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湘云的身子有了反应，她知道自已有了身孕。肖湘云长得清瘦，怀上孩子连自已也不知道，更没有从这方面去想。别人怀孕了是肚子有变化，她却屁股发大。再说了，也不赶口，也不择食，只是肚子里长了个小小的肉团子。到了五月，开始脱棉穿单时，她的肚子已经隆起。肖湘云的肚子隆起，本该是个惊喜，但她怎么也喜不起来。她感到这肚子就象是庄稼，错过了季节，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肖湘云要把这一消息告诉陆彬文，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有了做女人的资本。
　　 ??肖湘云坐在陆彬文的床边，脸上还是写满了幸福。
　　 ??彬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肖湘云说话很轻。
　　 ??陆彬文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肖湘云，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肖湘云改了口，不叫他弟弟而称呼他的名字。陆彬文猜想，肖湘云一定是要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不会有结果。
　　 ??我有你的孩子了。肖湘云说完，用深深的目光看着陆彬文。
　　 ??陆彬文怎么也想不到，肖湘云说出的是这件事情。他惊喜若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陆彬文蹲下来，把耳朵贴在肖湘云的肚子上，他想听，听肖湘云肚子里的动静。好象那是另一个世界，他的孩子马上就从那个世界上到来。肖湘云抚摸着陆彬文的头，问他高兴吗？陆彬文站了起来，重新把肖湘云搂入怀中，嘴里不停地念道，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肖湘云立起身子，手摸着陆彬文的脸。
　　 ??怎么做爸爸？肖湘云说完把红红的脸埋入胸前。
　　 ??陆彬文当即理会了她的意思，我们马上结婚！
　　 ??肖湘云激动得流下泪水，这一次，泪水给她带来的是无言表达的幸福。
　　 ??肖湘云告诉弟弟与弟媳，她要结婚了。
　　 ??这一消息，肖湘明感到突如其来，但内心马上又平静下来。肖湘明认为这是好事，姐姐终于有了归宿。但是，从心里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肖湘云与弟弟说这话的时候是一个人，陆彬文并不在身边。对于陆彬文，肖湘明是知道他的为人，这人不错，年青且为人老实，还有文化。就是独处一人，要啥无啥，姐姐又不能生育，往后还不是悲剧一场。肖湘明陷入沉思之中，女人张采凤用胳膊抵了他一下，才使他回过神来。
　　 ??姐，你先睡去，我与湘明合计合计，这是姐姐的大事儿。张采凤说。
　　 ??肖湘云回房去了，肖湘明与女人也回到房里。张采凤坐在床上，侧过耳去，听到西屋没有动静，才与肖湘明说，看到没，姐的身子发硬了，我想她定是怀孕了。
　　 ??肖湘明睡在床上，听张采凤这么一说，立即坐了起来，一嘴胡言。
　　 ??你眼睛长脑后了？张采凤咕噜了一句。张采凤把手搭在肖湘明的肩头，湘明，人家说五月不做事，我看呀，到了六月就把这事给办了。姐的肚子已经出怀了。
　　 ??她不是不生吗？哪儿来的肚子？
　　 ??姐可能就是解怀迟吧。
　　 ??张采凤就是知情知礼，她说这事对姐来说是好事。前一次婚姻失败了，这一次应该好好地把握。早早嫁出去也好，如果肚子一天天大了，让村里人看出来，我们的脸也没处搁的。
　　 ??一张纸说破就破了，点明了的事情反而好办。肖湘明与陆彬文把老屋子收拾一新，该办的东西都办了，就差那一纸证书。
　　 ??陆彬文去队里请了假，与肖湘明两口子道了别，他要回去把母亲接来。陆彬文临行前，肖湘云送至村口。
　　 ??彬文，快去快回。肖湘云恋恋不舍地说。
　　 ??陆彬文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着肖湘云的手。爸爸不在了，我的终身大事母亲一定要来的，我是她唯一的儿子。
　　 ??陆彬文走了，留给肖湘云的是等待，从这等待中对以后的日子产生遐想。彬文，孩子，还有自已，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家子。但是，无休止的等待是对盼望的厄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陆彬文的身影。肖湘云肚子里的孩子，再也不是她的喜悦和希望，而是一种负担，一种沉重的包袱。她不再大胆地行走于人前，隆起的肚子是自已的耻辱，这一耻辱还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还有弟弟与弟媳。现在，老屋就是她的世界。她不属于任何人了，只属于这个老屋。在弟弟的面前她没有什么话可言，她只对弟弟说，她想离开家里，她给他们带来了耻辱。但是，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肖湘明没有开口之前，张采凤说话了，姐，这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儿？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相信，陆彬文一定会回来的，有什么事，我们一齐扛着。肖湘明整天不再窜门，在地里做活也不说话，总是感到自已是把头夹在裤裆过日子。
　　 ??肖湘云要生了，睡在老屋子床上，疼痛难忍，这是九月将尽的日子。肖湘明借一辆自行车，跑到五里路以外，请了接生婆。人家听说将近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也不肯前来。接生婆说，年龄大了，骨缝难开得很，不去医院剖腹产很难生下来。肖湘明死缠烂磨，终是把接生婆给请了书了回来。从老屋子传出婴儿的啼哭声，随后就是接生婆的说话声，象她这样的年龄，第一胎能这样顺利，少见，少见哟！
　　 ??农村有句老话，儿奔生，娘奔死。肖湘云越过了鬼门关，母子平安。肖湘云从婴儿的身上，多多少少地看到陆彬文的影子。就在孩子出生的第七天，张采凤从生产队带回一封来自上海的信件。她惊喜地交到肖湘云的手中，说定是彬文来的信。
　　 ??肖湘云撑着虚弱的身体，倚坐在床头，打开那封来自上海的信件。这封信不是陆彬文写的，而是他的母亲。
　　 ??肖湘云同志，首祝安康问好！
　　 ??我们一直忙于文儿返城，没有给你及时回音。这个疯狂年代，终于得到了拨乱反正，国家也下发了有关知青返城的政策。文儿是我的孩子，他失去了太多太多。现在，作为母亲，我有义务给他一个崭新的明天。高校恢复了高考，以文儿的文化功底，我相信他会有美好的前途，我更相信，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我就这一个儿子，我不想把他放到千里之外的苏北农村……
　　 ??肖湘云清楚地看到，陆彬文的母亲称她是同志。对于这样的称呼还是第一次，但无疑是将她抛在陆家千里之外。几张信纸从她的手中滑落，如同她的泪水，轻轻地落下。她不再注意身边婴儿不停地哭喊，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默默地看着，窗外树枝上那淡黄淡黄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