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寻妻
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斗像撒满海滩的闪闪的贝壳,在大海的冲击下闪闪发亮。夜风吹奏起它那独特的《蓝色多瑙河》。村落里亮起的点点灯光与星光争辉。
拉开昏暗的灯光,摊开好久没有摸过的落满灰尘的书,扶案,理乱如麻的心绪,想静下来暂时忘记一切。头顶的灯光将我的头映在桌上,看着这阴影,我漫无边际的想着。
咯吱,那古老的发黑的门被推开,从不登门的哥,先探进头,随后是整个身子,站立在屋内。带有忧伤的眼神看着我,用伤感的语调说:“婶,找荣的媳妇,都急坏了,你不去……”
说起荣之媳,使我想起去年国庆节,爆竹声声中荣举行着结婚典礼。大伯领着荣给每位来客斟酒,口里不停的解释:“对不起,真对不起,荣的媳妇有病不能出来,请原谅!”没有了新娘的宴席,仿佛缺少了欢乐,虽然新郎一句话不说,脸上充满着幸福的笑容。荣的心里多么想诉说又说不出来,急得他撕开衣襟,急得他两眼放火,急得他两手乱指……除了他的父母,有谁能看的懂呢?
正常男子娶媳妇难,残疾人娶媳妇更难,荣是一个聋哑人。荣辛辛苦苦,用汗水换来的钱,娶了媳妇——腿有点瘸。婚后,其妻闹着要治好她的病。没办法,又花去上千元的医疗费给她治病。其妻病愈渐好了,慢慢走路如同正常人一样,她也开始四处逛。这不,今夜又不知道到哪里逛去了。入夜了,急坏了四十出头,却满头白发的婶子。
推开婶婶的房门,满屋子的人,屋内空气紧张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不由的将身子缩紧。大伯深深陷下的眼窝,突出的额头,很像画中的寿星,可脸上满是愁容。“我给她说清楚哩,不想呆走就可以,这是干什么……”大伯一边跺脚一边他强压怨气,说,“现在离进城的火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分头到车站找一下,最近的一个车站我和他……”指了指身边的中年人,“去许家台车站。你们两人,不,你们三人去夏管营车站。”用目光扫了我们三人:哥,其小儿和我。“其余的人,到本庄找一找。”临出门时,补充了一句。
夜静悄悄的。心紧张的和天空中的星星一样眨动眼睛。在星光的照耀下,路还是漆黑一片,刚刚从灯光下出来,看不清楚。加之我是四只“眼睛”的人,骑上车,得十二分小心,稍有马虎,便人仰马翻。
在通往公路的一段路里,每一个黑影都是我们聆听或寻找的对象。手电筒照过去,希望能在这黑影中找到荣的妻子,可看见的是坑,墙角,和乱蓬蓬的草。
寒冷的冬季,将路悬空。走在上面,空空作响。冬灌时引来的黄河水滋润了土地,也破坏了平整的路面,上下起伏。那封冻得冰碴,前车轮提放在冰上,推车把,后轮滑动紧紧靠在我的身上。
同行的人把我落下一大截,我使劲追赶他们,还是落在后面。在路上,在夜里,放开车轮,颤抖的车把难听使唤。
砰——,连人代马,不知怎的?向前一仰,又侧到过去,自行车压在身上。好不容易翻起来,提起自行车,发现前轮的半截,在一条黑乎乎的水渠里。抖抖身上的土,一股泥土的气息扑入鼻孔,长长的打了个喷嚏,又急忙去追赶。
终于,走到国道,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心才平静下来,随即又东张西望起来,希望能遇见荣的妻,可一切又是徒劳的。
也许是心理感觉,天比刚才出门时亮了许多。要过冰滩,心情更加紧张。上次路过时,白天被滑到这里差一点成铁拐李。此时不知如何?
车轮在冰上行走,不停的打滑,心要从嗓子中出来。一道道的冰凌传导到我的大脑,大脑又紧张的做出分析,做出对改方案。
前轮过了,接着后轮也过了冰滩,提悬的心才放下。东瞧瞧,西望望,希望有人躲藏在黑夜里,忽然的出现……
深夜,夏管营车站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迷人。从窗透出的灯光是那样柔和。平日坑洼不平的公路在黑夜的填补下变得平坦了,可自行车驶在上面上下起伏的厉害。
候车室的灯光照得如白昼一般,里面几个身影。一位妇女戴着口罩,怀抱孩子,轻声哼着摇篮曲;一位中年男人双手插进口袋里,看着东行列车表……站在窗外的我们,心马上凉了半截。没有!她在哪里呢?
