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彩的生活
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十五点,我去新口学校,开始了我长达五年的教书生涯。
都说学校犹如军营,枯燥,单调,乏味。又说,三点成一线:教室,寝室,办公室。
其实,这只是一种表象。
深入进去了,你会惊呼,这里的生活也精彩!
不信?去看看吧。耽误不了你郎们的蛮多时间。
一、没得影子
八十年代,老师们在课余都兴搞副业。且还美其名曰“勤工俭学”。那种热潮,并不亚于后来的“下海”。
我见别个搞得风生水起,热火朝天,也动了心。也想去搞。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没得么家好搞。但又不甘心。心里总在琢磨着搞些么家好。后来,看到别个照相蛮赚钱,自己也想去搞。
于是,东拼西凑,买回台武汉产的友谊牌120照相机。拿着机子,我却又犯了难。
为何?不会弄嘚。
旁边有个女张老师见我愁眉苦脸,好心询问。
我颇不耐烦地道出了原委。
女张老师不以为然,答,我会。
我欣喜地问,真?
女张老师撇撇嘴,答,这有个么家好骗你的?
我即刻堆满了笑。一把抢过女张老师的胳膊,边摇晃边央求,教我。教我。那作态,全没了一点儿男人范儿。竟显一副女儿的娇媚态来。我却混然不觉。仍在尽情地展现。好在,此时已没外人。老师们都上课去了。要不然,我这张脸还不知往哪搁哩。
女张老师也不为意,见状,一迭连声地答,教教教。看我一眼,问,有胶卷吗?
我忙答,有有有。早准备了。说着,伸出手在裤兜里掏摸。拿出个长方体盒子,轻轻地放在了女张老师的面前。
女张老师拿起盒子,看了看,调侃道,还蛮舍得下本钱的呀,一开始就买柯达的哩。
我摸着后脑壳,嘿嘿笑着,老实回答,当时只说买,也分不清哪好哪差,别个说买就买了。嘿嘿,嘿嘿。
女张老师不满地说,你呀!想一想,又忍住了低下的话语。又看我一眼,说,今后,少买这贵的。熟了,再买也不迟。见我点了点头,女张老师才拿起胶卷,拆开盒子,边装边教授。直到看我作规范了才作罢。女张老师见我拿着相机只摆弄,却不照,一个劲地催促,照嘚。照嘚。我拿着相机,只嘿嘿笑。见此,女张老师没好气地埋怨道,你呀,都不会还照个么相嘚?你怕不要钱花?
我也不还嘴,仍只嘿嘿笑个没完。
女张老师见我这样,也没了脾气,接过相机,手把手地教授。见我有模有样了才罢手。
学会了照相,心里甭提有多兴奋了。人也变得神经质了。吃饭,挎着相机;睡觉,搂着相机;上厕所,挎着相机。就连上课,都斜背着相机。这还不算完。看到这个,照一张;看到那个,照一张。照完,还一鞠九十度的弓,恭送别个走好。即便面对学生,也都是这样的礼遇。开始,男老师哈哈,女老师哈哈,男学生哈哈,女学生哈哈。个个摆尽了风姿,还个个都说我的好。久了,次数多了,老师烦了,学生烦了,都不愿意了。却还有那极个别的抹不开脸面的,还是应了我的邀请。却已没了先前的热情。有的只是应付。可到了后来,就连这抹不开脸面的都不肯了。不管老师,亦或是学生,见到我来,都嗷的一声避开了。见此,我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自己哪些不够体贴而惹恼了别个哩。
后来,有人去问女张老师。
女张老师撇撇嘴,轻描淡写地答,他这还算是好的,我当初学照相的时候,还差点叫我姆妈拉去沙市精神病院去了哩。
那人听完,也不再多言,灰溜溜地逃走了。
后来,有老师,学生开始找我要相片了。我支支吾吾却又不肯道出原委。有不怕事大的老师道出了其中的缘由,说,前天就洗出来了,我看到了的。
别个问,相呢?
那老师手一摊,说,连一个人影子都没得。
别个大声说,啊——白板啦?声音高亢,引来周围一干人等。众人问清缘由,纷纷怒目而视。纷纷上前指责。说我欺骗了他们。说我玩弄了他们。说我不配为人师表。说我……总之,那样的话语泄愤就那样说。仿佛他们的表情比我的胶卷还值钱。仿佛我的那些胶卷都是从灰堂坑里扒出来的。
面对他们的指责,我只是长叹口气,提着相机,嗐一声蹲下了。心里却并不懊悔。反而觉得,学手艺嘛,都是先前有所付出。
所以后来,形成了一句歇后语:汪老师的相机——没得影子。
二、不关我的事
我问女张老师,你会洗相吗?
