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警】有情人(小小说)
憨牛一到工地,便同秋丽对上眼。
开始,谁也想不到。是政工组的‘鬼评’孙扬首先发现的。他神兮兮地说:“你们注意没有,秋丽对憨牛的拖拉机特感兴趣,每天非憨牛车不坐。嗨,肯定有明堂。”
与秋丽同住一屋的‘诗痴’方莹说:“你一提我明白了,怪不得催她上工,她总不爽。总说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憨牛拖拉机一出来,她蹬蹬便往外跑。”......
秋丽与憨牛相恋成了公开秘密。
治海指挥部是临时机构。由县各部门和下面人员组成。为应付上面,单位憋心眼。憨牛是山枣岭公社人,穷山僻壤,离这最远。由于手残疾,好多农活不能干,便派来顶工。指挥部让他开拖拉机接送下海人员。便与秋丽认识了。
憨牛父亲是钢厂工人,每月寄钱。条件好,憨牛穿戴时尚,人也帅气。
秋丽是海镇小学校长的掌上明珠,校长妹夫是县文化局长,通过关系让他女儿到政工组锻炼。
秋丽生活在海边,地势平坦,条件优越。妈妈听说女儿爱上山区孩子,竭力阻拦,还到指挥部拉女儿回家,哭闹过,不肯叫孩子到山沟里遭罪。
二人不顾秋丽妈妈反对,铁了心要在一起。
政工住山上,车队在山下,相距老远。憨牛一有空便到政工组来玩。
熟悉了,我问他:“你的手咋伤残了?”
憨牛说:“俺家几辈都单传,我是独子,全家都宠我,母亲干什么都带着我,有次压米她没留神,我手伸进碾盘,被碾砣压伤。”
憨牛把手伸给我看,中指和手心粘连一起。做事不方便,仍抽空帮秋丽修车。擦得车子锃亮。
孙扬见了,趁机推出自己破自行车,说:“憨弟本事大,捎着帮我也擦擦?”
秋丽不语。憨牛热情答应:“好,放那里,我一会擦。”
方莹笑孙扬趁火打劫,故意扬声:“我和老组长的车子也好长时间没擦了,也顺便一块劳驾了。”
憨牛正好趁机疏通关系,满口应承:“好,说定了,今后清理车子全交我了。”
憨牛一来,秋丽便不时秋波频传。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戳穿。
秋丽到街上买来细绒线,紫红色。抽空便编织。有时到老晚。
那天秋丽同憨牛去工地。绒线用报纸包在桌边,老组长对方莹说:“你会结,帮她结一段吧,见她手指都磨细了,要结到猴年马月呀!”
方莹没说什么,拿起便结。
秋丽回来见到,一把夺过,将结的全拆了,还嫌不彻底,又故意多拆一些。“我不用帮!”甩下几句,报纸一卷,愤愤而去。
孙扬望着背影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嘿嘿,马屁拍马掌上了!”
方莹并没生气,塌着舌头苦笑:“少女的初恋,那可是满腔忠贞啊!用丝丝纯洁爱编织的绒衣,岂能织进别情杂质!我理解!”
从此,那些绒线,秋丽随身携带,再没放下。
中秋节,指挥部每桌增加一盘猪头肉,放了一盆蛤蜊,一盆蛏子,一盆煮红的梭子蟹。喝了酒,晚上放工休息。大家特高兴。
我同组长,孙扬聊了一会天,正准备休息。
车队队长火急火燎地跑来,进门便问:“憨牛没在这?”
组长问:“有什么急事?”
“明天一早要出车,该休息了。”
“没在这,可能在秋丽处。”
不一会,车队长又跑来,说:“只方莹一人在家,她也不知去那了。我到处找遍,没见踪影。”
组长忽地爬起,说:“坏了,估计同秋丽一起去海象礁了,走,快走!”
我怪组长大惊小怪:“去就去呗,别打扰他们谈恋爱,让他们多待会,还能不知道回来?”
组长说:“今天大潮,礁要淹了,他们咋回来?”
