,社长被规劝了。全社上下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姐却没有时间来高兴这事儿,热闹是别人的事儿,姐只是一个看热闹的,姐必须请假,姐得跟自己农历腊月二十六日的婚礼做最后的准备。
腊月二十六日,姐和阿勇在连心花园小区的新家里如期举行了婚礼。非常感谢亲朋好友、同事、同学,大家百忙之中都亲自前来祝福祝贺!老爸拿出了毕生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积储给我们购买了这套新房,作为姐的陪嫁嫁妆。姐非常感激,非常幸福,心里甜蜜蜜美滋滋的。
老爸眼睛红红的,却强装笑脸。姐知道,背着姐老爸肯定是哭了。
干爸,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公爹了。公爹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早出晚归的,整天累得黑汗白汗扑嗒扑嗒的往下掉,有两次实在是累得慌,公爹站在那儿就睡着了。
姐很是心痛!阿勇很是心痛!奶奶更是心痛!我们都哭了。
公爹乐呵呵的送来了全套家具家电做为我们新婚的礼物,为我们的婚事婚礼出力流汗跑前忙后,姐十分感激,非常感动!内心满满的满满的全是谢意!
奶奶也送来了极其珍贵的礼物。奶奶喜笑盈盈的把一只非常非常罕见,非常非常漂亮的祖母绿玉石手镯亲自戴在了姐的手腕上。那是奶奶的祖传家宝,是奶奶当年的陪嫁。谢谢您了,姐亲爱的奶奶,您老人家不必送上这么珍贵的重礼,您只要送上您老深深的祝福,就够了!就够了!真的!
姐沉浸在祝福里!沉浸在甜蜜里!沉浸在深深的幸福里!
新婚之夜,客人们一个个的都散去了。醉眼朦胧的阿勇将姐轻轻的抱在了床上,姐满面羞红半推半就的闭上了羞涩的眼睛。关了灯,阿勇炽热的双唇轻轻的吻了过来,吻啊吻,吻啊吻,从姐的睫毛吻到了双唇,吻到脖颈,吻到双肩,吻到锁骨……我们双双沉醉在这甜蜜幸福的时光里,沉醉在这温馨美妙里。
突然,阿勇的嘴巴里不由自主地轻轻的呢喃着静静,静静……
姐猛的一下把他掀下身去,把他掀下了床。
妈的,不是人!在姐的床上嘴巴里呢喃着的却是别的女人的名字。姐羞愤,姐气恼。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愤怒涌上了姐的心头。姐哭了,姐眼睛里在流泪,姐心里在滴血!
(十一)
新婚之夜的突然变故,把所有的人都给吓懵了。
奶奶一边老泪纵横的在狠狠臭骂着她这个不争气的臭王八蛋孙子,一边紧紧的攥握着姐的双手,感觉像是她老人家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很愧疚很愧疚的安慰着姐,答应保证帮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不听话的臭家伙。
公爹是个直性子,暴脾气。一耳刮子狠狠朝阿勇轮了过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还不给老子跪下?!”公爹青筋突出暴跳如雷。
阿勇跪在地板上,泪流满面,一直在跟姐道歉,一直在跟姐说对不起,说好话。
现在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姐只想知道静静是谁?
原来静静是一个相当美丽漂亮的俊雅女孩,她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是阿勇的前任女友。两个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静静出生在阿勇老家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村子里。他们的爱恋应该从小学算起,他们的恋爱应该从初中算起,他们的热恋应该从高中算起。那时候,由于阿勇的妈妈常年有病,阿勇家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经常是穷得揭不开锅。读中学的六年里,多亏了静静的鼎力相助和热心照顾!高考那年,本来比阿勇成绩还好的静静,背着阿勇悄悄的撕碎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静静外出打工用辛勤的汗水挣的钱来供阿勇读了大学的。太感人了!
阿勇大三那年,工厂里的一场无情的大火,活活吞噬了静静和她十多名工友们的生命。阿勇疯了,他伤心欲绝痛苦绝望!好几次欲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爱,是奶奶和爸爸妈妈的爱支撑着他勇敢的活了下来。公爹说,阿勇是他们老两口路边捡回来的宝贝,是奶奶今生今世唯一的孙子。那时候,阿勇才出生两天就被人遗弃了,是他们一家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的。
太感人了!静静的故事把姐感动得热泪盈眶!
