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就是那个时候来到我的身边的。我需要人帮手，她因没有新的猎物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我一直都把新人称作猎物。 
　　 小婉是十分晓事的女孩。她协助接待来访者，还主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有人说，一个男人的成功需要女人的陪衬，看到小婉在我的屋子里进进出出，我真的有了一种成就感。 
　　 小婉成了我的女人。 
　　 我不经意的向她灌输一些关于爱的全新理念，说爱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婚姻，另一种是情人。婚姻的形式最不稳定，许多人虽然走到了一起建立了家庭，但他们之间的爱随着家庭的建立而结束；而情人却是永恒的，相互间不需要承担什么社会责任，永远保持着一种纯洁。小婉每每被我的这一通话感动得泪流满面。 
　　 小婉并不索要什么，她简单地把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归结为需要。女人在无措的时候需要一种依靠，男人则需要女人的陪衬和欲望的满足；彼此各有所图，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我曾向小婉许诺，将我名下的一份单归在她的名下，不需她去运作，坐享其成就行了。那时我对我认定的事业充满了信心。事实上我不这样也不行，我都没有退路了，我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小婉深信我的实力。而我的所谓才干取决于我早年那帮酒肉朋友。电话打过去才几天，几位朋友便到了。他们都十分哥们义气，宁亏血本，也不伤感情。却又头脑简单，凡事他们不喜欢认真思考，只认为跟铣哥干没错。于是他们不仅自己毫不犹豫的签了单，并立即打电话约了他们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又很快来，又是迅速的签单，再约新朋友，新朋友又约新朋友……不到一月时间，我的名下竟有了八十多人的团队，按公司的硬性规定升任了部长，第一月领工资竟有了七万多。 
　　 四
　　 男人一有钱就坏吗？ 
　　 小婉不这么看我，小婉为了让我减小些重负，在夜深人静与我做完爱之后，对我说她即使不跟我，也照样会跟了别的男人。小婉轻松的诠释于我自然是一种开脱。你别说，起初与小婉在一起还真的有一种负罪感，以为自己是朝着一个危险的边缘滑了去。经小婉这么一说，我倒也真把这事看得平淡了。每次与小宛做爱也显的十分自然了。 
　　 我想，人原本就该旷达一些。其实，即使你自己心里负疚，可你照样的不会放弃对她的占有，由于心里的压抑，那种贪婪更加强烈。女人，特别是如同小婉这种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是更需要爱抚的。 
　　 小婉并不在乎我对别的女人存有非分之想，正如小宛自己所说，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吗要干预我的私事呢。事实证明，小宛的这种大度，是一种明智之举。我一高兴就把当天领到的七万元钱分了两万元给她，小婉没有推辞。她说干吗要推呢？出来混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吗。 
　　 我认为小宛这女孩实在。 
　　 后来，我还真的认识了另一个女人。是来自湖南的，按照我的理论，也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猎物，而这里的猎物还有着另一层含意。 
　　 那天我正准备与小婉睡觉，一个湖南系统的女孩敲响了我的屋门，她说有件事非我不能解决。我被那个小女孩焦急的神情惊骇住了，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孩说，她的老师被她们几个同学叫了过来，当她知道学生叫她来是做传销，显得十分生气，任凭人们怎样的解释加盟连锁与传销的本质区别，她都直认死理此举就是传销。不仅不认同，反说要回去告诉她们的家里人。 
　　 女孩说，老师实在太苦，干了十多年的民办教师，生活过的十分清贫。她们原是想请老师给她们掌舵好好的干一翻事业，也让老师过几天舒心日子。谁料老师一来便表示反感，弄得几个小女孩不知如何是好。女孩说大家都说铣老师德高望重，善于做思想工作，于是大家想请您出面，看能不能把她留下来，到现在也只有您能帮我们了。 
　　 我明白了她的来意，我真的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心想找我算你们找对人了，这不就是小菜一碟吗。我说明：这简单，只需让我与她单独接触，事情准能搞掂。 
　　 事实上我真是善于做思想工作的。何况是向一位十分可人的知识型女性。 
　　 我真不敢相信那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混杂于她的那些学生之间。只有从那种成熟女性潜藏着的内在魅力才把她与那些稚气未消的小女孩们区别开来。她特别的有教养，尽管她在我进屋前的一分钟都有可能还在生她的学生们的气，却始终认定家丑不可外扬。我一出现，她就表现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和和气气的与我寒喧。她的学生把我介绍给她，我一边阻止她的学生对我言过实的夸张，一边和她聊一些与教育有关的话题，关于她的学校、学生，甚至探讨一些教学上的问题，丝毫没有切入加盟连锁的事。 
　　 她也很健谈，我们很快就老朋友似的无话不说了。 
　　 由于屋子里有些闷热，我提议出去走走，她欣然同意了，说成天呆在屋子里，也正想出去透透气。 
　　 走在空旷辽阔的海滩上，我们彼此的心情都格外的好。 
　　 我说：你真的以为你的学生是在害你吗？ 
　　 她说：从感情上我并不这么认为，但事实上是这样。 
　　 我说：我真羡慕你有一群可爱的学生，她们知道疼自己的老师。 
　　 她说：但她们并不理解老师。 
