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李牛皮
李牛皮是个趣人。趣在哪里?看看就晓得了。
初识李牛皮,是在另一李姓家里。应城人。我们都叫他老李。与李牛皮是本家。走的也较近,如同亲兄弟。李牛皮叫老李不叫老李。叫老大。小辈们都叫李牛皮叔叔。叫的那个亲热,俨然自家亲叔叔。李牛皮自然也是应城人。
据老李讲,李牛皮家家势了得。父亲曾当过镇长。可惜,英年早逝。李牛皮也没沾过么光。即便沾了光,那也是小时。童年,少年。等到李牛皮长大成人,正要迈步踏入社会时,李牛皮的父亲一命呜呼了。虽有余荫,却也是人死茶凉。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也能帮上一点忙。真到了下马动真格时,却又都推说有会溜之乎也。李牛皮上有四个姐姐,等到李牛皮来到人间,父母已是年近中旬了。中年得子,自然宠爱有加。家人娇宠,自然养成了李牛皮一副痞子相。加上李牛皮又刻意钻究此道,更是集流里流气痞子于一身,活脱脱个流氓阿飞。与昔日街上俗称为“油子”的一模不改二。外人见了,纷纷避而远之。李牛皮见了,也不为意,还是我行我素,自我感觉也超好。终日斗鸡走狗,打架斗殴,偷瓜摸虾。搅扰得乡邻鸡犬不宁。雀鸟都难宿林。
按说,似这样一方人物,严打时应逮进监牢,关个一年半载,也不为过。可惜的是,遍查李牛皮的诸多事迹,却也只能算滋扰。还上升不到危害。这也正印了那句“大法不犯,小法不断”的话语。也不似那大奸大恶之徒。似此,政法人员也只能亲上家门,嘱李家夫人严加管教了结。毕竟也是曾经的镇长大人的后人啦。
李家夫人听了,也六神无主。打吧,舍不得;骂吧,伤精力。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请回已出嫁的众女。还是人多智慧大。不然,么叫“三个臭皮匠,能顶个诸葛亮”呢?众女一番叽喳,终是想出一剂妙招:替李牛皮讨娶一房妻室。有妻室羁绊,李牛皮还能上天入地?至于李牛皮是否同意,李家夫人说,老娘自有妙法。
说干就干。众女丢下千功万夫,好一顿搜罗,终是得一佳人。回家禀告。
李家夫人大喜。也不论美丑,只要是个蹲下屙尿的就行。过礼,请媒,订吉期,诸事停妥,才叫来李牛皮。众女自然陪伴左右。
李牛皮进屋,一看这阵势,即刻摘下嘴角的香烟,愣神傻眼了。心想,这是老派要冲击新派,要开斗争会了。一瞄身后,竟无一人。早知道,就该带几个兄弟。又一想,这是在自家家里。不能搞捉奸犯科之事。但想要全身而退,革命群众还需一番斗智斗勇。想到此处,李牛皮立马丢下手头烟头,即刻笑嘻嘻学了李铁梅的腔调说,奶奶,您……猛然缓过神来,不对呀,她是我姆妈,么能叫奶奶?有心不喊吧,看今日这阵势,这火药味还蛮浓。眼珠一转,即刻一本正经地说,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边说,那手还一个劲地挥动。双腿却不安分,弹跳个不止。满心只指望底下回应,首长好!首长辛苦!却愣是没有听到。听到的仅是沉默。仅是从屋外面传进的不断叽喳声。李牛皮不禁楞在了当场。双腿弹跳的更加欢实了。
至于这弹跳是气的,还是别的么家,就不得而知了。
众女一听,扑哧,笑出声来了。都为弟弟那滑稽相忍俊不禁。
李家夫人眼一瞪,众女又都掩口了。内心却还乐个不停。
李牛皮见这还不行,立马小跑上前,一下子蹲在李家夫人膝下,双手抬起,空拳直在李家夫人腿上捶打。
李家夫人一时闭上双目,一副享受的模样。
养儿为哪般?还不就是为了有人捶打捏背说笑解闷啦。又一想,今时可不是为享受。还有大事要办。
李家夫人睁开双眼,厉喝一声,跪下。
李牛皮一个激凌,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李家夫人。
李家夫人又喝了一声。李牛皮这才爬起,双腿并拢,跪下了。脸上尽显疑惑。不晓得自家姆妈今日抽么家疯,搞得严肃流了。
别看李牛皮在外混的风声水起,在家里,却老实的象根棉条。不是李牛皮不敢雄起,实是这里是他的母亲啦!这就是李牛皮的分寸。不管在外么混,回家,孝敬母亲,那是必须的。
有了这方分寸,李牛皮在外,也不乱来。一不调戏妇女,二不辱骂老人,三不偷盗巧取,四不拦路抢劫。有了这四不,专政,也搞不到李牛皮的头上啊!
