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板话是说唱艺术的母体之一
笔者以为,无论是讲史话本,还是小说话本,都与板话有着深厚的渊源;尤其是小说话本,与板话的渊源更深。同载于明代洪楩编纂的《清平山堂话本》卷二的《快嘴李翠莲记》和《张子房慕道记》,既是经典的话本小说,又是典型的板话小说,这两篇古代“板话体”小说,都几乎是用“板话”或“板话体诗歌”串联而成的。
文学史上所说的“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在我们今天看来,实际上也就是板话体小说,它一般都由“入话”、叙述性语言和“诗话”三部分构成。其中,“入话”是开篇语,是一篇话本小说的引子,或导语;叙述性语言有两个作用,一是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二是把“诗话”串联起来;而“诗话”部分则是整篇小说的主体,占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篇幅。我们从中看到的板话,除了“入话”,主要的还是“诗话”部分,这部分的板话特征最直观,最明显,可以说,与现今的板话模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话本主要包括讲史和小说两大类。前者是用浅近的文言,讲述历史上的帝王将相的故事;后者则是用早期的白话来讲述平凡人的故事。宋代的讲史话本有《五代史平话》《大宋宣和遗事》《全相平话五种》等。这些话本以正史为主要依据,但也采入一些传说、异闻,同时也不免虚构,以增强吸引力。它们的情节往往比较曲折,篇幅较长,元明清的历史小说,正是由此演变而成的。而小说话本,数量更多,主要保存在《京本通俗小说》和《清平山堂话本》以及“三言”中。其中,《清平山堂话本》是现存刊印最早的话本小说集,它真实保存了宋元明三代话本的原始面貌,由明代洪楩编印,原名《六十家小说》,书中的很多故事,被“三言二拍”等短篇小说集所采撷改编,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在宋代城市的大众娱乐场所“瓦肆”中,有一种以讲故事、说笑话为主的活动,即“说话”。话本小说是经过文人编篡整理的小说话本。所谓“话本”,就是“说话人”说话所依据的底本,原只是师徒相传的“说话”的书面记录,是口头文学,所以是口语体,口气也是针对听众的。但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小说话本,已是经过下层文人加工、可供阅读的话本小说了。以听众为对象的说话、说唱艺术,至迟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宋、金、元时期,说话和说唱艺术日益繁盛,它们偏离了以“雅正”为旨归的诗文创作传统发展,推动着古代叙事文学逐步走向黄金时期。演述古今故事、市井生活,内容的世俗化、语言的口语化,是其最大的艺术特点。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的历史变迁》中曾经指出,宋元话本的出现“实在是小说史上的一大变迁。”的确,宋代话本小说与长期以文言文为语言的中国古代文学传统完全不同,它是中国小说史上,第一次将白话作为小说的语言进行创作,这是一个突出的进步。在人物塑造上,宋代话本小说以平凡人物为主,不再将非凡人物作为主要的塑造对象,这是中国小说进一步走向平民化的标志。另外,宋代话本小说采取的是在“说话”这样的场景里,展开故事的叙述方式,这样的叙述模式,后来成了白话小说的经典叙述方式。以上几个方面对于明清小说、白话小说的影响,都是非常巨大的。
笔者认为,要探讨“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与板话的关系,以及它们内在的艺术联系,就得寻找出“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与包括板话在内的曲艺的共性特征。
曲艺是中华民族各种“说唱艺术”的统称,它是由民间口头文学和歌唱艺术,经过长期发展演变形成的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据不完全统计,至今存活在中国民间的各民族曲艺曲种约有400个左右。曲艺作为说唱艺术,虽有悠久的历史,却一直没有独立的艺术地位,在中华艺术发展史上,说唱艺术曾归于“宋代百戏”中,在瓦舍、勾栏这些民间演伎场地表演;到了近代,则归于“什样杂耍”中,大多在诸如北京的天桥、南京的夫子庙、上海的徐家汇、天津的“三不管”、开封的相国寺等民间娱乐场地进行表演。新中国建立后,给已经发展成熟的众多说唱艺术一个统一而稳定的名称,统称为“曲艺”,才使得它们登上了大雅之堂,进入剧场和影视媒体进行表演传播。
曲艺发展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古代,中国民间的说故事、讲笑话,宫廷中俳优(专为供奉宫廷演出的民间艺术能手)的弹唱歌舞、滑稽表演,都含有曲艺的艺术因素。到了唐代,讲说市人小说和向俗众宣讲佛经故事的俗讲的出现,大曲和民间曲调的流行,使说话伎艺、歌唱伎艺兴盛起来,自此,曲艺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开始形成。
同时,曲艺还是中国古典章回体长篇小说和许多戏曲剧种所以形成的桥梁与母体。也就是说,曲艺在其历史发展中,催生了中国古典长篇小说,孕育了诸多戏曲剧种。中国古典长篇章回体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等的完成,则是曲艺直接孕育催生的结果。中国由北至南包括吉林吉剧、北京曲剧、山东吕剧、浙江越剧等等地方戏曲,特别是其声腔的形成,也莫不直接源自当地的曲艺曲种,如二人转、单弦、山东琴书和嵊州唱书,从而使得曲艺同时成为孕育其他艺术的“母亲艺术”。曲艺以其自身的存在,不仅为其它艺术提供了文学题材,而且深刻地影响并培育了中国人的艺术审美情趣及精神气质。
通过追本溯源,我们看到,曲艺是“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的母体,因此从“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里,发现大量板话的存在,就不足为奇了。板话是曲艺这个很大的艺术门类里的一个较小的分支,自成一家,在千百年的文学艺术长河中,不断传承发展、创新提高,显示了强大的艺术生命力,不仅成了“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等说唱艺术的母体之一,同时还与其他艺术门类的艺术品种,相互穿插,相互借鉴,相互影响,相互渗透,共同发展壮大,以致有了今天的辉煌,出现了以《李有才板话》《武松新传》《黄快板板话》《红罗传奇》等为代表的一系列优秀板话作品。
如果说,我们从古代“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里去寻找和发现板话,并以此为依据去探讨研究板话的悠久历史,是本末倒置的话,那么,我们以板话是“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等说唱艺术的母体之一,从这个角度去探讨板话对“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的催生和影响,才是正本清源,回到了板话艺术探讨研究的正确轨道。
板话的平民性、叙事性、语言的口语化、艺术风格的大众化等等,恰恰也是“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等说唱艺术的本质特征。而这些本质特征,从诗经、汉乐府民歌、唐代打油诗、宋元话本、明清说唱里都能看到。这种文化现象或文学现象,雄辩地证明了曲艺是孕育其他艺术的“母亲艺术”这个事实。因而,板话也就是“话本小说”或“诗话小说”等说唱艺术的母体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