奶奶插话说,连阿勇的爸爸小时候都是从路边捡回来的。我孤老婆子这一辈子命好,白白捡来了俩宝贝。啊不,不是俩,是仨!连俺的宝贝小娣娣也是奶奶白白捡回来的小宝贝!
奶奶!这都是真的吗?您可真会说话!姐搂住奶奶的脖子,啵的一下子给奶奶脸上一个亲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不到伤心处。帅哥跪在地上痛哭,想起痛苦的往事,几次昏迷。
姐急急忙忙搀起帅哥。对不起,对不起,纯粹是一场误会!人家错怪你啦,人家这厢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嘛!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你好意思嘛?你?!
(十二)
正月初二回门儿。筱雨妹妹和王栋俩人也回来了。雷伯伯和爸爸两位老人家早早地就迎候在小区门口。双脚还没有跨进门,酒菜香味儿就已经扑鼻而来。哇塞!老爸你做的什么好菜?真香啊!
小馋猫,都已经出嫁了,还长不大!哈哈哈哈!老爸笑我。
我们一行人吃饭喝酒,大家猜枚划拳欢天喜地。从中午喝到下午,从下午喝到晚上。只有筱雨滴酒不沾,原来这丫头已经怀上了,已经怀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宝贝!大家都从内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替他们开心,替他们欢喜!
阿勇喝醉了。姐问他,亲爱的老公,你现在白天去卖豆芽,晚上回来选豆子,泡豆子,深更半夜还要起床去换三四次水。你这样拼命,这样挣钱,到底是为什么啊?
酒后吐真言。姐最想得到的答案就是,阿勇亲口告诉姐,他这样拼命,一切都是为了姐和为了我们将来的孩子!
阿勇吞吞吐吐含混不清的告诉姐说,他现在最想拼命挣钱先还完他的助学贷款。他说,国家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们,他们不能忘了良心,不能对不起国家。
妮玛,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穷得靠卖豆芽维持生活,还念念不忘国家!国家缺你那两个小钱儿吗?
姐多多少少地有点儿小失望。不过,仔细想想帅哥的话儿,也还真的是就没有什么错。
节日的羊城,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灯火阑珊,灯光璀璨!雷伯伯和大家一起再三挽留筱雨王栋他们两口子住下,他们不肯,坚持要回去。王栋的出租车一溜冒烟儿,你开慢一点儿呀,你个臭小子,筱雨如果有个什么闪失的话,姐揍死你!
按照岭南的风俗,姐和阿勇今天晚上必须在爸爸家里住上一夜。
老爸喝高了,雷伯伯也喝得不少。本来应该是非常开心的日子,两个老人家却一起哭了起来,而且都哭得相当失态。把姐和阿勇都给弄懵了,我们尴尬的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哄劝才好才对!
两个老人拉拉扯扯的,一个坚决不让说,另一个憋不住偏要讲。从雷伯伯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姐第一次听到了一个关于自己,关于爸爸,关于妈妈的惊人故事。
原来,二十三年前,爸爸和雷伯伯一样也是他们公司里的一名优秀冲的压工。那时候爸爸工作出色正准备被提干,而妈妈肚子里正帮姐怀着六七个月的小弟弟,看着眼前甜蜜美好的日子,想想以后的大好前程,爸爸妈妈和雷伯伯一家都特别开心,爸爸妈妈经常是睡着睡着睡到半夜里就双双笑醒了,而且是笑醒了好几回。
坏事就坏在姐身上。那天,爸爸陪妈妈去医院做孕检,偏偏看到了被人遗弃在医院走廊上的姐。爸爸妈妈心想,肯定是计划生育紧,哪家女娃儿生多了没有了办法。唉,重男轻女作孽呀!好赖是条性命,又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机灵,这么可爱,不如咱们把她收恋起来算了。就这样,姐才又捡回来了一条小命。姐也成了爸爸妈妈捡回来的宝贝。
这还了得,妻子怀着身孕,又捡回来了一个女儿。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是保不住,还想升职提干?!想都别想了,没门!如果不把这个捡回来的小女孩遗弃或送人,饭碗儿都让你难保。公司领导三番五次的找爸爸谈话,利诱,威胁,诱逼。雷伯伯说,爸爸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子似的,宁愿拉棍出去要饭,也坚决不同意,坚决不肯把姐送人。
妈妈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几经抢救,不但花尽了爸爸妈妈所有的积储,而且还借了亲朋好友很大的一笔债,尽管这样,但是还是没有保住妈妈和弟弟他们母子平安。
爸爸哭了!雷伯伯雷妈妈哭了!
