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往事】桃花坞(小说) ——归来里,是谁的归程。
桃花坞里桃花仙,马,铃铛,阿梅。
夜间,月亮似乎更加明亮,也比之前更加圆了,他的阿梅是不是真的在桃花坞,这个问题在秋风公子心中不断闪过,最后他肯定的是这里绝对有什么秘密,阿梅也一定在这里,他一定要找到她。
轻轻地,他打开窗户,极轻地跃起,悬挂在屋外的梁上,查看了周围有无人监视。这里的所有房屋他都已经查看过了,许多的人他也悄悄地见过了,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却是阿梅,难道相隔十二年之久,他已经认不清阿梅的相貌了?不是的,绝对不是的。
桃花坞里共有三百八十二间房屋,每一间都已经查看过,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查看过,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过了很久,他脑海突然一闪,地上没有,难道地下也没有?
阿梅的确不住在桃花坞里,在桃花坞的北面临水旁边,有一座木屋,阿梅就住在这里。但是阿梅现在不叫阿梅,而是叫香儿。这座木屋是桃花坞的少主为香儿修建的,香儿自小寡言,不愿与同龄人在一块玩耍,也不愿和其他人住在一起,于是在几年前,桃花坞的少主就为香儿修建了这样一座木屋。
每到晚上很晚的时候,香儿就会划着一条小船,前往她居住的木屋,然后会在天明时刻,再次划着小船来到桃花坞。
由于今晚老庄主特意嘱咐,所以才离开的晚了,现在她刚好划着小船到了木屋旁边,等到她拴好绳索,推开房门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屋子里有个人,他的呼吸很轻,但还是可以听得见的。
“香儿,你回来了。”说这话的是个男子的声音。
“少主,你怎么来了。”香儿道:“都这么晚了,快回去吧,不然仙主就该担心了。”
“没事,听说今晚来了一位客人。”那男子道。
“是的,还是前几次闯进来的那个人。”香儿摸着黑点亮了烛光,屋子里马上就亮了起来,也照亮了坐在桌子旁的那个男子。
“你可曾见过他?”
“嗯嗯,今晚见过一次。”
“那你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呢?”那男子又道。
“没有了。”香儿摇了摇头。
“哈哈……”那男子笑了起来,“我以为香儿见过他呢,他是我在几年前结识的一个朋友,上次来的时候遗落了一个很重要的玉佩,非说上次将玉佩掉到庄里了,我都已给他说了,庄里并没有他的玉佩,但是此人不信,于是七次来闯,不是念在他是旧识,也饶不了他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香儿给少主倒了一杯茶,但茶却是凉的,于是香儿又道,“少主你稍等一下,香儿去烧些水来。”
“不,不用。”少主一下拉住了香儿的手臂。
香儿想要挣脱,但是怎么也挣脱不了,于是嗔怪道:“少主,你放开香儿。”
“对不起,香儿。”少主放开香儿的手臂不好意思地道:“香儿,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为何你始终不肯答应我呢。”
“少主,香儿身份卑微,怎么配得上少主呢,你就不要打趣香儿了。”香儿道:“再说有那么多的名门闺秀,香儿又怎能比得了她们。”
“不,我的香儿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们又怎能比得了你。”
香儿听后坐了下来,并不答语。
“香儿,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非常喜欢你,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那男子说道。
“少主……”
“好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少主道:“不过我也和以前一样,会一直等你,等你答应的那一天。”说罢,少主就起身慢慢地离去了,临关门的时候又道:“香儿,明天不要起那么早了,今晚这么晚,真是辛苦你了。”
香儿“嗯”了一声,房门就被关上了。于是她又起身烧了些热水,泡了泡脚,等躺在床上的时候,便一直想,一直想一个影子,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尤其是当她给他倒酒的时候,看见他的那只手,那只手给了她很深的想象。
曾经有一双手曾牵着她跑遍山野城镇里的许多角落,可是命运多舛,爷爷被仇家杀死,自己也被掳走,直到被老庄主解救才一直生活在桃花坞。
她本来什么也不去想的,已过了那么多年,更何况自己是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老庄主对她很好,少主是老庄主晚年得子,对她也很是爱护,所以她已经很满足了,直到她今晚看到了那一只手,勾起了脑海中淡淡的一个影子,也想起了她脑海中深藏的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她从来没有吐露过,不管是任何人,因为她记得爷爷以前说过,每个人来到世上,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他们如若想要更好的活着,必须得守住一个秘密,那就是能够让他活着的秘密。
她守护的自然也就是这样一个秘密。
三、
秋风公子找寻了许多的房间,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时在一间屋外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秋风公子立马潜藏在起来,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小心地打开房门,在缝隙里面看到了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四处查探,最后消失于走廊的尽头。
他急忙跟在后面,难道还有人来此找寻什么东西?他心里想着并一路跟随,直到辗辗转转过了许多功夫,他看见那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打开一间房门,悄悄地进去了。
屋外,月明当空,秋风公子等了许多时间,都不见那人出来,便也悄悄地打开房门,只见这是间很小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那人又去了哪儿?
