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仙
“自然,我不方便透露去找你的事,才没能打断眉眉说D2办公室的事这才惹出了老张罚我们的事。你说,这跟你没半点关系?”
“昨天我已经表示今天不在学校,你还去找,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再有你不去找我,你就不知道D2办公室的事,你不知道的事你朋友讲你当然会听,被罚的事也照旧会发生。一切有我没我都会发生。说明什么,该发生的事总要发生?”我望着他,他拍我肩,“井然同学,我现在要进一号展厅代表校摄影系去和那两位名人做交谈记录,你要不要过来听?”
“要!”我顿了顿,“听完后呢?”
“找地方,请你喝饮料。”
“等等,”我拉住他手在原地不动,“不光是我想找你,你也想找我对吧?”他点头,我颔首表示现在可以去一号展厅了。
走入展厅,里面满满的人。他上台做代表和大师交谈,台下照相机唰唰拍照,摄影机移动着镜头,大师的小粉丝们听得入神,我作为门外汉不懂欣赏摄影师们的作品,除了听优剌讲话其余时间大师侃谈我神游。
“神游了半天?”我点头,他解开西装外套,“神游也是件辛苦事,你比说话的人辛苦。”
我笑笑,“荒木经惟我只看到情色,筱山纪信我只看到恋童。这样的我,大师也拯救不了啊。”
“布列松呢?”
“凑巧。”
“克莱因?”他笑着等我回答。
“纽约嘛……”
“说下去。”
“纽约就像赫里奥加巴卢斯的玫瑰一样叫我怕,并且我形容不了为什么怕。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啊,很难表达清楚那个意思。反正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解释了也不明白。”
“你想喝什么饮料?”
“香槟可以吗?”我挤挤胸,“虽然它很平,但我已经成年好久了,可以喝酒。”
“请说一款不带酒精的饮料。”
“矿泉水,谢谢。”我两手插着口袋跟他走进超市,他还真买了两瓶气泡矿泉水外加一袋荔枝,付钱的时候信口说,“具体知道要什么就能表达出来,表达不出来是你不知道自己具体要什么。想想,形容不了为什么怕,很可能让你怕的原因不止一种。这样去想,会比较容易找到你要的答案,你就可以把所想东西形容出来。”
收款小姐听得一脸雾水,我伸手向袋子掏出荔枝剥开塞进嘴里,嚼啊嚼的。他拎起袋子,我们向美术馆后面的草坪走去。左看右看晃荡了几圈,选了颗百年老樟树,它葱茏的树冠像把巨伞在青绿的草地上投落下灰黑的影子。不是裙子的缘故我早一屁股坐下,他放下袋子脱下外套铺在草上,自己往旁地上一坐。
我伸伸懒腰往衣服上坐下,他也没什么反应,“哎,我不需要谢你,你也真应该为我摊好。”
“怎么说?”
“我已经猜到你是学什么专业的,而且很肯定自己猜对了。这待遇就算应得的吧。”
“恩,再给你一个奖励。剥一颗荔枝含在嘴里喝口矿泉水,混在一起。”他看着我鼓着的嘴,“嚼吧。”
我嚼着咽下,眼睛发亮,“是香槟,像香槟的味道。”他笑,我拉他衣角,“你为什么到学校做教务,从前你是做什么的?”
问的时候我想过,他会拒绝回答叫我猜,但他直接说,“地产公司职员,不像么?”我点头。“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我只是一个公司小职员。”
“为什么不做了?”
“做久了有点迷茫。”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流露出孤独神色。
“你厌烦了那种枯燥失去自我的生活,想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对不对?”
“很多人在说我要做我自己,不为别人而活。但他们忘了一个前提,你要做你自己首先要明白你自己是什么。看清楚自己,才能去做自己。自我认识的不足,连自己是什么样的都不清楚又怎么去做自己。”
“恩,”我有点糊涂,“想做自己的前提是先要找到自己?所以优剌你在找……”
“像局外人一样在工作里看着别人生活,开始想只有一次的人生,我到底要怎么生存,要怎么消亡。像你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为什么怕纽约和赫里奥加巴卢斯的玫瑰是一样的。我也处在不知道的情况中,举步艰难能做的是不断地去格物致知,我导师跟我说,在条件允许下,放弃现在迷惑不解的自己,回到感兴趣的地方再走一遍吧。”他拧开盖子,“再走一遍,用走一遍的时间来看清自己的想法,这个方法耗时耗力不像拧开盖子就能喝到水,可能我仍然一无所获,不过我还是决定了去这样做。辞职后,去了两个感兴趣的地方,你的学校是我第三个感兴趣的地方,大学时我曾在这里做过三个月的旁听生,所以我回来这里再走一遍,待一段时间。”
没有答案他就离开,那如果找到了呢?我问,“多久?”