我也急了,便同孙扬边跑边喊:“憨牛,秋丽!”朝海边跑去。
皓月当空,月亮又大圆。海滩波涛汹涌,吼声震天。秋风传送着揪心的呼叫。
还真被组长猜着,他俩真在那里。可能是只顾陶醉在幸福爱情中了,没注意海浪变化。听到呼喊,才发现海水猛涨,礁石下部已被海水淹没,憨牛慌忙拉着秋丽,下到齐腰深的海水中。
海滩不平,浪卷着旋涡,猛浪扑来,二人被打散,将秋丽推出老远。俩人一会露出水面,一会便无踪影。刚凑到一起,又被浪冲开,大家水性不行,帮不上忙。组长急得跺脚,我的心也悬到半空,孙扬忙回指挥部叫人。憨牛哭喊着,不顾一切去追赶。又经过几次反复,才将秋丽拉到身边。秋丽呛了不少水,有点昏厥。憨牛拼命拽着她,好容易抱上岸……
孙扬领指挥部人来,看到这惊心动魄场面和生死相依恋情,很是感动,传为佳话。
听说要恢复高考,秋丽非常激动,决心要去试试,圆自己的大学梦。
大家闻讯,都说:“她与憨牛本不是一路人,分手是早晚的事,真考上,肯定要分道扬镳。”
有人奉劝憨牛竭力去阻止。
憨牛不听,到处托人找资料,买来大手电,让她熄灯后继续复习,还买了桃酥,饿了好吃......
功夫不负有心人,秋丽考上省医学院。
临行时,俩人恋恋不舍。憨牛开拖拉机送到火车站。回来求我给卫生局的叔叔写信,待秋丽毕业后,设法安排在城市工作。
随着改革开放政策落实,憨牛父亲提前退休,他进厂顶替。
我也落实政策也回到南方,再没有联系。
回城工作的第四个年头,局长忽然打电话给我,说钢铁厂领导请我赴宴。我说:“你弄错了吧?我没认识人。”局长说:“人家指名道姓请你,知你是山东人,没错。你是不是怕我沾你?电话打了几个了,一定要去。”我只好答应。局长嘱咐说:“钢铁厂要搞好关系。如能说上话,弄几吨线材回来。”我说:“局长真能逗,我有那本事,早不在这混了!”
宴会设在一流酒店,灯火辉煌。大厅摆三张圆桌,坐满人。我正踌躇,席间立出一西装革履大腹便便中年,老远伸着手朝我走来,说:“我找得你好苦呀,终于见到你了!”看见熟悉的绒线衣,才认出是憨牛。刚要张口,他堵住我说:“我改名李祥了,你好吧?”
我说:“好,好,与过去无法比了!你怎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协作单位,我经常来,每次都打听你。这次幸亏魏厂长帮忙。”他对着众人介绍说:“这就是我老乡,我们曾在一起工作过。”三桌人全都立起,向我鼓掌,微笑。
李祥拉我在他身边入座。旁边甩来一包烟。我不吃烟,但晓得是名烟昂贵,不想拿,他们硬塞我兜中。
从来没见过这么高档的山珍海味,摆满桌子,两边都不断给我挟菜,向我举杯。我不胜酒量。只好敷衍应酬。
李祥海量,真喝了不少。
我问起秋丽,他说:“她是厂医,比我好。幸亏你叔帮忙。”还告诉我,已买了楼,想把秋丽父母都接到青岛。
席间,厂长大包大揽,说李祥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如需帮忙,只要开口。
我硬着头皮,要了十吨线材。厂长二话不说,便批给我。
回单位将批条送给局长,他很惊喜。要调我搞采购,我说:“别出我洋相了,对这我一窍不通,万万不可。”婉言谢绝了。
那天,李祥到我家。带了一箱青岛啤酒和两条红塔山香烟。我子女已成家,夫妻俩住三个房间,我乘机炫耀。他无动于衷,说我装潢粗糙简陋。又打开我冰箱,不屑地说:“小冰箱还没满。”我说:“我离菜场近,方便,每天可吃新鲜的。”他说:“我从来不买菜,家中什么也不缺。只要市场上有的,那怕是最时鲜最贵的,我家都有。冰箱冰柜都满满的。”见我疑惑,自豪地解释:“钢铁是目前最热门行业,到处是工地,供不就求。计划价,市场价,我在销售科,全凭一张嘴,建筑单位谁不巴结?能送上礼算烧了高香,谁会不卖力?我爱人干厂医,掌管着药品好坏,病假天数,住院、报销等许多权,谁都挡不住生病,也都巴结。”
一席话点出根源,在那物质匮乏时期,有人掌管着分配特权,歪风邪气便随之而生......
转眼几十年过去,估计该退休了。我没他的电话,不知他们近来可好?有情人终成眷属虽是美谈,也为一对人的飞黄腾达捏把汗。现在物质富裕了,我庆幸自己平庸淡泊,为步步踏实知足自豪。
2017,情人节 蠡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