他悄悄地进去,掩上房门,通过微弱的月光,里面景象更加一目了然了。这是间书房,两排书架以及书桌等出现在秋风公子的眼中,尤其是这间房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束月光就照在那副画上。
秋风公子感到好奇,便凑了过去,只见那副画上画了两个孩童在溪边各自拿了根芦苇过招,脸容憨笑,一片绯红。画上还有一行大雁飞过,相映远山,其山顶有一小亭,题曰:望月亭。
“望月亭……”秋风公子呢喃,不自觉地碰了碰画面,感觉纸张硬邦邦的,丝毫未动。他不竟好奇,于是再动了动画,原来画已固定在墙上,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忽地发现,画面下面的卷轴处在月光下很是蹭亮,于是一转,听得沉闷的几声暗响,画旁边的墙突然整个挪开,闪现处一处向下的阶梯。
阶梯里很暗,一连向下拐了三个弯,慢慢的才有火光闪现,前方像似有人。阶梯不再向下了,映在眼前的便是一道喑哑的大门,光就是从大门里传出来的。
里面好像有微弱的呻吟声。
“阿梅,阿梅,难道阿梅就在里面?”他心里呐喊,但还是很谨慎打开门,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火盆,一盆硕大的火盆出现在他的眼前,火盆的后面用铁链栓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人,看不清是男是女,因为那人全身上下满是伤痕,就连那张脸看起来也很是恐怖。只有那双怨恨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看见有人来临,突然失控大叫。
“啊……啊……”声音凄惨悲痛不已,是个女子。
“阿梅,是阿梅吗?”秋风公子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他找了十多年,十多年,他的阿梅怎会变成这种样子。
那女子似疯一般,不停呜呜大叫,可不管秋风公子怎么问,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秋风公子悲痛的细看,才知她已被割掉了舌头。愤怒,怨恨,所有伤痛的力量在这一刻不停集结,快到一个爆发点的时候,他的身后有脚步声慢慢地响了起来。
“秋风公子,为何深夜闯我密道。”说话的正是老庄主,桃花坞的仙主。
那女子叫着叫着已经晕了过去,秋风公子怀抱着她缓缓回过头来,只见身后正是老庄主还有十八位高手,每人脸上都带了一副面具。
“看来你是想动手不成?”秋风公子恨恨地道,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把软剑在火光下耀出淡淡白光,令人胆寒。
“要一个人死有很多种方法,而我桃花坞被誉为太平静地,从不会滥杀无辜,这你可知道?”
秋风公子冷笑道:“太平静地,说得冠冕堂皇,桃花坞藏污纳垢,聚集了多少邪恶之徒,哪一个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老庄主哑然一笑,感叹地道:“人人都无非是要活命罢了。”进而语气一转,冷冽的道:“秋风公子,老朽实在不愿伤你性命,但你却不知好歹,屡次闯我山庄……”
“好……”秋风公子说了个好字便轻轻放下那女子,并在她耳边轻道:“阿梅,我会救你出去,从此以后不再让你受任何的苦楚。”
一瞬之间,秋风公子的软剑似闪电一般攻了过去,没有人见过这么一把剑,这么一把既快又准又狠的一把剑。
白发老人的瞳孔开始收缩,在火光里异常通明,但是他奇怪的毫无声息地隐去了。
狭小的密道里已躺下了七具尸体,这七人都是一招致命,有的一剑刺入胸膛,有的一剑刺入咽喉,留下一个小小的洞,血就从那精妙的洞里淌出,猩红了整个地面。
还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武功高强,显然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怎奈他们脸带面具,无法辨认。但是秋风公子并不想知道他们的来历,因为死亡才是他们的归所。
又有四人倒下,秋风公子左臂中了一剑,身体不竟慢了半瞬,一把大刀竟朝着他的左臂砍了下来,就在同时,秋风公子往后一斜,抓过铁链,只听得铛的一声,铁链应声而断,秋风公子不竟大喜,又疑虑地道:“关中彭大寨主?”
