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柳】秋天的怀念(随笔)
八月二十四日早上九点,我和先生去殡仪馆参加追悼会,与王姨的子女亲友及单位同事一起送她西行。此一去,阴阳相隔,永远只能以回忆缅怀这位善良慈爱、人生路上曾给予我殷殷母爱般关怀的老人。
离开殡仪馆,先生把摩托车驶向对面的三桥,车子载着我们,沿着江北大道狂奔起来。
是初秋阴沉的天气,一如我们此刻缅怀逝者的沉重心情。路两旁不断掠过招摇的美人蕉和风情的紫薇花,前者美艳,后者热烈,它们竞相开放,尽情炫耀生命的绚烂美好。而此时的我,却以伤痛的心情冷静透视这明媚鲜艳,看清它背后是明日凋残萎谢的苍凉狼藉。秋风扑面,不断撩起我的长发,也加深我心头的哀伤。关于王姨的一幕幕记忆在脑海里过电影般回放。
王姨,本是我的一位同事前辈。十八年前我分去单位,王姨的二女儿菊是我中学同学,常随菊一起去她家玩,一来二去和他们一家人很熟,尤其和菊的妈妈王姨非常投缘。以至于本有三个女儿的王姨,收我做了她的干女儿。此后许多年,这个温馨和睦的大家庭,给了远离父母的我许多关怀温情。岁月流转,回想起旧事,感动温暖依然。
王姨陈叔夫妇,都和我在一个单位工作。单位办公楼后面那栋平房,最东头的住户就是王姨家。他们的家,田园味十足,房前爬满茂密的葡萄藤,屋后一年四季都种满蔬菜,青的有辣椒韭菜,红的是番茄胡萝卜,南瓜丝瓜淡黄的花在微风里摇摆。常常,锅里倒上油再去地里拔两根葱,水龙头下慢条斯理洗了也不误炒菜。
记忆中,王姨做的“酸菜糊涂面”最美味。那是用烧柴火的大铁锅煮出来的,玉米糊快熟时放入手擀面,小火慢煮一会儿再倒进炒好的萝卜缨浆水。蒜苗的绿星星点点浮在咕嘟冒泡的糊涂面上,不光色泽诱人,吃起来也清香爽口。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电视机还未普及。热播的港台剧如琼瑶的《庭院深深》、《烟雨濛濛》等,都是无数个夜晚坐在王姨家和她一起分享剧情的。每每随电视画面一同在头脑闪现的,是王姨清瘦可亲的面目、慈祥和蔼的声音。
刚工作时母亲曾去单位看我,王姨热情地邀她去家里做客,她们一起散步谈家常,融洽得亲姐妹一般。我母亲只是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可是王姨在她面前,并不显露知识分子惯有的清高傲气。记忆犹新那一回,我一袭新衣往王姨家走,其时我母亲也正在那里。远远就看见,王姨和她并肩站在房檐下,一齐眯着眼对我笑,嘴里异口同声:“这衣服好看,咱女子穿上,就跟画里的人一样!”一经夸奖,我心中自得,脚步飘然,一跳一跳跑过去,一边一个搂住她俩,撒着娇追问:“这衣服我穿上,真很漂亮么?”
当时那一刻,只欢喜陶醉于被爱,以为这样的宠溺会伴我永生永世。哪里能料到没过几年的1997年夏,母亲在她69岁时永远离我而去;又哪里能知道在母亲去世十年后的这个夏天,同样69岁的王姨不堪病痛折磨,也驾鹤西去,永别了她的至爱亲人。而她们檐下并立,两双慈爱眼神笼罩我的画面,镌刻脑海,回忆起来幸福和伤痛心头交汇,叫人止不住泫然泪下。
王姨唯一的儿子红儿,已去深圳打拼多年。艰辛努力之后,事业有成,三口之家幸福融洽。红儿娇小温顺的妻牵着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儿,孩子懂事地长跪祖母灵前,嚎啕的哭声让我们这些大人用力屏住泪水又不慎滚落。
尚元酒店里送走宾客,红儿走过来拉住我,只叫声姐还没说什么,已是眼圈发红、嗓子哽咽了。他说,每次回来都很仓促,没能随我一起去老家看望我的老父亲。这个十几年前因一处需我父亲用偏方治疗的小疾患随我回老家住了半月的少年,如今已是经历沧桑的成熟男子了,曾经的活泼英气换做了而今的稳健内敛。可是忆起往事,他却仍无比动容动情。
眼前身躯已见发福、依稀可见白发的红儿,当年可是顽皮淘气、身手矫健的翩翩少年。他曾噌噌几下爬上我家门前的那棵大树,愣是把一窝刚孵出没几天的老鹰崽儿给揣兜里了。那个黄昏,找不见幼子的老鹰,疯了般绕着我家房前屋后乱飞,凄厉的叫声诉说着失子之痛。那时,我年迈的祖父还健在,怪我没阻止红儿上树,极少发怒的他将我好一顿训斥:“万一当时老鹰刚好回窝,不啄瞎这娃子一双眼睛才怪!那我们家怎么跟他父母交代?你说!嗯?”经爷爷这么一提醒,我也后怕得冷汗直冒。
王姨病重一年多,陪伴身边,悉心照顾她最多的,自然是她的老伴陈叔了。这个年逾七十的老人,几十年不曾问家务,平日里衣物饭食都是贤惠细心的王姨精心安排得妥妥当当。王姨一病,陈叔家务从头学起,王姨病情复杂多变,住院、出院回家、再入院,如此翻来覆去,他比子女们付出的汗水辛劳更多。王姨的葬礼上,一脸哀痛的陈叔消瘦了,身形佝偻了。
“少来夫妻老来伴儿”,走了几十年风雨相伴的老妻,叫老人如何去承受这独守空屋的凄凉?红儿说要接父亲去深圳住,可是陈叔放心不下手边的事,当务之急是王姨的灵柩还没安顿。他指给我看了,那一片绿树掩映处,将是王姨长眠的墓地。要等安葬了老妻之后,陈叔才能安心远游吧?可是这丧偶失侣之痛,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抚慰的。
春节时去家里拜年,看王姨精神还好,软些的饭食还能消化得了,她高兴地和我们合影留念,还询问我父亲何时进城,说想和他聊聊,吃几副他开的中药调理调理。话语犹在耳畔,笑容如在眼前,可是一张黑框一方乌匣一抔黄土,从此王姨只属于渺渺仙界,留给我们的只是回忆,只是镜框里那永远恬淡安详的笑容。
王姨,对您的哀悼怀念无尽,千言万语汇作一句:您一路走好吧,愿您的在天之灵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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