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天还在下雪。
　　 柳絮儿闷闷不乐地走出学校。
　　 漫天飞舞的春雪，让她感到迷茫，班主任的话，又在她的耳边萦绕：“你这数学，再不加把劲，连高中都考不上……”班主任黄老师是教数学，他不止一次地对柳絮儿说这样的话。柳絮儿起初不明白老师的意思，直到同桌王兵一语道破：“班头，是让你去他那儿补课。”
　　 “不是吧！学校不准在外面补课呀？”柳絮儿不解。
　　 “我是鄙视你，还是夸奖你，看你很聪明，连这都不明白，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妞懂不。”王兵做了个鬼脸。
　　 今天，班主任将柳絮儿叫到办公室，又是老生常谈了一番，听得柳絮儿心里毛毛的。她学习在班里是中下游，可能真的考不上。要补课，家里的条件，柳絮儿不敢想。
　　
　　 二
　　 四十平方的蜗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妈妈看见柳絮儿回来了，赶紧将脸上的愁云藏起来：“放学了。”
　　 “嗯，妈妈你饿不，我这就去做饭……”柳絮儿放下书包。
　　 “还早，等着你爸回来，一起吃。”妈妈笑着说。
　　 “你上厕所吗？”
　　 妈妈点点头。柳絮儿将尿盆放在妈妈的身下，自从妈妈瘫痪之后，像端屎接尿的活，她已经非常熟练。等妈妈方便好之后，她开始给妈妈按摩，趁机和妈妈说说话。
　　 “妈妈，我不想上高中了……”
　　 “啥？絮儿你咋能有这种想法。”
　　 “妈妈，我学习不好，考上高中，也考不上大学，所以……”
　　 “所以，你就想放弃？难道你忘了你的理想吗？妈妈还等着你给妈妈治病呢！”妈妈抓住柳絮儿的手，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她。
　　 柳絮儿咋能忘记呢？她想当医生，想治好妈妈的病。可是，这样下去，她连高中都考不上。
　　 “可是……可是班主任说，我的数学太差了，连高中都考不上。”柳絮儿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老师真的这么说的吗？”妈妈已经紧张起来。
　　 “嗯！不止一次，我同学说，那是老师想让我去他那儿补课。”
　　 “你上课听不懂吗？”
　　 “能听懂，但是老师上课的速度很快，而且，他讲到难点的时候，就一带而过……”
　　 听到这儿，妈妈已经明白了，现在的老师为了挣钱，已经失去了职业道德。
　　 “要不，咱们也去补课？”
　　 “我不去。”柳絮儿倔强地说。
　　
　　 三
　　 有一道数学题，柳絮儿实在做不出来，就去问班主任。班主任自顾忙自己手里的活，连题都没有看，冷冰冰地说：“你回去好好看看，再好好想想，这题并不难。”
　　  无奈柳絮儿退出老师办公室。可是那道题她仍旧不会解答，最后没法，柳絮儿只好找邻居惠子姐姐，惠子姐姐上高二，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偶然去问一两道题还行，要是问的次数多了，她就不好意思打扰惠子姐姐，毕竟惠子姐姐的时间宝贵，她耽搁不起。
　　 妈妈看着柳絮儿为了一道题，愁眉不展地跑出跑进，心里真不是滋味。晚上就和爸爸商量：“他爸，絮儿今年初三，老师意思让娃去他那儿补课，娃害怕没钱，一直倔强的不去。我怕娃跟不上。”
　　  “那就去补课，让她别想钱的事，我累了，睡了。”爸爸说完，就呼噜声此起彼伏。
　　 听到爸爸妈妈的话，柳絮儿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两天后，柳絮儿拿着三百块钱，去班主任家补课，她不去不知道，去了吓一跳，全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在，还有几个她不认识，补课的人数比学校一个班的人数还多。班主任可真有办法，桌子、凳子都用长木板搭成。一排坐八个同学，有六排，还有几块木板靠在墙角。他家的客厅就一个小教室。
　　 补课大多时间，都是让大家做卷子，有不会的题，班主任帮着讲解、找思路、温习知识点，然后将课本上的难点、重点，还有考试常见题很详细地讲解，让同学们学懂学会。柳絮才弄明白，为啥大家学习都那么好，没来补课的同学和自己一样，再努力，也总是班里的倒数。王兵也在，补课结束，王兵追上柳絮儿，调皮地说：“你终于开窍了，终于‘改正归邪’以后咱们真正才是同门师兄妹，欢迎你加入‘黄邪派’。”