李家夫人看了眼膝下李牛皮,口气和缓地说,老大不小了,也该娶房媳妇了。
李牛皮一听,顿时就乐开了。刚想站起来,一看,李家夫人还是那样,赶紧又跪下去了。
这时,李家大姐站起来了。笑嘻嘻地说,新娘就是你喜欢的黄桂芝。弟弟,等着当新郎倌吧。
说完,众女竟都格格笑起来了。
李牛皮跳起来,指着一帮姐姐,嘴里连声叫嚷,你们你们,一群汉奸,叛徒,卖国贼。打倒!打倒!打倒!……
李家夫人站起来,笑吟吟地说,后天正日。又一板面孔,从现在开始,不许走出半步。说完,笑吟吟地走了。
众女紧随其后,格格大笑。
李牛皮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新郎倌。完成了人生第一步。
听完,我的眼泪都笑的流出来了。
过了几日,看见了李牛皮。刚想打声招呼,又见他行色匆匆,手上拿柄斧头,忍住了。
第二日又拿把瓦刀。
第三日空手。
第四日拿了根木棒。一头缀了绳索。
见此,我急忙下楼打探,拖杨树棒子拦路?
李牛皮一见,笑了,连忙递上支烟,解释,挑扁担去了。
我说,赚好多?
李牛皮一叹,说,本来可赚五百的,是我一个老乡说,牛皮啊,我都两天没开和(hu)了。是我大手一挥,豪气地说,去吧去吧。路上却又后悔了。
我打趣道,不又有几个阶级姐妹被你摧残啦?
李牛皮嘿嘿直乐。却也不恼。
我抽了口烟,好奇地问,你究紧是搞么家的呀?今日斧头,明日锯子的。
李牛皮长叹一声,开始大吐苦水。李牛皮说,小时见别个木匠走俏,哭着喊着去学木匠。等我木近学成,格狗日的瓦匠又走俏。是老子一咬牙,又去学瓦匠。等我瓦匠学成,心想,看你还么家走俏?老子两样都会。结果,都不走俏。出傻力气的搬运走俏。是老子一下狠心,都搞。老子都不放过。只要有哥哥(指钱)就行。说着,竟唱起来了。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老李心情好,哥哥投进老李的怀,老李的心里乐开花。边唱边走远了。
看着远去的李牛皮,我竟失神了。
人生何求?赚钱养家糊口。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再求发展,底气足,精神旺。没了,神马都是浮云。
又过几日,见李牛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赶紧迎过去,递上支烟,问,失恋了?
李牛皮一愣,见是我,接过烟,点燃,抽了口,苦涩地一笑,说,儿子丢了。眼里竟有泪花闪现。
我笑问,么把儿子搞丢了呢?
李牛皮这才道出原委。
原来,李牛皮的儿子在家玩了个姑娘。时间一长,又把别个姑娘的肚子玩大了。李牛皮要把别个姑娘娶回来,儿子又嫌弃别个姑娘丑了,赌气跑出来了。都找十五天了。
我问,没得眉目?
李牛皮凄苦地一笑,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着,转身走了。
又过了几日,见李牛皮一脸的喜色,我问,找到了?
李牛皮一扬手里的车票,在东北。一看腕表,哎呀,不说了,快去拿东西,晚上的火车。八点。
从此,堤上再也不见李牛皮。
这个李牛皮,还真是个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