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缅怀我的母亲(散文)
人,不管活到了多大岁数,只要母亲还在,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母亲没了,这个家也就没了,可是古往今来,却又没有谁能和母亲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母亲最终都要早于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把这个世界留给自己的儿女,同时也给儿女留下不尽的感伤和怀念。每逢冬季,每逢春节,我都要想起我的母亲,尽管我已经年过花甲。
屈指算来,我的母亲离开我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来,她静静地躺在黑龙江的黑土地的荒原里,坟冢上已经长满了荒草。早几年,我还在黑龙江,每逢春节前夕,还会到母亲的坟墓去祭拜一下,清明节的时候还回去扫扫墓,添一些泥土,然而,母亲的墓地里经常有放牧人把牛羊放进去,泥土的坟冢被牛羊攀爬得很凌乱,再加上雨水的冲刷,每年秋后,坟墓都会变得很小,后来我要离开黑龙江了,担心没有时间回去扫墓添土,一年一年的被牛羊踩踏攀爬,时间长了也许会消失了,于是,就用混凝土钢筋封闭起来,有竖起了一块钢筋混凝土的墓碑,我才离开黑龙江。转眼间,六年过去了,只有那座钢筋混凝土的坟墓和墓碑静静地坐落在那黑土地的荒草之中,母亲也不知道儿子已经走远了。躺在黑土地里的母亲却一直在我的心中,母亲的形象经常在我的梦里再现,母亲的音容笑貌经常会出现在我朦胧而婆娑的眼前。没有母亲的日子,我只能在梦里与母亲相见。
一九二五年,我的母亲出生在苏北的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外祖父常年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常年在无锡做茶食手艺,由于母亲是家中的老大,很多弟弟妹妹都在外祖母的带领下维持生活,解放前女孩子十七八岁就要出嫁了,可是我的母亲由于要帮助外祖母照管弟弟妹妹,帮助外祖母干活,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嫁人,成了当时的剩女。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母亲为了在家里帮助外祖母操持家庭生活,照顾弟弟妹妹,在当时苏北农村已经成了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了,直到二十六岁的时候,只好嫁给了一个丧偶的男人,这就是我的父亲。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的前妻去世了,留下了三个女孩,我的大姐二姐(另有一个三姐夭折了),母亲成了我父亲的续弦,苏北叫填房,也成了两个姐姐的后娘。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正是家里极端贫困的时期,我一出生就没有奶吃,母亲没有奶水,除了家务,照顾两个姐姐以外,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她只好把我交给我的祖母喂养,我的幼年是祖母用小米稀饭喂大的,由于营养不足,我三岁还不会走路,瘦得像个小猴。我出生后第二年我的妹妹就出生了,我就更没有吃奶的机会了,我的祖母说,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母亲看着我骨瘦如柴的样子,担心我不能活下来,不知道流下过多少泪水。
我的父亲在解放那个以后便落下个政治历史不清分子的帽子,那个年头,除了生活的贫困以外,我的父母还要忍受政治方面的压迫,忍辱负重抬不起头来,文革开始时,父亲收到批斗,母亲的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头,整天默不作声地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记得那年冬天,母亲在大运河边收割芦苇,下工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捡了几根芦苇回家,被造反派头头看到了,挨了一顿痛斥不说,还把芦苇夺下去对着母亲抽打,母亲含着泪回到家一头扑到床上哭了半宿,父亲回来也无话可说,忍气吞声地到第二天,一家人连饭都没吃。我那时候停学在家,看到父母受到如此侮辱,心痛如刀铰,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地下决心,决意要离开故乡,到异地他乡去,不再让父母忍受如此委屈。
我们全家离开故乡的时候,母亲默默地跟着我上了门前大运河的轮船,临走的时候,母亲用红布包了一捧故乡的泥土装在自己上衣的口袋里。就这样,我带着母亲弟弟妹妹们离开了故乡,经过七天七夜的辗转,到了黑龙江。不久,父亲在故乡处理了我们的老屋,也带着四妹一起到了黑龙江,从此,我们逃离了那种政治压迫,生活上也有了较大的改变。
在黑龙江的日子里,母亲不再去生产队劳动了,在家里喂猪养鸡鸭,做饭料理家务,我们一家由于父亲的勤劳和母亲的简朴,我们的日子却也丰衣足食。三妹四妹相继出嫁了,弟弟和小妹都上学了,我又到学校里当了教师。粉碎四人帮以后,我考上了大学,从此便走出农村,一直在从事教育工作。父亲不幸患上了胰腺癌,治疗无效最终走了,给母亲的思想上一个沉重的打击,好在弟弟妹妹们逐渐长大了,都可以帮助母亲做事了,不让母亲操心,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心灵安慰。
就在弟弟妹妹都成家了,小弟也参加工作以后,母亲突然在一天夜里一觉没有醒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是我们最不能接受的,因为正是母亲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她却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就这样默默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我们也没有对她尽孝,成了我们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安葬母亲的时候,整理母亲的遗物,却发现了母亲当年离开故乡时候带来的那一包故乡的泥土,我不禁潸然泪下,母亲从打跟着我离开故乡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时候我也曾下过决心,要在一个寒假里带着母亲回一次故乡,让她回去看看她自己的兄弟姐妹,了却她思乡的心愿,可是这个计划还没有实现,她就匆匆地走了!我只能把母亲带来的那包故乡的泥土撒在她的墓穴里。
母亲生前待我的大姐二姐如同亲生,使得两个姐姐对我也就想一母同胞的姐弟一样,我们离开故乡已经四十多年了,大姐二姐一直很想念我的母亲。十四年前,二姐到黑龙江去,我带她到母亲的墓地,二姐扑倒在母亲的坟上哭得死去活来。母亲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也这样爱我的母亲,就是因为我的母亲尽管是她的后娘,带她如同己出,母女之间的感情至深,外人根本看不出我的母亲是两个姐姐的后娘,这是很多女人不容易做到的。去年五月,苏北的大姐夫去世了,我回去为他送葬,完事以后,提起母亲,大姐也是潸然泪下,她说对不起母亲,自从走了四十多年再也没有见到,无法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了。
母亲一生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在艰苦坎坷的年代里忍辱负重,她默不作声地过着朴素而俭朴的日子,进入晚年却没有享受到我们对她的孝道就悄无声息地走了。给我们留下终生的遗憾和无尽地怀念。
有时候我想:如果现在母亲还活着,他是多么幸福啊!因为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都有了第三代人,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可惜,母亲没有看到她的后代如此发达,没有看到今天我们的国家如此富强,没有看到下一代子孙都已经成长起来。
倘若母亲天国有知,她一定会含笑九泉。正值大年夜,外面的爆竹声震天动地,烟花漫天,我的母亲啊,你听到我们的子孙在爆竹声的烟花里的笑声了吗?愿母亲在黑龙江的黑土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