　　 我说：这我知道，当我第一次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也真想狠狠的骂我表弟一顿，但现在我心里对他只有感激之情，是他给予了我这样一个体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她是用教师咬文嚼字的功夫来揣悟我的话的，她沉默着无话可说。 
　　 其实那时我也并没有留与她说话的机会。我只让她成为我的听众，一个忠实的听众。我告诉了她我思想嬗变的过程。当然我告诉她的并非全是事实，也并非全不是事实，亦真亦幻，特有诱惑力。 
　　 凭我的察颜观色，她起初的那种坚决正在慢慢的动摇。但她仍处于犹豫之中，似乎正举棋不定。我并不急于求成，只是有意无意的用话去激将她，把她的思路引到所谓的事业上来，尽量的让她发表自己的见解。 
　　 最后她说：其实，我也知道一个人应该好好的把握机遇，对于加盟连锁我也并不是完全的不认同；只是觉得自己好坏也算是文化人，混杂在不论不类之中，总也放不下架子。听铣先生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我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了。文化人，与铣先生相比较起来我还算什么文化人呢，简直是不及万一了。 
　　 我说，你抬举我了，我也一样的确渺小，只不过先入道而已。我还告诉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朋友，有什么事大家都会相互帮助。然后我欲擒故纵的说，不要过早的做出决定，多走走，多了解了解，主要的一点是不要拒绝。是否加盟这并不重要，这里是完全自由的，没有人强迫你。 
　　 她说：话被你说到这个份上，再笨的脑子也应该开窍了，怪只怪那些丫头没把事情阐述清楚。 
　　 我半开玩笑说你一听说加盟连锁就凶巴巴的，她们还敢和你说吗？ 
　　 她说，你都知道了，她们连这些也和你说，这些疯丫头真是不懂事。由此也可以知道你是她们请来的说客。不过你真是具备着说客的本领，要是什么时候观世音下凡来，兴许你都能说服她找个老公过日子的…… 
　　 谈话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她也就真的留了下来，我和她之间也就真的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五
　　 小婉和我说湖北系统昨天有人跳楼自杀了。说原本是一个十分地道的人，揣着家里勤巴苦挣节衣缩食节约下的几个钱，被他的舅哥叫了过来。他想自己的舅哥无论如何也不会骗自己，刚到这里便把身上所带的近万元钱如数的交给了他的舅子。他舅子真的也给了他一些优惠，把自己应该从中所拿的提成都放弃了，尽数的给他卖了公司的产品，一下子就签了三份单，本想指望他这几条线能做出成果来。那人本份老实，说的话可信度强，于是他的舅子就利用他在周围的人们心目中的那种信誉大做文章；叫他给远亲近邻们打电话，叫他们全都过来，并要他们带钱过来投资，多多亦善。由于他是从来就不说谎的人，人们真的就相信了；一下子就过来了七八个人，一到这里便不分青红皂白卖了公司的产品，直到他们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方才知道自己被老实人骗了。既来之则安之，他们想凭着他那么老实的人都能把自己这些人骗过来，我等何等聪明的人，要想叫几个人来还不容易吗。于是他们也如法炮制地向家里的人们打电话约他们出来。不想就这样露了马脚，其中的一个人在给别人打电话的同时也给自己的妻子打电话说叫她给自己寄些生活费过来；这人的妻子就开始怀疑这件事来，不仅没有给那人寄钱过来，还把那些即将要出门的人都给阻止了。这样一来，那些后来的人的业务就再也没法发展下去了，大家都围着他一个，要吃要喝，起初他还凭着七八个人签单所得的提成维持着大家的生活，渐渐地，眼看就捉襟见肘了，那些人也渐渐的开始埋怨起他来。他整天都生活在紧张之中，由于他自己已经升任为业务主管，他的舅子再也不管他了，把他连同他发展的那些人分了出来，组成了一个新人家庭。作为主管，其实他完全可以如同的他的舅子那样把那些后来的人渐渐的分出去，让他们自己去发展；但他真的太本份了，他以为这些人都是自己叫过来的，他们没有发展下线之前，他都有责任负责他们的生活。由于那位后来的人的妻子的作用，他的那些下线全都变成了死线，没有业务发展。眼看手里的钱所剩无几了，而人们的意见与埋怨更大了。有的甚至于说回去后要他赔偿那投资进去的几千元钱。七八个人，一共就有五六万元，他就是把自己也卖了也没法赔偿别人，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乘人们不注意，便从五层楼上跳了下来。 
　　 小婉说那死像惨极了，那些逼他的同乡见出了人命，一个一个的悄悄遛走了，留下那狞狰恐怖的尸体无人认领。 
　　 小婉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一点感情色彩都没参杂，仿佛说的是一件久远的故事。我真正认识到小婉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小婉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观察着我的表情。我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对这些个事情妄加评判。不过迎着小婉那期待的目光，我还是言不由衷的说：那人也枉为男人了，屁大的事就选择逃避，真没出息…… 
　　 我想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猜想出我内心真的想法来。其实，我心底里还是为小婉讲的故事为之一震，这让我感到了一种后怕。人命案，如此惨烈的人命案，肯定会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于是我有一种预感，仿佛就要大祸临头…… 
　　 六
　　 事情倒底发生了。 
　　 泰兴公司作为非法传销窝点被端了老底。 
