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柳】女人与文字(散文)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不禁笑了。作为女人,我喜欢品味女人。生活中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的好,她们的孬,她们的哀怜,她们的快乐,她们咬牙切齿的时候,那神情,那身影,那声音,在眼前晃,在梦境里张扬,在想象中色彩斑斓。于是,文字里的女人和写文字的女人像春天的小草一样,漫山遍野。
张爱玲的文字里匍匐着女人,她们在那些泛黄的书页里,缠绵穿越,眼光如豆,小性子乍起,扭动的旗袍褶皱里藏了心机,笑语喧哗里沉默,斜阳细雨中起风情。她说这是地母娘娘造化的精灵们,让女人活在男人的间缝中,无孔不入,无坚不摧。我明白了,是张爱玲的文字厉害,她把文字熬煮成神水,各个女人儿在她笔下被点化得玲珑俏丽,她们都表达意见,吵闹得风声鹤唳,电闪雷鸣。即使枪林弹雨、房塌地陷,也把爱的故事演绎得轰轰烈烈。
有个性的萧红,她小辫子上的蝴蝶结让我心房颤动。她曾回忆,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时,后母亲给她穿上漂亮衣服,让她端坐在近前,问她:“我对你好不好?”小孩子的萧红就仰着脸,虔诚地答:“你对我好。”后母抿着嘴,满足地低下头,又接着缝衣服了。细腻的心思像针眼一样密集,怎么才能变成锥子,从黯淡的生活里扎出来呢。她用文字给自己编织,顽强勇敢地编织,为了冥冥中的日子,离家出走,拽紧那一脉游丝般的命运,系网,打结,随心所欲地,把见到的人儿,听到的故事,想到的情节和挣脱出来的苦乐,都拴在这根绳上,悄然地展示。在香港,在江边,她面容清瘦,长裙开衫柔和,轻盈佳人剪影。谁会想到这样年轻的女人走到绝境了,她的文字再也承受不起那么多沉重的美丽思绪了,就在呼兰河流域的黎明时分飘到天边,幻化成迷人的云霞了。
常常想把橘黄的灯光捧在手中,揉得团圆温暖,满天的繁星就对我眨眼睛,回到诗行中吧,那里有纤巧的情愫。我还在山坡上打柴时,就知道冰心了。村里一位大姐,高考落榜,要嫁人了,把一堆破烂的书扔在灶坑前烧火,我央求着,用一捆青头楞葵花杆换回了它们。那也是真正好奇了,竟有好几本冰心的书,怎么都写得这么平静,那文字和邻家女孩一样乖顺,即使看见人家打架了,也不声张。啊,还有斯人独憔悴,读起来惆怅惘然,现在想起来,那些文字都充满积极的意义。我逐渐地体会到,女人思想的品质,拼到最后,就是文字的品质了。
看到丁玲的文字时,我上小学五年级,一本《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读得如痴如醉,妈妈奇怪地伏过身来瞧,自语道:这孩子看傻了,也不出去玩,多少天了?那时啊,只是觉得丁玲了不起,怎样的功力才写出这么多字,像孙悟空似的,揪一簇后脑勺的毛发,吹口仙气儿,立马就变成书了!丁玲先被定为反党,又变成右派,游街、挂牌子、开批斗会、蹲牛棚,牛鬼蛇神一样地活着,再活着,活得小人们胆战心惊,她依然写字。
现在,我的桌边就有一本《简爱》,它的作者夏洛蒂.勃郎特才华横溢。一个出生低微、生活道路曲折,却始终坚持维护独立人格、追求个性自由的坚强女性。她理解的美好生活是人的尊严加爱,这是一道人生公式。有多少人疯狂地为了金钱和地位而淹没爱情,在穷与富之间选择富,在爱与不爱之间选择不爱。很少有人会像她心中的女人那样,为爱情为人格抛弃所有,而且义无反顾。《简爱》所展现给我们的正是一种返朴归真、追求全心付出的感觉,一种不计得失的简化情意,它犹如一杯冰水,净化人的心灵,让女人们感动不已。
女人与文字就像葵的花盘和籽,挺直腰身,向着阳光开放。稚嫩的时候,妩媚动人,熟了,便馨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