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口牙齿已经掉了，张开无牙的嘴微笑着，两眼看不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罗表叔，我是汪文炳，我们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你把我幼小时抱过，背过，还拿粑粑和干粮我吃。”
　　 汪文炳用手拉住老人说：“表叔，小人记仇，君子感恩。我家也有错，那棵梨树就是全院子人的梨树。”
　　 屋内，罗立几人在门缝边观看，看见汪文炳这样的态度，听见他这样的话语，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汪文炳继续向前慢慢走着。
　　 路边田块里，一个男子汉在田里犁田吆吼着大水牛：“快走！快走！”犁田汉子的老婆背上背着牛草料，手里提着饭盒来到田边向老公说：“你把牛下枷，你吃了早餐再犁吧！”
　　 犁田汉子偏头看了看田边的老婆，把牛下枷了，他把牛牵上岸让牛吃起草来，老婆把饭盒递给老公说：“这盒里有你喜欢吃的腊肉，这里还有滚烫的鸡蛋蕃茄汤。”
　　 老公接过饭盒说：“你吃了吗？不要只担心我。”
　　 老婆说：“你比我辛苦。”她说着话，用手给老公上装的粘泥用手抠起来说，“衣服又脏了，回家换了我用水洗干净。”
　　 汪文炳身后，一对年近八十的老夫妻去走亲戚。这对老夫妻是汪文炳的大叔林百顺夫妻。“大叔大婶，你们去哪里？”
　　 这对老人看见汪文炳说：“我小舅爷今天七十一岁，我们去祝寿。”
　　 “大叔大婶，你们出门去祝寿，怎么不租摩托车？一会儿就到了。大叔，大婶，我们马上分路了，我到镇上去办点事。”汪文炳说。
　　 两位老人异口同声说：“坐摩托车摇摇摆摆人还不舒服，这样慢慢行走不感到累。”
　　 分路了，两位老人走左手边公路而去，汪文炳走右手边公路而去。“大叔大婶，你们慢慢走呀！”汪文炳站在叉路边望着两位老人说。
　　 两位老人他们牵着手，似乎像一对刚结婚的夫妇那么亲近，他们似乎在说你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你，我们成了夫妻，这是缘份，就是要互相尊重，同甘共苦，相爱一生。老夫妻被他们的一个幺儿子追了上来说：“爸爸，妈妈，你们在路上慢点走，把这毛衣带上，天凉穿在身上上别感冒了。”
　　 汪文炳老人看着这些场面，他的泪又从眼中流出，他羡慕去上学孩子们的欢乐童年；羡幕耕田夫妻互相关心的生活；羡慕表叔表婶黄昏暮年这样恩爱，白头到老，形影不离，有那样孝顺的儿子瞻养。
　　 汪文炳来到了长满野草的老父坟前，双膝跪下，流着泪水说：“爹，犯罪的儿子对不起你，你受牵连了。”
　　 他跪了许久又说：“爹，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什么当年要说假话，为什么要激起儿子心中仇恨，你为什么要带着儿子去毁菩萨塑像、掘坟墓、砸古碑，对那些五类分子拳打脚踢......爹，你这样教儿子干坏事，你也有错。爹，人活在世上，从小就要受到良好教育......”
　　 他迈着缓缓的步伐走在公路上，后面一辆摩托车驶来，摩托车的喇叭声响了几下，他心事重重，刺耳的喇叭声没有使他让开，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青年，后面坐着他的母亲。她大声吼道：“老头子，快让开。”
　　 他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忙让开，摩托车近身也刹住了，那个女青年埋怨着说：“老头子，你这老命不想留在世上了？今天想碰瓷？想骗我的钱？”
　　 心事重重的汪文炳没有答话，突然那个女人惊了说：“你还活着？我估计你死在劳改队里了。”
　　 汪文炳一看是周贵英。周贵英虽然也老了，可是她还是那么爱打扮，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也烫了，还穿着一件花色连衣裙。她的丈夫死了，情夫判刑，这世上还有男人，她又是另一个男人的老婆，清闲自在，在镇上开超市，一年收入不少，儿子买起了小车，成了有钱的老板。
　　 今天这个情况不用周贵英介绍，这个驾驶摩托车的女人就是她的女儿，他知道她不会说她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妈妈，这个老头子你认识？他是谁？”
　　 “他姓汪。”
　　 摩托车又向前走了，周贵英临走再没有那从前含情的目光了。他看着摩托车远去，脑子里又出现在周贵英家中床底下卧着的时刻，在黑夜里和周贵英在土坎旁、田沟里的亲吻拥抱，周贵英当年十天半月来向她要抚养女儿的费用......今天那一切都过去了，当年的有夫之妇说他放的屁都是香的。那晚文目贵对幽会逮了个正着，扭打中自己成了杀人犯......如今的周贵英再也不会来缠他这个劳改释放犯了，再也不会来提说他们过去的私生活事了。他叹气，他后悔，自己如今就是一个劳改释放犯。
