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一把泪又痛心地说道：“母亲从小就是孤儿，十六岁就被她养母卖给了人贩子，其实卖出去也好，这样可以逃离她养母的打骂。再后来她又被人贩子卖给了贫穷的爷爷家。过去山里穷，姑娘都嫁到山外寻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山里的光棍排着队等媳妇，媳妇都是从山外遥远的地方娶来的。人贩子也就抓住了这个“机遇”做起了人的生意。当母亲被带来时，适龄青年的家长见母亲相貌不错人也灵醒，都想给自己的儿子留下做媳妇，所以就把价钱抬的很高。父亲那时已过了三十，爷爷非常着急，无奈之下他把囤积了十多年的一囤麦子粜了，这才把母亲买了下来。麦子也许就是当时家中唯一的底气，没有了粮食，家中真的是一贫如洗。父亲带着母亲拜了本户的人，没有任何仪式就算是结了婚。婚后，爷爷总觉得母亲是他花了血本买来的，总是给母亲安排那繁重的体力活。那时没有深井，村里人吃水都是要到山里拉泉水的，母亲每隔一天天不亮就得拉着车子装着水罐去山上拉泉水，不拉水的日子就去山上砍柴。干完活留给母亲的饭少得可怜，吃的米汤里几乎没有米，馒头从来不会给母亲吃。而且母亲吃饭是不能坐着吃的，只能站在墙角边上吃。父亲经常偷偷的从自己嘴里省一个馒头让母亲充充饥。母亲经常会在拉水砍柴的途中摘山果来填肚子。不管冬夏阴晴，母亲从来不可以休息，就连母亲后来生我都是生在拉水的山路上的，由于过度劳累，我早产了一个月。我实在无法想象虚弱的母亲是怎样抱着刚出生的我拉着水车走完这山路的，走在家门口，母亲就昏倒了……后来，爷爷死在了一个电闪雷鸣的六月，村里人都说爷爷遭到了报应。爷爷死后，母亲的日子能好过些，但生活一如既往的贫穷，她和父亲起早贪黑，植树木卖树苗，拉沙子运石头，开荒地种粮食……以勤劳改善了贫穷的生活，以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持起了我们的家，一辈子进了这山就再没有出去过。唯一的期盼是希望我们哥俩幸福，儿孙承欢膝下。可是我却辜负了她老人家，没有让她享过一天福，还害她送了性命，其实、其实我连爷爷都不如，我常常想，自己也太自私了！”他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阿姨的去世应该是意外，秋菊毕竟为她老人家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你也不必太自责了。”我想安慰安慰这痛苦的人。“可是，我还是辜负了她！”他抬起了泪眼说。
　　 这时听秋菊喊道：“爸，我把作业做完了。”只见她背着书包报了一捧洋槐花说：“阿姨，感谢你们救了我妈，我摘了些槐花送给你们。爸爸说这几天的槐花最有营养，是不是，爸爸？”秋成赶紧擦干泪换上满脸笑容说：“嗯，就是。一会儿找个袋子给阿姨捋下来。饭好了，你们先吃，我把羊栓到外面让它吃草去，马上就回来。”他也许不想让秋菊看见他哭过所以急匆匆起身朝羊圈走去。
　　 我们盛情难却，在秋菊地招呼下，我们吃到了新鲜的红薯和地道的南瓜稀饭。丈夫问：“秋菊，你很勤快，我家虎子得好好向你学习。”虎子在一旁不好意思碰了爸爸一下，示意不要再说了，我们都偷偷地笑了。秋菊听到问话大大的眼睛也笑成了月牙，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和虎牙，自豪而羞涩地说：“我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再说，我们会富起来的，爸爸的本领可大呢！他带领全村人开荒山植树种药材，药材都卖到省城去了。上次北京来了个药厂老板要和爸爸合作呢！”说到爸爸她满脸地憧憬之情，眼睛里放射出憧憬美好生活的光芒。“那你就是爸爸的小助手喽？”我不禁问道。她微笑点头说：“那当然啦！我每天给爸妈做饭，同时也要把妈妈看好不让她乱跑，给妈妈洗衣洗头洗脸，还给妈妈吃药。她每天得吃两次药，妈妈很可怜，一年大四季都吃药。我长大要当个医生，让妈妈快点好起来，不让她再吃那么多的药。”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像是回答我们又像是自言自语。调皮的问：“那你觉得累不累呀？”“不累，因为我愿意，虽然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她瞬间低下了头说，“因为我爱爸爸和妈妈，他们都很疼我，妈妈虽然糊涂，但她高兴的时候经常会抱我的。我知道她很喜欢我。”天真的儿子又问：“那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呢？”她笑着说：“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饭，不过这种时候太少了，妈妈一直都不听话。”儿子吃了一口红薯继续问：“那你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妈妈到处乱跑我追不上。她有时嫌我阻拦就会打我，但我不怪妈妈，她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我最怕妈妈跑到危险的地方去。”“那你最希望的事是什么呢？”儿子穷追不舍地问。“我希望吃到妈妈给我和爸爸做饭，希望妈妈给爸爸洗洗衣服。爸爸的衣服又大又沉，我每次都拧不干……”说到这里，秋菊咬着嘴唇，似乎在控制，但那可爱的脸蛋上已挂满了泪珠。我示意儿子不要在问她地伤心事了。突然，她向屋子里跑去，拿来一张照片给我们看，“其实妈妈很漂亮的！”是的，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美丽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放射着智慧的光芒，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与灵气。“爸爸说，妈妈上学时可是学校的校花。”她骄傲地说着，“爸爸说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妈，你醒了。”我这才注意到秋玲已经从房间走了出来。秋菊赶紧跑过去说：“妈，今天咱家有客人，要好好吃饭不许乱跑哦！”秋玲看看我们，双手插在腰间说：“谁叫你们来我家的？”“玲儿，要尊重客人！来，咱一起吃饭。”秋成从门外走进来对秋玲和蔼地说道。“老公，我不想吃饭嘛。我要去摘槐花吃。”秋玲扭了扭身子噘起嘴说着，在鸡笼边拿起笼子就往外走。“爸，你快吃饭，我去看我妈。”乖巧的秋菊说着就跟了出去。我们这才注意到秋成楞在那里满眼泪花，我以为秋玲的举动引起了他的难过，刚想安慰他，谁知他兴奋地说：“你们听到了吗？秋玲喊我老公，秋玲喊我老公，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我，她心里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我们为他感到高兴的同时，我感到鼻子酸酸的。秋成刚坐下准备吃饭，忽然又站起来说：“外面山风冷，玲儿得加件衣服。”说完快步跑进屋子，拿了一件粉红衬衣就往外走，我们也起身告别，秋成让我们带上院中那捧还没有捋下的槐花，我们一起出了门。
　　 坐在车上，眼前依旧风景如画，但我们都沉默了。那山梁上一碧万顷的丛林也许就是秋成的梦想，那柔波荡漾的湖水也许见证了那美丽而心酸的爱情，那山谷中飞翔的鸟儿也许会把秋菊的梦想带到山之外，这静谧的大山装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悲欢离合，所以因此而厚重磅礴。在我思绪飞扬之际，儿子忽然靠着我说：“妈，我觉得我很幸福。”我和老公不约而同地说：“我们都很幸福。”回望山上那座小屋，我把深深地祝福送给这可爱的一家人，希望秋玲快快好起来，让幸福之神快快敲开他们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