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红衣女人那急切的样子，三只公鸡又往后退缩着。小公鸡好像看出了什么，它挤挤大公鸡说：
　　 “大哥，这红衣女人好像很喜欢你的声音。你是在唱歌呢，是迷人的男高音。你再唱唱，让她听听，说不定能改变你的命运呢。”
　　 大公鸡又弯起脖颈，嘴里又发出了高亢辽远悦耳的声音。
　　 “好漂亮的声音！”红衣女人羡慕地说，“要是是红红的声音就更好了。”说完，红衣女人摇摇头下楼去了。
　　 “大哥，这红衣女人需要这唱歌般的声音，但好像不需要你的声音，你的声音这么美，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小公鸡望着鸡笼顶，沉思着说。
　　 “老二，你会叫吗？来叫叫！”大公鸡说。
　　 “gong——”二公鸡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响亮，但是很短促，就像一道光在直直的电线上一闪，就突然消失了。小公鸡摇着头说：
　　 “不好听，不好听，没有大哥的声音美，也没有大哥的声音有力。”
　　 “没关系。老二的音质不错，只要坚持练，几天后就会超过我的。你们想，那时的老二，高大威猛，帅气漂亮，唱歌又美丽有力，说不定真能改变老二的命运。”
　　 “我才不管这些。我是不会讨好这个女人的，她太狠毒了。你们忘记了她用棍子捅我们的事？不管，我要出去，我要回到山中去。大哥，你们看，我们这里离对面的山很近，只要我们能出笼子，噗的一声，我们就可以飞过去。那时，我就自由了。”
　　 二公鸡的话刚说完，小公鸡又惊叫起来：
　　 “什么？二哥，你还要……”
　　 “是的。我就不相信我撞不开着笼子。只是，这女人每天守在家里，我不敢撞。我怕她又用棍子捅我们，我又怕大哥……你们放心，只要那恶女人一出门，我就能放心撞门了。”
　　 “大哥，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一样，她好像很需要我们。不仅需要我们外表漂亮，还需要我们的叫声漂亮。她为什么就不让我们到斜坡上去？不就是怕我们的羽毛弄脏，弄坏了吗？你看下面那些公鸡，真的是又脏又臭。它们也是红衣女人养的，咋要区别对待呢？”小公鸡说着它的发现和思考。
　　 大公鸡和二公鸡都没有再答话。
　　 天黑了，笼中的三只公鸡已经睡着了。突然，笼子的门打开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钻进了笼子。负责站岗的小公鸡一惊，扑着翅膀叫了起来。大公鸡与二公鸡被惊醒了。原来，又一只公鸡闯进了它们的笼子里。
　　 黑暗中，二公鸡对着那团黑影啄了过去，一声痛苦的叫声传了过来：
　　 “大哥，谁在啄？啄痛我了。”是小公鸡的叫声。
　　 “什么？啄到你了？我身后的是谁？我以为你跑到我身后了？”二公鸡刚一说完，那只新到笼子里的公鸡又赶紧跑到了大公鸡的身后。
　　 “躲到哪里去了？你是谁？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今晚我放过你，躲得过今晚，躲不过明天。”
　　 “算了吧。老二，到我们笼子里来的，都是苦命鸡，都是不幸者。”大公鸡说。
　　 “就是。为什么要不幸者欺负不幸者？有本事就去收拾把我们关进笼中的人，让她放了我们。”新进来的公鸡说话了，说完，它赶紧换了躲藏的地方，它害怕二公鸡又啄它。