　　 他走了半天又回到了梨树湾，在那棵古梨树下，望着梨树叹气。他明白，当年刘家这棵梨树交给了生产队，这棵梨树所有权应该归集体。可是他的父亲是大队干部，自己是乡干部，这棵梨树成了他家私有的梨树，他们当年的理由是这棵梨树是他家大门直出对着，所以这棵大梨树就是他家的梨树。当年他们这样说，谁敢站出来和汪家争这棵古梨树所有权，院子里的人并不是没有意见，他们心中也不平这件事，也只有背地里发牢骚，发牢骚又怎么样呢？这梨树还是汪家的。汪文炳犯罪在监狱里劳动改造，他的老父就有历史问题了，他的老父就那样死了。汪家独占的梨树院子里就有人公开争所有权了。一棵古老的梨树，使汪文炳长子汪牛儿喝农药自尽。
　　 他今天在梨树下哭呀哭，问老梨树：“老梨树，我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梨树下老人在痛哭不止。他从前有工作啊！他是端“铁饭碗”的人；他有老婆，有儿子，有女儿啊！是他从小受的教育和他的所作，造成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个自作自受的孤老头，一个从小没有受到良好教育的孤老头，一个打打砸砸的孤老头，一个贪色的孤老头。
　　 老梨树飘落下树叶，没有和汪文炳说话。老梨树只会生长开花结果，把梨子献给人们咬吃。风吹着老梨树黄叶，发出响声，似乎在说：“人啊，不要贪得无厌，欲望无穷。今天为了欲望，一念之差，贪财图色……明天的结果呢？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如果未报，时候未到。”
　　
　　 十七、重新做一个好人
　　 大象寨上的古庙恢复重建了，曾砸菩萨的汪文炳也去那寺庙里烧香拜佛。他今天也要菩萨保佑他走上好运，他多想见到自己的亲人，他在菩萨像面前作揖磕头后问：“菩萨，我汪文炳怎么落到这步田地？菩萨，求你保佑我全家人团聚。”
　　 菩萨没有开口说话，在旁的僧人见他久跪不起，用双手把他扶起来。
　　 汪文炳看着僧人说：“师傅，求你收留我，我要出家入佛门修行。”
　　 “阿弥陀佛。信士，看你一脸阴气，你心事重重，佛门是净地，你这样静不下心来，你怎么修行？”
　　 汪文炳双眼流泪，他在监狱中守纪律，劳动积极，他想争取减刑早日走出监狱，他想回到监外过自由生活，想回到家中一家人团聚多高兴。可是他出狱后并不高兴，痛苦仍然伴随，泪水常流，心事重重。僧人就是这样知道他心事重重。
　　 僧人说：“信士，你不能在佛门里静心修行，可以在人间修行，我给你一秘方，你就照此去办。”
　　 僧人说到这里，转身拿了包好的信封说：“阿弥陀佛！信士，这秘方在这里面，你回家明早打开，你就照此秘方生活。”
　　 汪文炳接了信封，走出寺院，下了大象寨回到家。这晚他做了个梦，梦见菩萨对他说：“你的尿味够咸的，你用斧砍、火烧菩萨不是你的主要责任，但是尿淋佛嘴是你所为。你从小没有受到好的教育，专干坏事。你贪色，你的色欲不但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一家人。但佛饶了你，佛的胸怀宽广。你要悔改，要用余生来行善积德。死，到了阴朝地府你也是要受刑的，留在人间用余生来行善，只有行善才能得到大家的谅解。悔改！悔改！得到宽恕。”
　　 天快亮了，汪文炳把僧人给的信封拆开，是毛笔书写的几个大字：悔过，行善积德。汪文炳想，僧人的生活秘方跟梦中菩萨所言一致。天雨随宽，难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不救不善之人。一个人整天烧香拜佛，但又去干坏事，求佛有何用呢？
　　 汪文炳找到生话秘方了，坚持活了下来。
　　 他勤劳，除了干农活，他还到建筑工地去做小工。他挣的钱，不乱花一分，戒烟戒酒，过着简单的清淡生活。他要悔过，他要用行善的方法来悔过。他虽然贫困无法帮助孤寡老人和受灾家庭和孤儿孤女。但他还是用行动做出了这样的事。
　　 他走进了这样的生活。今天又在跟孤寡老人担水，一挑又一挑水倒进了孤寡老人的水缸里；他今天用斧砍树，把自己分得山林里的树木，通过办理手续后砍伐送给火烧房屋人家建房；他把自己在工地劳动挣的钱捐给孤寡老人，捐给受灾家庭和那些孤儿孤女……
　　 从前他干坏事整天心中恐慌，如今他行善时感到心里踏实。他悔恨他从前干坏事，想起自已捡石子扔向背上背牌的大外公，想起自己在土坎上用尿淋大外公的头，想起自己进寺院砸菩萨塑像，想起自己去捣毁关帝庙，想起自己去掘古墓、砸古碑......那是干坏事，是在干坏事。自己是有妇之夫，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上床？色欲使自己变成了魔鬼，害死了天真无邪的少女......