　　  王兵的一席话，听得柳絮儿，二丈的和尚——摸不到头。
　　 王兵一看柳絮儿有点懵，又说：“你可真是榆木疙瘩，班头不是姓黄吗？这补课是歪门邪道的事情，就叫‘邪门’所以，在班头这个补课，顺理成章的成了‘黄邪派’小妞懂不？”
　　 柳絮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四
　　 还别说，柳絮儿自从补课之后，期中考试数学一跃到了班里前五名。家长会上，班主任一直表扬柳絮儿学习刻苦，上课认真听讲， 是班里进步最快的一个。班主任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夸柳絮儿。柳絮儿低着头，身边的爸爸，高兴得不知道咋样好！那些累呀苦呀全都不见了，儿女的进步是父母亲最大的动力。
　　 从学校出来，爸爸一直抚摸着柳絮儿的头，那份怜爱的神情，让柳絮儿悲喜交加。爸爸在建筑工地上干活，一天到晚累得不行，回家还要帮妈妈翻身、按摩，很少有时间这样疼爱自己。柳絮儿不怪爸爸，她知道爸爸的辛苦。今天在回家的路上，父女俩才有时间，好好说说话，柳絮儿很珍惜和爸爸单独相处的时间，更珍惜爸爸对自己的疼爱，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柳絮儿依在爸爸的怀里，脸上洋溢着笑容，可是心里一点都不高兴，她知道今天的进步，那是建立在爸爸的辛苦上，那些补课的钱，是家里一个月最大的开销，是爸爸的血汗钱。
　　 回到家里，很少有笑容的爸爸，笑得和花儿一样。把家长会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妈妈，尤其是班主任表扬柳絮儿的那一段，爸爸模仿的是惟妙惟肖，精彩纷呈。妈妈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红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柳絮儿躲进厨房，一边暗自伤心，一边做晚饭：熬稀饭、馏馒头，又将爸爸在菜市场捡来的白菜叶子，认真地洗干净，炒了一盘醋溜白菜，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餐。
　　
　　 五
　　  对于初三的柳絮儿来说，期中考试一过，时间就像飞轮，为了迎战中考，柳絮儿回家一边做家务，一边背书，连给妈妈按摩的时候，也是把书放在跟前。她知道自己这样拼命，才能让父母看到希望，他们才能安慰，更重要自己要考上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才能免去那昂贵的学费，自己才能考上医学院，才能给妈妈治病。
　　 所以，柳絮儿抓住一切学习的机会。但让她不安的是，又要交补课费了，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就在心里盘算着爸爸从哪儿弄着三百块钱，别的同学都是一次交清，她家的情况，只能分次交了。
　　 正想着，她无意间，向马路对面看了一眼，发现有个匆忙的身影很像爸爸，腚眼一看，真是爸爸，爸爸这会应该在工地上，怎么匆忙地去哪儿？“爸爸！爸爸！”柳絮儿叫了两声，却被车水马龙掩盖了。爸爸压根没听见，只顾匆忙地拐进一个小巷子。
　　 柳絮儿觉得奇怪，穿过马路，尾随着爸爸进了小巷子。
　　 爸爸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大步往前走。柳絮儿像侦探一样跟着爸爸。快到郊区，爸爸进了一栋崭新的小洋楼里，柳絮儿想进去，却门口的两条大黑狗，唬住了，只能在门口等着，爸爸进去，这狗没有叫，证明爸爸是常客。这时，屋里传出爸爸和一个女人说话。
　　 “这次还是300CC吗？”
　　 “嗯！300。”
　　 “你这身子骨，还是悠着点。”
　　 “没事，我多喝点盐水。”
　　 柳絮儿听得似懂非懂，她急得团团转，想喊爸爸，可是害怕大黑狗。约莫有二十分钟，爸爸拿钱，慢吞吞地出来，猛地抬头看见柳絮儿。
　　 父女俩僵持在那儿，片刻之后，柳絮儿反应过来，疯了一样跑到大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拨通市长热线电话……
　　
　　 六
　　 柳絮儿走在百花齐放的校园里，心情如这阳光一样灿烂，因为，她亲眼看见班主任被教育局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