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十万相思画入梅(小说)
梅姨,你为何会那么喜欢梅花?
那是因为梅花不仅仅象征着纯洁的心灵,更是对爱情的坚贞。如果,尚有不得之日,便毁于一旦。
一
白雪如絮般飘满长安,白茫茫的大地银装素裹,唯一的点缀便是枝头傲人的血红梅花。点点滴滴融入这幅寂静的白昼,留下一场久违的悄然生息。
许是天地间的巧夺天工让世人汗颜,长安城外的甬道也只被行人和车马踏出一条窄窄的痕迹。两侧晶莹剔透的白雪一望无垠,仿佛谁都不忍踏上一脚,破坏这净白如许的安宁。
一辆举目珠宝闪耀的马车正在缓缓进城,看到马鼻处冒出的热气让行人不禁又裹了裹自己身上厚重的粗布棉衣。可偏偏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面,路旁还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身穿单薄衣裳手拿数枝红梅的小女孩。
马车里面的人许是闷得太久,不经意间掀起一角车帘,冷风迅速灌入,吓得连忙脱手。就在这么一瞬间,瞥见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这个无意间的余光扫过,让车内之人有些许的失神。连忙叫住车夫,让他去问问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有些许的不知所措,颤巍巍地告之自己父母双亡。现在整日流离失所,贵妇人为之动容。不由善意大发,心疼地问其可愿跟自己回家。
小女孩心上一暖,自己居无定所,早已无趣。便不容思索,点头答允。
贵妇人是赫赫威名的白将军的遗孀,白夫人早年丧子,晚年夫君也离她而去,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却早年出嫁。越到老年,便越喜儿孙。
白夫人认下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赐名白雪梅。从此养在深闺,欢声笑语间给白夫人散去不少的愁闷,对其也是越发喜爱了。
不想,几月后,女儿白悦却因丈夫职任边关。就暂到白府住下,一则自从远嫁,倒也相见甚难。二则外孙奚林出生,尚未得见。
经别数年不见,自有一番悲喜交加。白夫人更是搂着奚林,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白夫人向白雪梅指了指白悦道:“雪儿,这是你大姐。”白雪梅连忙上前恭敬的叫了声大姐。
白悦猛地一惊,自己啥时候又多出一个妹妹了?看到白悦满眼的狐疑,白夫人把过程简短一说。白悦恍然大悟,连忙推了推怀里停止抽泣的奚林道:“林儿,这是你梅姨,快去拜见。”
奚林小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扭不过白悦只得心有不甘的上前叫了一声梅姨。白雪梅眨了眨眸子,摸了摸比自己矮一些的奚林道:“乖,姨带你去玩。”看着有些滑稽的两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此后,奚林便跟着他口中的梅姨游荡在后花园和梅林中。两人年龄相差也就在二三岁之间,本就有些野性的白雪梅看到野性也不不输自己的奚林很是相见恨晚。刚相识那段时间疯到不行,只是把一堆丫鬟小厮吓得够呛。整天提心吊胆地跟着这两个喜欢狂奔爬树,追鸡斗狗的小祖宗。
两人淘气到一堆,一天下来,跟耍猴的一般。身上脏兮兮的,时常都在大雪天的累得满头大汗。白夫人和白悦也不加阻拦,两个孩子本就不大,淘气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白雪梅淘气之余还不忘时不时的欺负一下这个有些呆气的小后辈,然这奚林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守本分之人,一到人后便喜从心所欲。见白雪梅会欺负自己,生气起来也不叫梅姨,大呼其名叫得格外随意。
每次白雪梅都会瞪着他微嗔道:“小林子,你再说一遍。”
而奚林看着她微怒而有些竖起来的眉,挨近身来谄媚地笑道:“梅姨,梅姨,我的好梅姨。”心中却嘀咕着:“恶雪梅,臭雪梅。”
每到此刻,白雪梅便得意一笑,道:“臭小子,以为治不了你。”
二
因白悦在府中也不知会逗留多久,就告知白夫人应当请教习先生过来教他读书。白夫人也是书香世家,知其教育为先,便请了附近极有名望的先生到府中一对一的受教。