　　 果不其然，二公鸡对着说话的地方伸头就是一嘴。
　　 “唉哟，二哥，你又啄到我了。不要啄了。你再啄，我的脸破相了，我的羽毛掉了。我已经很丑了，你这样……”小公鸡说着，小声抽泣起来。
　　 “你娃刷滑头。看来，我们这笼子里有了你就不得安宁。今晚放过你，看你明天怎么躲！睡觉。”
　　 笼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罩在笼子上的塑料发出噗噗的声音。起风了，这些风从笼子地面的孔眼中传来，二公鸡感觉到了冷。
　　 “老二，老三，还有新来的兄弟。我们靠紧点，不要感冒了。感冒了，我们的死期就到了。”几只鸡紧紧地挤在了一起。
　　 三
　　 天亮了，太阳穿过树林，把光分散成一股股的线抛撒到楼顶上，又被鸡笼的木条再次切割成条条，像箭一样直直地射进鸡笼。鸡笼中的公鸡们蹲着身子，分享着这些阳光条条。
　　 红衣女主人还是头发红红的，衣服红红的，好像一辈子就这身打扮，从来不舍得改变。她牵起包裹鸡笼的塑料布，把阳光放进鸡笼，就转身下楼去了。
　　 女主人有没有再上床睡回笼觉，鸡公们不知道。只是她走没多久，二公鸡就挑起了战争。它开始啄那只新来的公鸡，先啄它的鸡冠，那鸡冠淡红，还泛着白。新公鸡也狡猾，一直防范着二公鸡，麻利地躲过了二公鸡猛力啄来的嘴。虽然它没有被啄到，可是它仍然敞开了喉咙，放出了最大声的吼叫；同时，双翅展开，拍打得鸡笼啪啪响。
　　 二公鸡还没等那只鸡站稳，又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它进攻新公鸡的眼睛。啄到了，但是对新公鸡没有伤害，因为新公鸡被主人戴上了纸壳做的眼罩。
　　 新公鸡又像刚才一样，拼命嚎叫，叫声很痛苦。同样拼命扑闪着翅膀，把鸡笼拍打得很响。
　　 “大哥，救我！”新公鸡向大公鸡求救了。
　　 “老二，算了。都是沦落鸡，不要欺负它。我们的命和它一样。”大公鸡用身子护着新公鸡。
　　 “不行！这是骗子公鸡！我根本就没有伤着它，你看它嚎叫的样子，分明是要惊动那女人，让那女人来打我们。这种鸡，不配做公鸡！”二公鸡说完，把头伸过大公鸡，要啄新公鸡，新公鸡把头一缩，钻到了大公鸡的肚子下去了。
　　 “二哥，算了。你再这样下去，你的羽毛全坏了。你的命运……”小公鸡说。
　　 “我才不管这些。我们的空间已经这么小了，不能再让外鸡来抢占我们的地盘。”二公鸡说着，又把头伸向大公鸡腹部，去袭击新公鸡。
　　 新公鸡又嚎叫着，飞扑得更厉害了。
　　 “二哥，你真的不能再斗了。你的羽毛坏了，你的鸡冠坏了，你的嘴坏了，你这辈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红衣女人很喜欢你？你的命运可能和我们不一样。你这样打斗，伤害了自己，惹怒了红衣女人，你的命……”小公鸡站在两只打斗的公鸡中间，着急地说。
　　 “二哥！你再啄我，我就还嘴了。昨晚，女主人对我说，让我不要和你们斗，她说，你们是她的宝，让我不能伤了你们的羽毛，不能伤了你们的冠子……”新公鸡正说着，二公鸡的嘴又到了。
　　 新公鸡猛力一飞，扑向鸡笼的框条，框条啪的一声断了两根。原来这框条朽了，新公鸡钻了出去。
　　 大公鸡和小公鸡愣住了，他们盯着断了的木条开出的窗口，没有叫，没有动身。二公鸡愣了一下，大笑起来：
　　 “原来这鸡笼这么容易打开。早知道是这样，我早把它撞开了。”说着，二公鸡也走向窗口，窗口小了点，它钻不出去。它往旁边挤着大公鸡和小公鸡说：
