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心愿】山路弯弯(征文.小说)
1
噩梦何时是个尽头。
拾莲醒来,头昏昏沉沉,胃里翻江倒海。她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清醒,想辨别身在何处。风像刀子一般迎面呼呼地刮着,身子颠簸得如同锅里炒豆子,乱蹦跶一番,颠得屁股钻心地疼,骨头快散架了。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发觉自己半倚半躺在车厢里,头上被扣了一顶旧毛军帽,两帽耳把脸遮得严实,戴着口罩,身上披着灰黄的旧棉大衣,整个人仅露出两只眼。
她挣扎着想挪挪身子,可两手被绳子死死地反绑着,动弹不得。这才意识到,自己仍处在极度危险当中,内心瞬间又充满恐惧,恐惧得已失去了知觉。风不时吹起帽耳,传来隆隆的突突声,夹杂着呛人的柴油味。她发现自己坐在敞口的拖拉机上,车旁是高耸人云的山峰,悬崖峭壁,怪石突兀,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似的,让人心惊胆战。扭过头,侧后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像她一样裹得严实,两只眼盯着她,露出贪婪、狡黠的凶光,像狼一样,似乎随时会扑上来撕咬她,蹂躏她。她不敢碰触他的目光,赶紧闭上眼,开始抖索,泪顺颊雨下。
拖拉机不知突突了多长时间,终于在半山腰上停了下来。“下来。”一个人不耐烦地大呵了一声,拾莲从噩梦中惊醒,跳下车,腿麻了,一下蹲在地上。那人凶形恶煞地说声“走”,蛮横地推搡着她走进一座老木房子。有许多看热闹的男人女人,司空见惯地评头论足,脸上都很平静,没有一丝惊讶。
拾莲被推进屋,门立即被锁上。老房子低矮,房内阴暗,拾莲扫视了一遍,仅有个小窗子,漏进一点光线,通过窗棂可看到屋后的树林,风不停地呼啸着。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
“刀疤脸,那货今晚就住你家,让你老娘看好了,别让她跑了。”一个人说。
“放心吧,她跑不了。这么大的山,她往哪儿跑?外人根本跑不出去,何况这大冷天,今晚肯定大雪封山,想跑,不冻死才怪。”那个叫刀疤脸的人说,他的声音听起耳熟,就是车上坐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也是他推她进屋的。
“呵呵,今晚你可不能趁机占她便宜,我要拿她换个好价钱。”另一个人提醒刀疤脸。
“胡猴,只许你占,就不许我占?你也太不讲理。嘿嘿。”刀疤脸奸笑着,继而又恶狠狠地说:“娘,给我看好了。要是跑了,看我不打死你。”说话声越来越小,可能是走远了。
前途难测,拾莲心里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她沮丧,绝望,想到了逃,也想到了死。可双手仍被绑着,任何挣扎都是徒劳。隔壁发出舀水声和柴草燃烧时的哔哔啵啵声,大约半个小时后,门开了,进来一个老妇人,老人端着一小盆热水,放在拾莲跟前,忧郁地说:“孩子,洗把脸。他们真是造孽啊。”然后把小毛巾递给她。
“大娘,我的手反绑着,没法洗。要不你把我解开?”拾莲见老人慈眉善目,想唤起老人的同情心。
“不行,我怕你跑了。你要是跑了,我那遭雷劈的儿子非打死我不可。”老人颤巍巍地说,很警惕。
“大娘,我求你了,我的手都麻了,再不解开,骨头快勒断了。再说,我要小便,憋不住了。”拾莲哽咽着乞求老人。
“好吧,孩子。你等会。”老人关上门出去了,一会返回来,提进一个带柄的小便桶。老人帮拾莲解绳子,一边解一边说:“孩子,千万不要贸然出逃,这儿四处是悬崖,不是摔死,就是被野兽吃了,或是冻死,饿死。”解开后,出去又把门锁上。
“这老大娘警惕性太强。”拾莲心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索接下来怎么办。留,就是待宰的羔羊,让人不寒而栗;逃,才有自由的机会。对,必须逃,就是死,也要死在逃跑的路上,像战士死在冲锋的战场上一样。拾莲方便完,匆匆洗把脸,用热水规整了凌乱的头发,用手当梳子简单梳理几下。一切完毕后,躲在门边。尽管对付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拾莲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保证万无一失。
估摸过了一刻钟,传来开锁声,门开了,老大娘走进来。拾莲以从未有过的机灵,从背后一把抱住大娘,大娘的身子软软的,就像自己家的羊羔一样,毫不费力地将大娘掀倒在地,咣当一声,一个碗摔得老远。拾莲立即骑在大娘身上,反扣大娘的双手,用绑过自己的绳子反绑起来。
“孩子,你这是咋的了?”老大娘惊讶地问,“你要逃,可得想好了,能不能逃出这茫茫大山。先前,有一个姑娘像你一样,逃走了,结果失足坠崖而死。哎,太惨了。”老大娘肯本没有反抗。
拾莲听得出,老大娘心善,不想为难她。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心立马软下来,没有继续绑,愣在那儿,黯然神伤,忽而嘤嘤地抽泣起来。
“孩子,别哭,哭有啥用。实在想逃,我不拦你,但现在不是时候。”大娘轻轻拍了拍拾莲的背,轻言细语地劝道,“可怜的孩子,先吃饭吧,我去再给你舀一碗。”拾莲扑进大娘的怀里,呜呜地哭得更凶了。等呜呜声停了,老大娘要拾莲坐下,捡起地上碗,自言自语道:“可惜了一碗米饭。”然后出去了。
老大娘把锅里剩下的饭全部舀在碗里,端进来塞到拾莲手中,关心地说:“孩子,吃吧。”拾莲感激地瞅了大娘一眼,说:“大娘,你吃过了?”