那人并不回答,而刀法更加凌厉。彭大寨主名叫彭云天,以一把大刀杀尽关中三十六路寨寨主,进而关中彭大寨主一家独大,过往商旅英雄豪杰无不胆寒,如今却身在桃花坞,难道他也有对付不了的人来此安身?
不管是与不是,秋风公子今天所遇到的皆是劲敌,为今之计就是赶快冲出去,于是他情急之下一脚踢起火盆,然后极快的用软剑砍向铁链,软剑也不知道是何物所铸,尽是这般锋利,铁链应声而断,他抱起那女子便窜出了密道。
密道外,并无一人,他轻功向来很好,飞纵上屋,东西南北除却北方一片漆黑,便抱着那女子朝北而去。
密道外,白发老人站在屋檐下,他的身后站了七个人,有一人喑哑地道:“仙主,要不要追?”
“不。”白发老人道,又过了一会,轻轻地道:“很好,很好。”
香儿还没有睡,她躺在床上,怎么睡竟也睡不着。
她依然在想那只手,有个年少的面孔渐渐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那是一个男孩,是爷爷从江湖艺人手上解救出来的,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郑守业,祖上是大户人家,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家业却惨淡到不成样子,后来他父母不幸患病早逝,惨淡的家业也被二叔霸占,自己也就被流浪街头。
她说:“一个人怎么能叫这样一个名字,真好俗。”
“这是我爹给我取的。”他很执拗。
“你看我,我爷爷给我取名叫香梅,多好听!”
“是很好听。”他低下头哭了起来,命运的悲惨捉弄的他好辛苦,他想起爹娘来了。
……
香儿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她实在不忍回忆那一段痛苦的回忆。可是不想难道就真的不想吗?
她揉了揉头,乏弱地起床点燃桌子上的蜡烛,然后就坐在桌子旁,一手撑着下巴,怔怔地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木屋外突然传来声响,恍然的香儿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于是她又穿了件衣裳,想要打开门查看。她并不害怕他人来此胡闹,因为这里还属于桃花坞的势力范围,没有人敢。
打开屋门,只见一个男子怀抱一个满是伤痕的女子正从船上跳到木板上,她怔怔地望着,因为她又看见了那一只手。
今晚的月光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了。
他的另一只胳膊上,早已鲜血淋漓,看来是受了伤,可是他不管不顾,面容之间尽是紧张关心之色,将那女子放到地上,泣血般地道:“阿梅,是我来迟了,是我来迟了。”说罢,抱着她痛哭起来。
“阿梅……阿梅……”香儿呢喃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好熟悉,又想起从前情景,不竟泪如雨下。
“阿梅,都怪我不好,为何偏偏要去河边捉鱼……”他依然哭泣着:“为何没有勇气,没有力量去和坏人打架,救不了爷爷,救不了你。”
“阿梅,都怪我,我只能站在山高处看着你,看着你被坏人带走,你放心,我会给爷爷报仇!”
这一字一句听在香儿心中,无不惊惧,“业哥哥,他是业哥哥?”她多么期盼,却又害怕。
这时,她更加惊讶地大叫起来,“小心。”因为只见那女子突然睁开眼,一把匕首就从他的后背插入。
他始料未觉,以为身后来了敌人,疼痛地转身,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香儿,一双泪眼。
那女子又拿出一把匕首,香儿再次提醒,秋风公子自觉的一抓,匕首就抓在他的手里,血就从他的手里无情地流了下来。
“阿梅?”他惊讶地叫。
只见那女子眼中尽是怨恨,配上脸上残酷的伤疤,凄厉之意,可怜之情。
秋风公子完全忘记了伤痛。
一直过了许久,许久,秋风公子终于黯然地道:“你不是阿梅……不是!”
他摇着头,慢慢地起身。那女子凄厉的惨叫,望向桃花坞那边,突然滚入湖泊之中。
秋风公子摔倒在地,看着木板上的匕首,冷笑道:“囚困之人,怎有匕首,又怎会是……”
他抬头望月,悲痛不已。
香儿已是泪眼朦胧,一桩桩幼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想着想着竟迈不动脚步,她很想走进这个男人的身前,却又怕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