不放心,哥推门进去。出来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哥和荣之弟又跑向站台,看看黑夜中消失的铁轨,看看灯光下的影子空无一人。他们顺着铁路消失在站台的两头。留我看车,注意着站台的动静。
站台的人们不紧不慢,完成着他们的使命——乘车。一会儿,一辆班车开来,红灯熄灭停在候车室门前,车内跳出一个穿大衣秃头的人,焦急的看看表,等待着列车的到来。一个身影眼前一闪,面孔有点熟悉,急忙追踪着过去,人影就不见了。又出现了三人,说笑着影子在灯光下拖得很长,又不时的看表。
急促的铃声响起,列车鸣叫一声驶入站台。我双眼看着列车厢、站台,一群人下来,一群人上去。一时间站台上多出许多人,每人背着鼓鼓的东西向站台出口处走来。突然,有一男一女向站台口走来,我马上警觉起来。那女的身高那么像,走路也有些像,背着东西,身影愈来愈近,想立刻上前问个为什么?当那人走到身边时,借灯光一看。错了!一老一少,那少女的腿一点没有跛,一手挽着老人的胳膊,一高一矮,走路一颠一跛,走出了站台。我用万幸的目光移向别处。站台的人越来越少。有几人,望着从车上卸下来的一堆东西,没办法,等待……
站台服务员,发出开车的信号。随着绿灯晃动,列车的门关闭了。抬眼看车厢里的乘客,有的趴着睡着,有的把面贴在窗口看着站外灯光下的人来衬托天空的黑暗。
列车缓缓的开动了,驶向东方,驶向黑沉沉的夜色之中。站外的那辆班车红灯一亮,也开走了。
紧张的心,更加紧张,她到底到哪里去了?
不知何时,哥和荣之弟已站在我的身边。六目相对,交换目光,无耐的摇了摇头。
站台再也看不见一个人了,电杆上的灯光冷冷的拖长三人的身影,与夜色同醉,同愁。
三人商量,顺着铁路寻找。
在微弱的星光下,两道铁轨闪闪发亮。路基的石子迫使自行车咯咯作响,奏出夜光曲。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迎面驶来列车,两道光柱,照射在路边的崖上,高不可测,又缓缓的转向我们,列车从身边疾驰而过,车轮发出火芯,隆隆声消失在脑后,消失在我们过来的方向。
路边每一黑影,我们都要寻找一番,或许……走在前面的哥,不知踢得什么东西作响?我的心马上提起,竖起耳朵听,睁大眼睛看。一团黑,翻滚着,落到路边深沟里,接着听到:“一个破筐子!”是哥的声音。
铁路上寻找无获,只好穿上公路回家。
先前的下坡成了上坡,上坡成了下坡。人生也不是如此呢?反反复复在人生的道路上寻找,寻到的是空空的双手,空空的大脑,还有忧伤无泪的眼睛。
按照婶子的叮嘱:“路上不要说话,万一听到声音,躲起来!”我们没有大声说话,也很少说话。只是用黑乎乎的手臂传递信息。目光寻找世界中隐藏的人。
在星光下,猛然间哥的车放慢了。他的车放慢,我的车也放慢,最后三人下车停在路中,呆立着,像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听到前面有撕吵声。再往前走就要穿过铁桥。时常听说有人在此处作案。也许是婶子们找到了她,她不愿回去,在那里撕闹……
前面的声音慢慢的消失了。三人并肩横在公路,推着自行车缓缓前行,警觉性高,分析各种应急措施,猜想各处可能发生的事。脚步放的很慢很慢。
铁桥过了,没有遇见人,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看前面黑带似的公路。不见一个黑影,听不见说话声。抬眼远望,只有点点灯光与繁星呼应。
说话声又清晰起来。我们的车稍停一下,又开始向前走了。做好各种准备。
自行车从身边而过,也是三人并肩前行,酒气熏天,原来是三个醉鬼。猜得出那三人也吃了一惊,停了停又缓慢向前进。
过了这三人,我们加速返回,带着满脸的沮丧,带着深夜的寒气,来向大伯交差。
大伯院中的灯与繁星相应。推开堂屋门,发现婶脸上多了几条僵硬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