　　 事情来的十分突然，事先一点迹象都没有，大家都措手不及，看到一辆辆警车从街上开了过来，正在开晚会的伙伴们还以为什么地方出现了匪情。很快，泰兴总部就被查封了。各个系统的人们方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大家慌作一团，没了主见。小婉最先的反应是迅速返回我们的住处把她那只装有现金和存折的密码箱抢在手里，以快捷的身手翻窗朝屋后而去，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没能逃出法网。 
　　 那时，我要收拾的东西太多。再说，心里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手忙脚乱的根本就没有头绪。我刚把几本存单和几百元现金从写字台里取出来放进上衣的口袋里，两名警察就挡在了我的门前。我知道逃跑和抵赖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束手就擒，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从我的身上把现金和存折作为非法所得没收了，还从房间里收出了一些足以作为证据的东西。末了还要我在一张单据上签字，我无可奈何的把我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填在了该填的位置，这与先前我的那些书法作品相比，不知要差多少，我想是因为心理防线全都崩溃的缘故。 
　　 我们被关进一个大杂院，四周都有武警站着岗，那个曾经是伙伴们集会的地方，此时都没有了早些时的那种喧嚣与热闹，空气沉重而又压抑。警察还在从外面把新抓来的人往里塞。我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小婉，女教师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眼神呆滞，脸色木木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表弟和他的那帮人正朝我这边看，那位一直不得志的主管还朝我投来似乎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先前的办公室竞成了审讯我的审讯室，先前的那张颇具气派的老板椅被二级警督占踞了，他投与我挑衅的目光。 
　　 他问：什么名字？ 
　　 我答：铣洋洋。 
　　 他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喜洋洋，籍贯？ 
　　 重庆。 
　　 民族？ 
　　 汉族。 
　　 文化程度？ 
　　 本科。 
　　 …… 
　　 我记得我这一生无数次回答关于我简历的提问，可这一次显得有些落魄，没有先前那么理直气壮。那天问的内容很简单，就似例行公事，我想现在的公安只对经济效益感兴趣，既然已经大获全胜，顶多也不过是问问材料，在上司面前也好有个交待。 
　　 警察问我：为什么参加非法传销？ 
　　 我回答的是：下岗了没事干，一家人要吃饭，仅此而已。 
　　 他还问我知不知道传销是国家明令取替的。 
　　 我说，我不知道。 
　　 我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第二次提审。审讯的场所已经改在了公安局的预审室，室内的气氛十分严肃。那时与第一次审讯相隔了十多天，而在这十多天里，我先是和所有的人关在一起，渐渐地，有的人被提审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凭估计是放走了。我却在这期间被单独关进了一间号子里。我心里在盘算着，前前后后发展的人，大都是朋友的朋友，再说那些朋友都是十分仗义的，我相信他们决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那时，我还在担心着小婉，不知她那天有没有跑掉。可谁知，就是我一直牵挂着的小婉竞然在背后捅我黑刀子。 
　　 那天警察问我：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小婉的女孩？ 
　　 我心里一惊，心想小婉怎么啦，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头，这也难怪。因为小婉我太熟悉了，一提到她的名字，我就会神经质地有所反应。 
　　 你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 
　　 没那么简单吧？又一个二级警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说：小婉指控你强奸了她，并霸占她达半年之久，可有这回事？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我强奸她？我霸占她…… 
　　 我脑子完全懵了，不知如何回答问话。 
　　 有没有？快回答。 
　　 …… 
　　 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
　　 …… 
　　 七
　　 这天，我和公司那些头头脑脑们被送上了法庭。法院以扰乱金融秩序罪分别对公司部长级以上的人判处了不同年限的有期徒刑，其中也有刘讲师，我清楚记得他的刑期是五年。而我在此罪状之外又多了一条强奸妇女的罪名；法庭上，人们愤怒的目光一直聚焦于我，仿佛我真是十恶不赦的大淫棍。从庭审材料中得知，小婉还指控我诱奸了那位女教师，法庭上还宣读了女教师的证词，从那躲闪的词语间可以看出女教师是不得已的。我再也无法替自己开脱，我想这也应属罪有应得，我处处表现得高人一筹，没想到罪状也比别人多了一条，这真是一种绝好讽剌。 
　　 我被送到息风山劳改农场。 
　　 进去的第二天管教过来叫我，说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啦，刚一进来就有人来看你，于是管教把我带到会客室，久违的小婉站在那里……
　　 小婉的眼眶红红的，一脸的愧疚。我一下子朦圈了，表情却木木的，好一阵都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