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 ——写在母亲二十周年忌日
昨天是母亲二十周年忌日。母亲去逝时我尚属青壮年,二十年后的我,已初显龙钟老态。
对于母亲,我始终愧疚着度过一年又一年。这些年我写了数十万字的文章,却没有一笔是为母亲书写的。我也不知多少次提笔想为母亲写点什么,可平时才思泉涌的我,面对生我养我的母亲,却显得笨拙而枯竭,事实上,我是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我的母亲才合适,心中仅存的那些华丽抑或平实的词藻,在母亲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或许,书写母亲根本就不需要华丽的词章,也不需刻意融蚀所谓技巧,只需把母亲与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储存在记忆的空间里,便能耸立成一个家族永久的纪念。可母亲留给我们的回忆似乎太多,我害怕后辈儿孙们在传颂的过程中解读错误。于是,在母亲逝去二十年后的今天,我重新提起沉重的笔头,因为,母亲的心路历程,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读懂……
母亲是在二十年前农历正月的最后一天离开我们的,那时,她还住在老家的村子里。那天恰逢乡场上赶场的日子,一家大小都到集上去了,母亲一个人独自地守在家里。正月过了,农家便要开始春耕了,母亲利用大家赶集的时间,想把家里拾掇拾掇,可能是累了,想躺下稍稍休息一会,谁知那一躺就再也没能起来。母亲走时刚刚六十岁,在我们的印象中,母亲没有什么大病,偶尔伤风感冒也属小恙,可母亲却奇迹般地离去了。我们都无法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毕竟那时我们大家的日子刚刚有点起色,母亲还一天福也没有享过。
母亲一生辛劳,八岁时外婆离逝,外公心性较高而缺乏细心,常年在外跑单帮,却嗜大烟而无钱顾家,母亲只得依附在亲戚家生存,几异其所饱受艰辛。年方十八,与同样家境靠帮人为生的父亲结合,之后便是生养我们兄妹九人,为自己的子女们成家立业操碎了心,到母亲离开时,除最小的兄弟尚未婚配之外,其余的子女或聚妻生子,或之子于归。看着儿女们渐渐长大成人,于含辛茹苦的母亲,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母亲目不识丁,却通情达理,乡邻亲友都称赞母亲贤能淑德。从我们记事时起,就记得父亲始终担负着生产队长的职务,那个时代的生产队长,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你必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母亲虽然偶尔对父亲恕叨,可在公开场合,从不驳父亲的面子。后来,因我们家弟兄弟姐妹多,家里年年超支,母亲才要求父亲辞掉队长职务,与另外同样的超支户,承包队上的副业生产,只为一年艰苦劳作顶上三个男劳力的工分,于是,母亲以羸弱身驱与父一起,为他们的儿女们遮风挡寒,四年不减。后迎来土地下户,母亲更是勤巴苦挣,带领一家人逐渐脱离困苦。
父亲性情刚烈,即便是对自己的子女,也时常脾气暴燥,母亲自然懂得善后,一边开解父亲,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路,一边也和儿女们交心,言父亲仅是火暴脾气,事过即忘,致使一家大小虽偶有磨擦,却并无过深矛盾。我可时常与父亲在一些事情上意见分歧,没少让母亲从中周旋,母亲私下告诉我,说父亲其实也能认同我的观念,只是顾及面子云云,让我深深地感受了外表瘦弱的母亲内心的强大。
母亲很有些迷信,甚到相信宿命论的说法,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说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六十岁。我们自然是不会相信命理的说教,父亲也不相信,父亲说,算命的怎么也算不到你的阳功阴德,而这些是可以添福添寿的。可母亲真的就在她六十岁那年走了,对于这件事,一直以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真的是母亲预言成了事实?还是被算命先生言中。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整整二十年,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当自身也经历若多的世事沉浮之后,似乎才真正地读懂了母亲。
人的生命除了依赖正常的饮食维持之外,还依赖着一种精神的东西在支撑,那就是意志力,意志力能够让一个人的某些行为超乎想象。记得前些年在商场打拼时,曾一次饮过三斤以上的白酒,而我自身的酒量,可能就是一斤左右,因为自己带着一种使命,所以就凭着强烈的意志力支撑,从而创造了奇迹。我想我的母亲,也是具备顽强的意志力的,前些年,她为我们弟兄姐妹,她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挺过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她把自己的意志力支撑到最后时限,设定在六十岁,当她看到儿女们成家立业,心里自然就放松了许多,于是,她稍一放松就没有再醒来。
我知道了母亲逝世的秘密,我似乎更加坚定了关于意志力的理念,我甚至在想,我内心强大的意志力,也是缘于母亲的遗传,而这种顽强的意志力不仅我需要,我们一个家族乃至于人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其需要的,但愿我的后辈,在读到这篇文章时,也能从中获取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