从此,姐与爸爸相依为命。
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偏遇顶头风。雷伯伯不顾爸爸的百般阻挠,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姐三岁那年,偏偏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一直高烧不止,低烧不退。爸爸吓坏了,苦胆都吓破了,魂儿都吓丢了。一连辗转好几家医院,钱花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爸爸已经借贷无门手足无措了。
一夜之间,爸爸愁白了少年头。
一天,爸爸悄悄的问雷伯伯,如果自己工伤残废了,保险公司会不会给赔一部分钱?!爸爸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和念头,把雷伯伯给吓坏了,吓癔症了,裤子都吓尿湿了!兄弟呀,别,别,你可千万别呀!老哥求求你了,你可千万要想开些,千万要想开些!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会有的,办法总是会有的呀!
那天正在上班,工厂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工人们一个个干活都干得热火朝天。当雷伯伯突然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把左手故意伸进压力机内,右手快速摁下离合开关的时候,雷伯伯疯了似的一步跨冲过去,他想把爸爸推开。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二千五百吨位的压力机滑块瞬间就已经冲压了下来。
爸爸疼昏死过去了,雷伯伯哭了,雷伯伯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爸爸用骗保骗来的钱,帮姐医好了病。
听完了雷伯伯的话,姐哭了,姐哭疯了,嗓子都哭哑了,泪水都哭干了!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姐?不早告诉姐这一切?!
姐扑在爸爸的怀里,重新审视着眼前的爸爸,重新审视着爸爸的左手碗,姐在爸爸左手腕的巨大伤疤上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姐重重的向爸爸跪了下去,这就是从小帮姐擦屎抓尿,到处帮姐寻医问药,帮姐寻奶救命的爸爸啊!您忍着巨大的伤痛让女儿在您身上骑马马;您失去了左手,您从来不敢去女儿的学校,不敢去开家长会;您舍不得女儿,怕女儿早恋,可是,您又时时刻刻在期盼着女儿早点儿能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爸爸,这下您满意了吧?!
爸爸,您脸上过早的爬满了密密的皱纹,头上过早的长满了霜染的白发,岁月无情催人老。爸爸,现在女儿是您唯一的依靠。爸爸,您搬过去和您的女儿,和我们一块儿住,好吗?!女儿求求您了!爸爸!
阿勇也哭了,也跟着姐一起吧嗒吧嗒的抹眼泪,也一起来求爸爸,求爸爸跟我们住一块儿。我们愿意一块儿齐心协力真心实意的赡养爸爸!孝敬爸爸!
爸爸擦干眼泪,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女儿女婿!有你们的这句话,爸爸就足够了!爸爸很知足,你们有这份儿心意,爸爸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活。爸爸真的是不想打扰你们,真的是不想麻烦你们。真的是只想要你们幸福!真的!你们都放心吧,我与您雷伯伯我们都已经联系好了养老院,我们去考察过,那儿的环境一切都很不错。
爸爸!
爸爸啊!爸爸!
姐忍不住又一次哭了。
后记:
今年春天,姐和阿勇回河南老家,顺便去河南电视台的【华豫之门】节目上找专家帮我们仔细鉴定了一下奶奶送给我们的手镯子,您猜估价多少?三千三百万元到四千万元人民币之间。把我们两口子都给吓懵吓傻了。我们回到广州赶紧把手镯退还给了奶奶。奶奶,你可能不知道价格,三四千万元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怎么敢收?奶奶,您吓着我们啦!
奶奶笑着说,前些年奶奶早就找马未都先生鉴定过了,也估过了价儿,这镯子也就只是值这个价!钱财如粪土,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们才是奶奶捡来的宝贝儿,你们才是奶奶的无价之宝!奶奶不把这东西留给你们,留给谁?!哈哈哈哈!真是两个好淘气的小东西!
祝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