　　 “大哥，老三，让开，等我再撞断两根木条，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就可以回到山上去了，就可以去过我们的自由生活了。”
　　 “老二，你不能撞。你的冠子和羽毛不能损坏了。你的身价和我们不一样。我看出来了，红衣女人很喜欢你。只要你学会了鸣叫，你可能真的会成为明星，这样，你就不会像我们，一近年边就被杀了。你的生命可以活得更长久。”大公鸡拦住了要撞鸡笼木条的二公鸡。跑出鸡笼的新公鸡站在鸡笼外，走动着，一边走一边说：
　　 “二哥，大哥说得对。女主人说了，你通身红，这在鸡群中是少见的。那些达官贵人追求的是好运，他们信奉红色能趋吉避凶，更相信红公鸡能给他们带来好运。你看你的鸡冠厚大有力，红色耀眼，那些达官贵人喜欢；你的羽毛像火炬，鲜艳纯正，这也是万里挑一的。二哥，估计你会走进高官家的。说不定，你会成为那高官的吉祥物，被他供奉起来的。你与我们不一样，不要毁了你自己。哦，我明白了女主人给我的警告了，如果我伤害了你的冠子，伤害了你的脸，伤害了你的羽毛，她立马杀了我。”
　　 “我不要！不要这样的命！我要自由！大哥，让开，我要出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才不做达官贵人的玩物！更不能被这个恶妇利用！”
　　 “老二，不要……”大公鸡刚说了半句话。就听到了楼梯上响起的高跟鞋的声音，接着，捏着短棒的女主人公冲到了鸡笼边。她对着鸡笼大吼道：
　　 “反了！不想活了？要死也要等着老娘的事情办成了死！”说着，提起短棒拍打鸡笼！恐怖的撞击声，吓得大公鸡三弟兄挤成一团，大公鸡和小公鸡努力保护着二公鸡；新公鸡也吓得飞了起来，撞在了栏杆上。
　　 红衣女人愣住了，她才发现鸡跑了出来，鸡笼已经撞坏了。女主人丢了短棍，咚咚地下楼去了。
　　 “老三，快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二公鸡催促着小公鸡。小公鸡以为女主人去拿刀去了，拼命向新公鸡撞开的窗口边的木条撞去，木条又断了。小公鸡跑了出去。
　　 “大哥，快走！”二公鸡催促着大公鸡，大公鸡也走了出去。
　　 “大哥，老三，快飞，飞到栏杆上，飞到对面的山上去！”二公鸡喊道。
　　 “二哥，不要飞。对面太远，我们飞不过去；这楼太高，落下去就没命了！”小公鸡说。
　　 “不飞？好，你们不飞，我飞！”二公鸡说着，做出了飞的姿势。小公鸡一下扑向二公鸡，把二公鸡撞开了。然后，小公鸡曲腿，抖动翅膀，小公鸡站到了水泥栏杆上。它扑闪着翅膀向对面的山扑去。大公鸡和二公鸡听到了咚的一声，像空中落下的一块石头砸在了地上。
　　 “老三！”大公鸡和二公鸡都喊叫起来。
　　 “没救了！死了！”新公鸡站在栏杆上，看着摔在楼下的小公鸡，悲伤地说。
　　 红衣女人上楼来了，她看了看摔死在楼下的小公鸡，又看着楼顶上跑出笼子的鸡，阴笑着说：
　　 “跑呀！飞呀！有本事，你们飞呀，跑呀！”
　　 二公鸡真的闪动起了翅膀，它要飞走，可是，它太笨重了，走路还行，它怎么也飞不起来了。看着无法飞越栏杆的二公鸡，红衣女人笑了。她没有打二公鸡它们，也没有追撵它们。她找来木板，挥动铁锤，敲着铁钉，把刚才被新公鸡撞出的窗口给钉上了。
　　 这期间，二公鸡不断地闪动翅膀，想飞，可一次也没有飞起来。大公鸡看着二公鸡，想着刚刚摔死的小公鸡，它连翅膀也懒得闪动了。飞也是死，不飞也是死，不飞还可以多活几天。它要帮帮二公鸡，让它不要再做蠢事，让它学会鸣叫，让它走进达官贵人家里，让二公鸡去光宗耀祖。