“我吃了。”老大娘慈祥地看着拾莲,眼里充满怜悯和关爱之情。拾莲没胃口,瞅了瞅饭,米饭,白菜,扒了几口,就放下碗,不再吃了。老大娘轻叹一声收拾碗筷,来到屋檐下把碗里的饭偷偷地吃了。
冬天,山里黑得早,风似乎刮累了,慢慢地没了声响。老大娘要拾莲与她一起在灶前烤火,拉家常,她说得多,拾莲没心情,只听,说得少。闲聊中得知,拾莲已身处云贵高原,这儿是云雾村。
夜深了,拾莲躺在硬板床上,被子太薄,冷瑟瑟的。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拾莲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越想越伤心,长吁短叹,泪湿枕巾。可长途奔波,她实在太困了,正欲迷迷糊糊睡去,忽然,门外响起轻微的开锁声,她立即惊醒,并警觉起来。轻轻“吱呀”一声,门开了,出现一个黑影,接着咣当一下,有人踩翻了什么东西,摔倒在地,发出“哎呦”的痛苦声。那是拾莲有意放在门槛前的小板凳,用来报警防贼。那人可能摔疼了,一生气,干脆拉开灯,向床上的拾莲扑来。
“你要干啥?”拾莲惊恐万分,慌忙坐起来倦缩在床角,战战兢兢地叫道。
那人左耳处有一道粗疤痕,是刀疤脸,他色迷迷地盯着拾莲,一脸淫笑,酒气熏天。他掀开被子,抓住拾莲的双脚,往外一拽,急忙上床把拾莲压在身下,用力撕扯拾莲的衣服。拾莲拼命反抗,刀疤脸火了,骂道:“臭婊子,还不老实。”啪啪几巴掌,打得拾莲眼冒金星。看来,反抗是徒劳的,拾莲认命了,不再反抗,像僵尸一般,直挺挺地躺着,任刀疤脸摆布,折磨,泪水哗哗而下。
内衣被扯开了,胸罩被拽起,又弹了回去,刀疤脸急得连咬带扯,胸罩背带断了,眼前露出白嫩的山峰和山谷来。刀疤脸猴急,两眼放光,拿嘴一阵乱拱乱啃,胡子拉碴地,扎得拾莲火辣辣地生疼。游移而下,火急火燎地扯拾莲的裤子,慌里慌张,颇费一番周折,才把裤子扒下来。正待压上去,脑袋猛地重重挨了一棒,怔怔扭头一看,愤愤地说:“老东西!”话未完,就歪在一旁,昏了过去。
“孩子,赶快穿上衣服,去我房间,与我一床睡。”老大娘催促床上发呆的拾莲,帮她穿上衣服,扶她下床,嘴里嘟嘟囔囔,骂刀疤脸挨千刀万剐,不得好死。拾莲如同行尸走肉,怔怔地随老大娘离开了房间。
2
清晨,没有风。夜里飘了一点雪,树上,枯草上能看到隐隐的白。
一个矮锉的老头,弓腰缩脖,显得愈发矮小,两手插进袖筒,抱在胸前,急急地向云雾村走来。一进村,迎来狗吠声,被主人一声呵斥,狗算完成了看家护院的任务,又回到狗窝里心安理得地暖和去了。
“喂,老东西,钱带来了没有?”刀疤脸站在屋檐下,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头,一见那老头,没好气地嚷道,好像怕全村人听不见,仿佛又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呵呵,带来了,大兄弟。”老头笑呵呵地答道,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刀疤脸面前,挺直了腰,完全没了刚才猥琐的模样。
“把钱拿来,老东西。”刀疤脸盛气凌人。
“大兄弟,胡老大还没到,钱得交给他手上,昨天不是说好的?”老头有了丝丝紧张,怕刀疤脸抢他的钱,于是,两手臂摁得更紧了。
“张老头,来这么早,是不是想儿媳妇想疯了?”胡猴穿着呢绒大衣,叼着烟卷,大步而来,“你他妈的运气不错,我们费尽周折,给你那傻儿子找了个漂亮的娘儿,真是傻人有傻福。哈哈。说真的,我有点舍不得呢。”胡猴一脸坏笑。
“那太感谢胡老大。”张老头点头哈腰,头捣得鸡啄米似的。
“别磨蹭,把钱拿来,人你带走。”刀疤脸不耐烦,拿眼瞪张老头。
张老头看了看胡猴,征求胡猴的意见,见胡猴没反对,就从内衣的腋下摸出一个大包来,打开,抖擞着递给胡猴,笑容可掬地说:“你数数。”
胡猴接过钱,共有四沓,拿起一沓钱甩了甩,听听响声,感觉没有假钞,说:“四万,不用数了,我量你不敢少一分。好吧,人你带走。”胡猴猛吸一口烟,须臾,从两鼻孔里冒出长长的烟雾,而后瞅了瞅张老头,揶揄道,“你是给你儿子娶媳妇,还是给自己娶?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嘿嘿。”