　　 他下决心多做好事、善事，坚决不干一点坏事。
　　 生活中的大多数人尊重好人，愤恨坏人。他的所作受到可大家好评，他的生活和人们的鸿沟逐渐变窄了，人们忘掉了他过去的所作，坏人只要改正了就是好人。
　　 镇老年协会吸收他为会员，今天的他再不低头，再不像刚出狱那几月无脸见人们而生活了。
　　 他就是这样脱胎换骨在生活中做好事，做善事，他这样生活了十余年。汪文炳老人洗心革面做好事的事迹还上了电视。
　　 汪文炳的事迹惊动了看电视的王晓英。她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女人，人生道路上的坎坷，她成了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婆。他看到汪文炳哭了，他从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被判无期徒刑，在
　　
　　 十八、不要错怪老梨树
　　 汪文炳今天听着风水先生的话，叹着气说：“这个院子的主人十多家，为什么只有我一家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呢？”
　　 老风水先生说：“这棵老梨树对着堂屋左边，你家就住在堂屋左边那几间屋，所以当初受害是刘家，最后是你家。”
　　 汪文炳看着梨树回忆了许久，他摇着头说：“老梨树呀！老梨树，我会用铁斧把这棵毁了我光明前途的老梨树砍了。”
　　 一棵古老的梨树伴随他多少年多少天。老梨树结的果子他这一生不知吃了多少个。老梨树是他的朋友，一棵古老的梨树，今天被风水先生说毁了他这一生的光明光途，致使家破人亡......
　　 如果没有这棵老梨树，他就是端着“铁饭碗”的退休干部；如果没有这棵老梨树，他就是贤妻在身旁陪伴的幸福老人；如果没有这棵老梨树，他就是儿孙满堂的父亲、爷爷......
　　 老梨树不食人间烟火，不与人们争是是非非，开花结果，多年里不知结了多少万个梨子，被人们吃进了嘴里。老梨树它用什么办法害了他呢？
　　 “这棵梨子树害了我家？”汪文炳带着疑问又问面前这个风水老先生。
　　 长胡须老人点点头说：“我讲的是实话。老梨树不但害了你这一家人，还害了老地主刘贵成一家人。”
　　 风水先生有风水先生的道理。老先生用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继续说：“梨子（离子），梨子（离子），妻离子散。院子堂屋直出不要栽梨树。这棵老梨树是堂屋直出生长的老梨树，所以带来了厄运......”
　　 “老先生，老梨树在这里生长了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早讲出呢？我该在几十年前早早用斧子把老梨树砍断呢？”汪文炳摇头说。
　　 如果用斧子把老梨树砍断了，这棵老梨树就不会修炼成“精”了，这个与世隔绝的“鬼”老头与梨树妖精生活着？难怪他那几间传说的鬼屋里长期那么热闹。
　　 老先生走了，他也走进了屋里，把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的电视机关了，屋子里就静下来，再没有对话声了。他把大铁斧拿在手上，走向那棵老梨树。
　　 汪文炳老人挥斧就向老梨树砍下去，“嚓”一声响，老梨树上一道新的斧痕。
　　 汪文炳老人头一摆，为什么我的人生与老梨树有关？他把斧头一甩，用手抚摸着老梨树的伤痕，自言自语：“老梨树呀！老梨树，我错怪了你，我的人生不是你毁了的。老梨树呀！老梨树，我们是老朋友不是敌人。我的人生是我从小没有受到良好教育，我端上‘铁饭碗’后，我自己不珍惜‘铁饭碗’，是自已砸了‘铁饭碗’。我有贤慧貌美的妻子，经不住色锈，自己贪色，害了自己，害了父母，害了妻子，害了自己的儿女......”
　　 风水先生有风水先生的道理。老先生用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继续说：“梨子（离子），梨子（离子），妻离子散。院子堂屋直出不要栽梨树。这棵老梨树是堂屋直出生长的老梨树，所以带来了厄运......”
　　 汪文炳看着梨树回忆了许久，他摇着头说：“老梨树呀！老梨树，我会用铁斧把这棵毁了我光明前途的老梨树砍了。”
　　 老先生走了，他走进了屋里，把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的电视机关了。他把大铁斧拿在手上，走向那棵老梨树。
　　 汪文炳老人挥斧就向老梨树砍下去，“嚓”一声响，老梨树上一道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