　　 红衣女人轻而易举地就把二公鸡和大公鸡捉进了鸡笼。红衣女人看着两只公鸡说：
　　 “你们好好呆着吧。我会给你们吃好的，喝好的。不会亏待你们的。”说完，红衣女人走近新公鸡，新公鸡乖乖地走进了红衣女人的手里。红衣女人提着新公鸡，一边下楼一边说：
　　 “你们都是我的宝贝！你们都会派大用场的。”
　　 新公鸡被放到了斜坡上，它恨快就和斜坡上的公鸡打成了一片。二公鸡看着斜坡上自由行走的公鸡们，羡慕地说：
　　 “大哥！你看那里多好！我们还是打架吧。我们打架，那恶女人就会把我们分开，说不定也会把我们放到那斜坡上去。”
　　 大公鸡没有说话，它蹲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它在伤心，它在为小公鸡的死伤心。虽然早迟都是死，早晚都会成为人的盘中餐，可是多活一天总比少活一天强。这是它们鸡的命，谁也改变不了。改变不了命，但是，可以多活一天，为什么要自己作死？可以让短暂的生命活得快乐，为什么要自找痛苦？
　　 大公鸡不看二公鸡，如果不是二公鸡的怂恿，不是二公鸡的鲁莽，小公鸡不会死的。看着大公鸡不说话，没有一点精神，二公鸡问道：
　　 “大哥，怎么啦？你病了？”
　　 大公鸡低着头，不看二公鸡，不说话。
　　 “大哥，你说话呀。”
　　 “不要喊了。我在想老三。”听到大公鸡提到老三，二公鸡也沉默了。不过，过了一会，二公鸡又说：
　　 “老三好了，解脱了。比我们在这里活受罪强，比我们将成为恶女人的工具强，比我们可能成为显贵的玩物强。”
　　 “这有什么不好呢？我们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有几个能走进显贵家庭？人都渴望显贵，为什么我们鸡就不能？”
　　 “要去，也要凭本事，而不是去讨好……”
　　 “我们的本事是什么？不就是鸣叫，不就是身材吗？老二，既然我们每天就是吃，就是睡，为什么不能快乐一点？既然我们都是死，都是人的盘中餐，为什么就不能死得有地位一些？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一道高级的盘中餐？为什么要死得那么平庸？为什么要成为那么没有地位的盘中餐？”
　　 四
　　 大公鸡很难过，可是，小公鸡不死已经死了。相聚在这里的三兄弟，只剩它和二公鸡了。它要说服二公鸡，它要实现为它们家族光宗耀祖的梦。二公鸡听了大公鸡的话，不再像以前那么反感了。只是，它还疑惑大哥说的地位。它低着头想了很久，慢慢地说：
　　 “大哥说的地位，就是走进达官显贵的餐桌？”
　　 “是呀。那些鲍鱼哪里比我们高贵？那些金条哪里比我们高贵？那些树木哪里比我们高贵？为什么它们能走进显贵家，我们不能？”大公鸡停了停又说：
　　 “老二，你忘记了被你啄的兄弟说的话？你完全能摆脱盘中餐的命运。你的羽毛太红了，就像一团没有杂色的火；你的鸡冠又大又红，又笔挺，就像一顶鲜红的官帽；你看你下颌的冠袋，多大，多红，红得透亮，红得水灵灵的；你的身材，高大威猛。人是敬畏红色的，敬畏我们公鸡的。每年过年，多少人买公鸡送礼啊！当然，不少公鸡都成了盘中餐，可是，说不定你真的能成为吉祥物被那达官贵人养起来呢。所以，现在努力训练我们自己，比逃出去重要，比逃出去更有价值意义。现在，我们获得那女人的喜欢，比惹怒她更重要，我们要利用她实现我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