女张老师毫不犹豫地答,会。又反问,你想自己洗?
我答,嗯。又答,光照不洗那能赚几个钱?
女张老师想想,说,也是。停一停,又说,一套暗房下来,可不便宜哟。
我连忙回道,简单点。简单点。说完,拿出纸笔,摆在了女张老师的面前。
女张老师略一沉吟,拿起笔,刷刷写完,递给了我。
我拿起一看,见上面写着:
显影粉两袋,定影粉两袋,相纸十张,剪刀一把,切边机一台,放大器一台。
看完,我问,就这些?
女张老师看我一眼,答,嗯,这是最简单的。
我拿着纸张,又问,这得多少钱啦?
女张老师想一想,答,要不了几个钱。估计超过不了两百。
我愣了下,用商量的口气问,象这切边机能不能暂时不买?这还有剪刀嘚。
女张老师听完,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笑,答,可以。但这放大器是一定要买的。
我说,那是那是。说完,一溜烟走了。
晚上,我们进了暗房。
所谓暗房,无非就是自制的简易房子。也就是用块红布罩上电灯,使光线暗淡,达到暗房的效果。
按照事先训练好的顺序,先在一个碗里倒上温水,再倒进显影粉,搅匀;再在另一个碗里倒上温水,倒进定影粉,搅匀。做上记号。待这一切完成,才拿出胶卷,开始冲洗。说是冲洗,实质上就是在有显影粉的碗里来回倒换,待二十分钟后,将胶卷放在有定影粉的碗里。过二十分钟后,放到清水里浸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晾干,扩相,剪边等工序了。说起来,整个过程并不复杂。只要按部就班就行。操作起来也蛮轻松。但这是在熟练后。刚开始,那情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用手忙脚乱来形容,也不为过。洗完,满怀希望地去看。结果,光光的,一点影子都没得。我不禁惊呼起来。口中不住地叨叨,相呢?相呢?相呢?么一点人影子都看不到啊?
女张老师一听,赶紧走过来,接过胶片,上下看。揉一揉眼睛,又看。也不言语,只是放下胶片,默默地走到一旁去了。
我却仍这这个没完。
女张老师见我叫嚷个没完没了,蹬蹬几步走过来,一把抢过胶片,问,装胶卷时你是按我说的做吗?
我答,嗯。
女张老师疑惑地说,那又为么家这样呢?
我故作内行地提醒道,是不是曝光了?
女张老师看我一眼,又看看胶片,答,不会。曝光,胶片是黑的。你看这胶片,白白的,分明。女张老师又扭过头问我,你确定装好了?
我想想,肯定地点点头,说,确定。过一会儿,我又补充道,还听到咔嚓咔嚓响了的。
女张老师轻轻一笑,拿起床上的相机,调了下,一按快门,咔嚓咔嚓响个不断。
我一下傻眼了。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么回答了。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条缝,跟着,又挤进个脑袋来,见我们都站着,才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询问,洗相啦?
我们正在气头上,听见询问,也不作答。
那人也不识趣,自顾自地走进来,拿起地上的胶片,饶有趣味地观看。看完,忍不住惊呼,人影子呢?么一个都没得?
我瞪那人一眼,伸手一指,没好气地说,问她,我师父。
那人顿时大笑。边笑边说,嗐,我早说过,这洋盘师父还不教出个洋盘徒弟来呀。
女张老师也不辩解,只哼了声,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又回来了,拿起胶片,又看了看,猛地扔下,又是一声哼,转身走了。边走边说,哼,这不关我的事。那胶片根本就没有经过暗盒。咚一声,房门被关上。跟着,又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蹬蹬声。
我啊的一声,更加张大了嘴巴。
那人更是莫名其妙,只拿双眼睛瞪着紧闭的房门。
所以后来,又流行了一句歇后语:张老师洗相——不关我的事。
三、苦尽甘来
学校的杨老师这些日子,心里似乎很是不爽。出来进去,露不出半点儿笑容来。问他,他又不说。却又总是用手上下搓拭自己的身子。皮肤都搓红了,搓烂了,都流血了,却还是不肯停手。还是不停地搓。
我问他,你不疼?
我能与杨老师说上体己话,是因为我与杨老师的关系不一般。我们既是同学,又是朋友,还是同事。双方几乎形影不离。但他现在这样的情形,我却有些搞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前几天家中有事,没有和他在一起,而出现的?