“多久?指这里?”
“恩。”
“已经待了半年。”他在想,“或许会再待上半年。”
心里的失望涌上来变得不想讲话。我不说话,他也不在意,目光望着前方草坡,吃着荔枝悠然自得。
“唉。”
“恩。”
“我说,你不是也有事想找我的么?”
他差点噎住,“对,”从裤袋里拿出一张叠地正方的纸。
“你写给我的?情书?”我去拿,他捏着没放手,我扯了两下愣没扯下,难道不是情书是匿名恐吓信?忙给自己开脱,“不是我,真不是我。”
“真不是你?”
“绝对不是我。”趁他不备我一把扯过,打开就看,还真是一封情书。我念了其中一段:“恒古静坐的山是美的,花朵随风而动的韵律是美的,泥泞的路上照落的阳光是美的,不过,有时候这种美只有某些人看到了而已。今早,我看到了你。请你相信我,追求你不是为了用来弥补空虚寂寞无聊,追求你不是用来打发时光。只是我看到了你,我渴望和你一起走在街上看看太阳,渴望用和你在一起时的感受去感受周遭。”
“她写着今早呢,时间上你也不该怀疑我啊。”我用随意的口气来掩饰被感动的心,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被感动了,仅仅因为写信的人写下,请你相信我,追求你不是为了用来弥补空虚寂寞无聊,追求你不是用来打发时光。只是我看到了你,我渴望和你一起走在街上看看太阳,渴望用和你在一起时的感受去感受周遭。
“信昨天下午放在工商管理教室的讲台上。”
他拉回我的思绪,“啊,那所谓的今早就是昨天的上午……优剌这封信让你在意的原因是因为她感动了你么?”
“碰到你以后,我得到了这封信所以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是否是你写的。”
“不是我,我可以发誓,我还可以拿出证据来证明真的不是我。”
“还能用证据证明?”
“恩!”我把包拎到面前打开,“我写给你的。”指着包里那张蓝色的信封,“还在我这里,所以那一个不是我的。”
“我能看么?”
“写给你的你当然能看。”
他取出看了信封就说,“的确不是你,两款字形都不同。”
“呵!”我翻白眼,“看她给你写信表明的时间,还有信是放在工商管理教室的这说明昨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她也在场,你昨天早上还有在别的公共场合露面吗?”
“上完课我回办公室,路上别你堵截,后来去了食堂,午休时看书睡了会儿觉,下午又替安德烈老师去上课,就这样。”
“晚上呢?”
“在教务宿舍。”
“中午看的什么书?”
“无人生还。”
“第一次去管理教室代的课?”
“没错。”
“很在意写信的人?”
“……”
“很好,现在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昨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也正是她看到你的时候。”
“我知道。”
“你知道?”
“知道了不是你写的,其他就无所谓。”
“不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他在意那封信,“优剌,你来走一遍来找东西的。找的东西范围太广了所以容易大海捞针找不着。现在我们把范围缩小一点点划分开来找。从哪里开始找,”我晃晃信,“它既然送上门来,你就从它开始吧。”
“我找我的,跟你没有关系吧。”
“有关系,很有关系。我遇见了你,你遇上了信,该发生的事总要发生的。”我笑,“说好了啊,我们去把她找出来!”
“万物皆有关联,学得挺快。”他的手轻推我脑门,我摸摸被他指尖碰触过的额心,察觉到和优剌的关系正在改变,变成了什么?还不确定但喜欢他的感觉没变。
四
幸好今早天气变了下雨,我趴在桌上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挠着头发,打着哈欠,“不用晒太阳咯。”
“年纪轻轻眼袋好重啊,昨晚去……”
我侧头看牢眉眉,她压低声音两只手在空气中比划,“那地方嗨吧?艾尔莎说她常去那种地方。”
“如果,我去我一定带上你。”
“你没去玩?那你两坨眼袋是?”
“用脑过度。”
她笑,“你用肾过度吧。哎哎哎,你还想听关于密斯余的下文么,艾尔莎说在她常玩的地方有看到过几次密斯余。”
“打住,我肚子疼,要去拉屎。老张点名的话帮我解释一下。”
“喂,”走出教室外还能听到她扯着声音在喊,“我没看到你拿纸啊!”