拾莲被推出门时,感觉自己如同农贸市场的牲口,被牵来拽去作交易。临出门前,老大娘附在拾莲耳边,悄悄地说:“孩子,想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张老头上下仔细打量拾莲,喜形于色,看来,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拾莲仍穿着那件灰黄的大衣,两手被绑着,走在前头,表情漠然。张老头乐滋滋地跟着,两人出了村,朝林子走去。老大娘目送拾莲远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进入树林深处。这树林灌木丛生,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十分幽静,偶尔传来鸟鸣声,或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抑或走禽的嚎叫声。就连常过往的张老头凝神屏气,警觉地四处张望,紧张得如临大敌,唯恐遭到什么不测。拾莲木木地,一个劲地往前走,张老头紧赶慢赶,累得气喘吁吁。
“叔,我要方便。”拾莲停下来,没回头,远远地说。
“这……”张老头心里害怕,本想说出了林子再方便,可他眼骨碌一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清晨出门时,老婆子跟着要来,张老头死活不让,非得一个人来。这下好了,机会来了,张老头一阵窃喜,盘算着趁拾莲正方便时,再……
待张老头走近,拾莲抬起双手,让张老头解开绳子。张老头二话不说,给拾莲解绳,当碰触到拾莲白皙的手时,他的手微微颤抖。他瞟了眼拾莲,心也颤抖:这姑娘,太美了!
解开绳,拾莲就往林子里钻。“别走远了,就在那蓬荆棘后尿吧。”张老头发话,怕远了瞧不见。拾莲不听,扒开灌木,拐了几道弯,继续走了十几米,才蹲下小便。林中,枯叶满地,下面小动物多,窸窸窣窣,拾莲非常害怕。“姑娘,你在哪儿?跑到哪儿去了?”张老头越走越近。拾莲低下头,停止尿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怕张老头发现。
“原来躲在这儿。嘿嘿。”张老头发现了拾莲,并没有停下脚步,两眼露出淫光。“叔,你要干嘛?”拾莲提溜裤子,站起来,惊恐地看着张老头。
突然,林子里发出清晰的窸窣声,有野兽跑过灌木丛,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感觉朝这儿跑来。瞬间,窜出一头长着两颗大獠牙的黑野猪,向他们猛冲过来。“妈呀!”张老头吓得撒腿就跑,逃往小道。拾莲唬得魂飞魄散,昏倒过去。紧接着,“嘭”的一声枪响,那野猪受此惊吓,掉头钻进灌木丛中,逃命去了。
一会,钻出一个俊朗少年,头发稍长,两眼炯炯有神,手握一杆气枪。他走近来,扶起拾莲,轻轻呼唤:“妹子,你醒醒。”拾莲醒来,见躺在别人怀里,立马站起来,惊讶地说:“你谁呀?我还活着?”
“你没活着,难道长梦不醒?”少年嬉笑道。
“是你救了我?”拾莲疑惑,因为他太年轻了,会有如此身手?
少年听了,呵呵一笑:“不是我,还能有谁,难道是孙悟空救了你不成?”他拿起气枪,站起来,颇有点得意。
他的声音真好听,拾莲心想,不禁多看了一眼,他脸形轮廓分明,帅帅的,超酷,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山。”
“谢谢你!”拾莲感激林小山的救命之恩,心里默念“林小山”着个名字,抬头好奇地问,“你怎么一人在这林里?”言外之意,在深山老林里,一人就不害怕?
“嗨,我常在林子里,习惯了。”林小山甩甩头,把遮在眼前的一绺头发甩在脸的右侧,浓眉上扬,问,“我还纳闷,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似乎戳中了拾莲的痛处,拾莲又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不禁愁眉紧锁,叹气道:“我被骗了,卖给刚才那人做儿媳。”说完,泪又奔突出来。
“刚才那人是谁?”小山愤然,吃惊不已。
“那些人叫他‘张老头’。”拾莲擦干眼泪,阴郁地说。
“张老头?是他!”小山收敛起愤怒的表情,他同情拾莲,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