他答,疼。钻心疼。
我说,既然疼,为么家还去死命地搓?
他咬牙恨恨地说,搓去这人见人恨的黑皮,换来人见人爱的白皮,疼一点也值。
我猛地醒悟,问,又去她家了?
他点点头,嗯了声。眼雨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我站起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嗐了声,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走出去了。想着杨老师与那女的交往,心中一阵唏嘘。
说起来,杨老师与那女的交往也很平常。也就是杨老师家访的次数多了,与那女的熟了,彼此有了好感,也就心心相印了。说一见钟情也不为过。刚开始,女方的家长倒没得么话,还以为只是小孩子们过家家闹着玩哩。后来,真到了要谈婚论嫁,女方的父亲才有了说道。扯来扯去就是嫌杨老师皮肤黑了些,个子稍微矮了些,家里嘛父母的年纪稍微大了些。但这些似乎又不是问题。归结一点,还是嫌杨老师的皮肤黑了些。但又拗不过自家姑娘的执拗,最后,女方的父亲才说,么时候杨老师的皮肤变白了,我姑娘才嫁给他。说是有希望。其实,聊胜于无。是以,杨老师回来才没得笑脸。才开始一天到晚都在搓他那黑皮肤。
对此,我也不好再多言了。只在背后另想它法。期望他能醒悟。
皮肤,是黑是白,天生的。嫌弃它,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课余,我说出了这一想法。有个王老师笑笑,说,我有一法,保管杨老师能醒悟。
我急速催问。
王老师只是一笑,说,莫急莫急,到时就知道了。
我说,现在不能说?
王老师说,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说完,悠悠走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我问,好了吗?
王老师悠悠答,莫急。莫急。
第三天,我又问,好了吗?
王老师还是悠悠作答,莫急。莫急。
我一见,再也忍不住了,扯起一脚踢过去,恼恨地说,明天再是莫急这话,我就停你的课,直到你急了再来。
王老师却还是不恼。笑笑,说,明天就可交差了。
我这才有了笑容。
第四天,王老师比哪天来的都早。来后,也不跟人打招呼,径直走进了杨老师的寝室。嘀咕了半天,才出来。见了我们,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悠悠去了办公室。我有心追去询问,又担心杨老师那里有么变故。回头去看杨老师的寝室门,却又久久没得动静。我还是不放心,又蹑手蹑脚地走近杨老师的寝室门,侧耳静听,却又听不出么动静。这才长出口气,悄悄退出,又去办公室逼问。却还是听见王老师说,莫急。莫急。当见我又想动脚时,王老师这才悠悠地说,额,你的任务我完成了,再急,就是你的事了。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停一停,終是忍不住了,挤眉弄眼道,马上,马上就有好戏看了。说完,又是莫急莫急个没完。
听他这样一说,我也只能静静地等待。
其他老师虽然没有吱声,却也没有闲着,安排好学生,来到杨老师的寝室门边,静静地等待。
此时,已上早读课。离下课大约还有十来分钟。我安排好学生,也来到了杨老师的寝室门前。心里却是在期盼奇迹的出现。还有五分钟,还有三分钟,还有一分钟。正当我长出口气,庆幸大事没有出现时,猛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跟着,就是哗啦的开门声,和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一道身影飚出。
有眼尖的老师疾呼,杨老师。
我定睛一看,可不。只是,这时的杨老师已赤身裸体。身上还隐隐放光。我急忙大喊,拦住他。边说边往前冲。終是慢了一步,没能抓住。双手却还是作伸出状。
后面有个老师倒也沉着。从我发出第一声喊,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双眼死死地锁定杨老师。当杨老师经过他身边时,他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杨老师。任凭杨老师挣扎,都挣脱不了。众老师一起上前,抬起杨老师就往寝室里走。
我也连忙脱去衣服,遮盖在杨老师的身上。
杨老师虽然被制服,身子动弹不得,但脸上却写满了惊恐。
一边的王老师却不停地嗫嚅,拐了拐了,搞大发了。边说边快步往前奔。
听得我莫名其妙。
来到寝室,王老师早已开了灯,拿起盆子里的个瓶子,看了看,长舒口气,又放下了。
我一见,接过那瓶子,问,这是?
王老师答,闻一闻就晓得了。
我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腥味直冲鼻子,我脱口而出,猪油。又见瓶口有根白线,伸手一拉,长,一时半会儿竟也扯不完。我猛地醒悟,问,这就是你的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