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乡愁
乡长带队拆了他的房,给了他两个耳光,还把他一顿臭骂,在他面前威风地展示了一通官威。
血红的“拆”字在夕阳的余辉下显得愈发狰狞,东北乡赵乡长已经找他谈过两次话,乡长和蔼可亲的态度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使他一度认为自己的房屋可能就属于“违建”,不仅占用耕地,更加有碍观瞻。
可是面对着数十年心血造就而成的家,他舍不得,他犹豫了,彷徨了,徘徊了,退缩了,甚至有点歇斯底里地冲着土管所司马所长咆哮了一次。
司马所长脸上写满了正义,他字正腔圆地说:“刁民李天宝,我代表东北乡政府限你三天之内,把你的狗窝拆掉,你的狗窝属于违建,是美丽乡村建设下的毒瘤,不拆除不足以平官愤,不拆除不足以消官怨,不拆除不足以显政绩,后果大大地严重……”
李天宝脸上的肌肉在愤怒的情绪下像两条蚯蚓般慢慢蠕动着,他有气无力却又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朝着司马所长说:“这是我辛苦一辈子盖起来的房子,它怎么能是狗窝?首先它不是国家的耕地,它之前是一个大坑,是被给你们所里几百块钱就可以随便贱卖国有土地造就的大坑,是我把工业垃圾进行回填改造出来的,而房子是我一生的积蓄,它是我生活的刚需,是我和妻子、孩子应有的财产……”
“别他妈废话了,百姓在我们眼里不是狗吗?难道还是人?”司马所长蛮横无理地打断了李天宝的无力申辩,他嘲讽地翻了一下白眼,右手一挥,带领着他的拆迁队员绝尘而去!
天变了,乌云瞬间就吞噬了骄阳,细雨拍打着飞扬的尘土模糊了李天宝的双眼,他深深感到了无奈,他在细雨里思索着人民百姓究竟是人还是狗!
街里两条野狗正在交配,李天宝想起人们常说的:“狗屄衙门,只进不能出。”却又想起日前的新闻上说是一离婚女子在家里寂寞难耐,与狗做爱,最后被狗鸡巴卡住的尴尬,不得不去医院进行就医,这实在是令人费解,究竟是“狗屄衙门,只进不能出”,还是狗鸡巴带弯卡在了母狗的生殖器官里,这个问题就有待专家们去做科学的解释吧,他烦躁地抄起半截子砖头砸向两条野狗。
两条野狗“汪汪”哀叫着,双目之中充盈着泪水,可是它们依然交合在一起,半分不曾分开,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李天宝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野蛮粗俗,觉得自己的作为跟司马所长有什么区别?突然想起司马所长的话,自己和狗是一样的,既然这样,“相煎又何太急”。他不再理会野狗们的好事儿,愁眉苦脸思忖着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细雨淋湿了李天宝的头发,混合着泪水在他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地泥沟,他颓唐地坐在家门口陷入了困惑与惶惶不安之中。
赵乡长曾跟他说过在河北大城县有李姓叔侄二人经营着一个醋厂,两人皆神通广大,醋厂座落在两个美丽的湖畔,湖中一群群天鹅在嘻戏,一群群野鸭在觅食,一群群不知名的鱼类在湖中游来游去,叔侄的生意兴隆,在生产醋的过程中,有一些酸性液体就由醋厂排放到两个湖泊之中,渐渐地天鹅飞走了,野鸭笨拙地跳出湖泊逃逸地无影无踪,一群群不知名的鱼类死在了湖里。
方圆二十万平方米的两个湖泊就成了赤湖,公安机关也对他们叔侄二人进行了拘捕,如今四年将过,湖畔的居民每日里仍然能闻到刺鼻的酸味,不由地对叔侄两人痛恨得咬牙切齿!赵乡长温柔地说:“他们该不该抓?该不该抓?”
李天宝想了想说:“该!”
政府赵乡长来了,司马所长来了,拆迁队员来了,铲车来了,李天宝冷漠地坐着,他的态度激怒了赵乡长,赵乡长一改往日的和蔼可亲,他上前就抽打了李天宝两个耳光,乡长的手很柔软,抽在李天宝的脸上虽然觉得火辣辣地一阵疼痛,却让他感到了亲切,他头有点晕,依然无动于衷地坐在尘土里。
乡长大骂:“混账李天宝,拒不执行上级拆迁命令,妈的,要不是看在远房亲戚的份上,老子让你坐牢,耽误老子的仕途前程,罪不可赦,罪不可赦!”
轰隆隆巨大声响过后,李天宝的房子轰然倒塌,从水沟里跳出几只癞蛤蟆“呱呱”地叫,从蚂蚁窝里奔跑出来的蚂蚁愤怒地朝着李天宝伸缩着愤怒的触角,从鸡窝里惊飞出来的几只老母鸡也乜斜着斗鸡眼望着李天宝。
它们朝着李天宝骂着:“怂种李天宝,农村出来的老实蛋子,连自己的家园都保卫不住,无家可归也纯属活该!”
李天宝不闻不问,他朝已被挖掘机掘出几十米的大坑走去,眼中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美丽乡村建设工作依然如火如荼进行着,乡里的包村干部们一脸茫然地正在执行着新任县委书记英明的决策。
李天宝跳进大坑,有一种飞翔的感觉,在短短的几秒中,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一生,那些酸甜苦辣,那些美好,那些与妻子恩爱缠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