上帝啊,我举起手张开五指,扯着嗓门喊回去,“我有手!”走远了还听到眉眉在喊,“井然,有人来找你!”谁来找我?优剌么?忙回头。
“你找她?她刚走出去——去拉屎,帮你喊了不知道她听没听见,坐着等会儿。”眉眉得寸进尺,“同学你叫什么?你被她追到手了,你们在恋爱了?”
“我叫优剌,你好眉眉。”
“你知道我名字,她眼袋又那么重。啊,你跟小井昨晚做了?”
我及时回来一把拉过优剌,挡在前面,“他不是学生,他是教务。”
“师生恋?”
我拍额头,优剌淡淡然地解释,“师生,没有恋字。”
“还没有恋就失身?小井你吃亏了呀。”
我看优剌,“别理她,我昨晚回忆了好久我想到是谁了,我们走吧。”手指着眉眉,“帮我跟老张说,我拉屎去了!”这一去旷了整堂课,第二天眉眉跟我说,“我帮你跟老张说你拉屎去了。可你整堂课都没回来,老张说你不是去拉屎,你是去找死。”
好了,打住。拉屎逃课的事到此结束,下面说说我们找人的事。
我和优剌走到工商管理教室门口,今天没课教室里空空无人。我指着讲台,“信,你是在这里发现的,知道说明什么吗?说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写信人是你代课的工商管理班学生。”我唰地转身又指向门,“你还记得那天下课后,你走出教室前后一分钟里都有那些人对你特别十分的留意?”
他托着下颚,手指抵在唇上想了很久。
我急切地看着他,“想起来没?”
“我没注意过,没有留神所以一点记忆也没。”
“就没有一个人让你多看一眼什么的?不要告诉我班里的学生你也不关注?”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代课的嘛。”
“这不是理由!这说明你无情冷漠毫不在意他人,你不会反社会吧?”
“算了,不找了。”
“别这样么,我发誓我不开玩笑了。”我举手投降,“其实昨晚通过反复的回忆,我想起一个人非常有可能。”我当然不会告诉优剌,从他走出工商管理教室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看去的周遭是完全陷入慢镜头中的——过道上一双双缓缓眨动的眼睛,一张张来不及改变嘴形的嘴还有那一个个慢慢回转的脑袋。昨晚我把记录脑中的慢镜头导出来又重新捋了几遍,重点放在涌出教室的管理班学生中。他不记得,可我记得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在他之前走出的教室,他随后出现在教室外。
“那女生在你出来后,仍目不转睛地看你。应该是她了。你要是记得她叫什么就好了。”
“我有名册。”他从手提袋里拿出名册本。
“哇哇哇,了不起啊。”我皮笑肉不笑,原来他早就在想是学生中的谁。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想。”
“什么问题?”
“信为什么没有署名。”
说起来我竟然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疑点,是啊,写了情书是希望得到回应一般都会留下自己姓名,她为什么不留名呢?“优剌你不了解女孩子,女孩子嘛比较害羞,不好意思吧。”
“是这样?”他样子半信半疑的,我不住点头表示肯定,其实我也不肯定,不过大概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白裙子的款式样子你还记得?”
“笨!名册上有照片,让我来看看一定能回忆起来。”我俩把名册摊开在桌上,女生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看到长得特别美得我激动地戳戳纸板,他会问是她吗?我回答:“不,只是觉得这个女生长得好好看。”
“怎么会去信赖你的记忆,”他忽然明白起来,“自己的记忆也常有出错不能完全确信何况别人的。算了,小井就到此为止。”
“你真要放弃?你的直觉让你相信我,现在你的理性指明我不可靠。就要放弃?想想一开始这是为了什么?”他知道的,我帮他说出来,“因为你在意,你在意那封信,它打动了你。所以不管我的记忆是否准确,第一刻你选择的是相信我。听着,我的经验告诉我,有时候感觉比理性逻辑来的可靠可信。当然是否要找下去还是由你来决定。”
他不说话,我拖过名册继续看然后我看到了她,那白裙女生,照片下面有她名字:嘉柏丽。
水仙代表自恋,故事里寻找自我的优剌在遇到井然后得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情书,哲学观点来说是万事万物皆有关联,井然遇到优剌两人共同寻找信的主人,过程中井然受到优剌启发了对自我的认识也颠覆了从前的一些观念,她也开始去了解自己。自我寻找的一部分中就是要学会去爱自己,优剌则在最后找到了一个类似自己模样的阿莱,也点名出'水仙'自恋的物语……开启了自我寻找的下一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