此后奚林就成天被那个拿着戒尺有些眼花的老先生逼着背书,白雪梅自他被抓去读书后,便也百无聊赖起来。闲时不是静坐,便是跑到雪地望着枝头梅花发呆。几经折腾,想到不能欺负他就有些怅然若失。还好散学之后有一段时间可以相聚,不过都是听他在说先生如何如何的可恨。听得她怒气冲冲地恨不得马上掐死那个老学究。
她眼珠转了转,有些促狭地笑了笑。奚林看得莫名其妙,连忙做出防御状态。她一把揪过奚林,在他耳边低低耳语几声。他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点头应是。
第二日,老先生早早到了学堂处。奈何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好容易才等到他来,却是一副赖洋洋的样子。
见此惫态之人,老先生就有股无名怒火。口内自嚷:“古时都是学生立门等师,今竟让我等你。”
奚林也不回答,有气无力地坐在位置上。老先生一把戒尺在手,说起四书来就朗朗上口。一番长篇大论后,一看奚林,好家伙居然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而且口中还不断呢喃有声。有些耳背的老先生以为他在读书,凑上前去一听,满口兵者,不以矛之利,不以盾之坚......等等一些兵书话语。
老先生一愣,感情这家伙昨晚没睡觉就在背兵书。连忙走上去,用戒尺去捅了捅奚林。哪知他仿似犹在梦里,猛地起身大喊,天降奇兵,非诈也。老学究年迈之人,如何经得起这一下回推之力?一下子就跌倒在地,狼狈不堪。
奚林忽得转醒,一见老先生跌倒在地连忙问道这是为何?艰难起身,怒指他道:“顽童,顽童。”转身愤愤地向外走去,奚林见他离去心下窃喜还不忘来一句,“先生,好走。”气得这老先生是头也不回的疾步而去。
白悦得知后,立马想要教训奚林。不想这他却和梅姨在厅上把此事和白夫人一说,竟逗得白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白悦见此,也不敢有所言语。
倒是白夫人对白悦道:“林儿祖上世代为将,如何能够安心读圣贤书?不若让他习武吧,将来像他父亲和外祖父那般不也挺好的吗?”白悦缄口不语,想来也是。虎父无犬子,这小子如何肯乖乖读书?
白悦一封书信去问丈夫,半月后方才收到回信,居然和母亲的话语如出一辙。心中想想,也只得作罢,再去寻一位武师即可。
这下可乐坏了白雪梅和奚林,他俩在白府中就差没把府邸翻了过来。成天有事还好,没事就去恶作剧那些丫鬟小厮。急得他们是见到就躲,实在没法躲了也只能认栽。
不久之后奚林便迷上了绘画。别说,他仿佛就有这方面的天赋,三笔五笔的就能勾出一副。他绘画,她便在一旁红袖添香。丹青妙笔行走间,不时便有数朵娇艳的梅花跃然纸上。偶尔也会给她讲一些有趣的历史故事,俩人倒都对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之事向往。
三
总是闲暇时光易流逝,堪堪又是三载光阴,这日收到奚南书信。原来边境不久前发生暴乱,奚南不小心身受重伤,须回家调养。听此白悦差点昏了过去,白夫人也倍感关怀告知他们母子赶紧回去是正经。
这下可急了白雪梅了,倒不是了为了奚南。而是自己从此便要落单,偌大的白府就显得冷冷清清。她和白夫人送出大门,依依不舍的作别他们母子。四人都眼角红润,这一别又不知何年能见?奚林也一直闷沉沉地不说话,临别时塞给她一卷书画。
进入房后,打开画卷一看。里面画的是自己正倚窗望着院中的红梅,眼中的那种专注,那种神态恍若真人一般。余下是几个画卷,都是枝头的红梅,千姿百态的出现在画中。
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心中有一刻产生了不易察觉到的悸动。恍惚地向窗外的梅花问了一句,相见何期?最初多少有些不适应,心不在焉时仿佛会听到有人在叫梅姨。等她醒悟才发现,居然出现了幻听。
一段时间后,白雪梅也渐回日常状态,但是还是会忍不住拿起画卷久久注视。心中不断的想着,你何时能够再来?
不想,白雪梅这一等竟是四载有余。期间千方百计的央告白夫人让其打听奚林消息。奈何山高水远,如何能够得到确切消息。加之他又被其父送往战场历练,一时也是莫可奈何。
这年长安的雪下得分外纷扰,不足一夜便叠起半尺。后院的红梅异常的娇艳,像一团团火匍匐在枝头。她轻捻着手里的梅花,嘴里念念有词。
近年来,她除了在屋里面闲坐看书,或陪陪白夫人,便是一直在后花园中沉思走神。丫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在假山上发怔,万一脚下一滑栽下来了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自忖着许多事,忽闻一声“梅姨”,她自觉又是幻听。不想又一声响起,她这才幡然醒悟,兴奋地转身。哪知这一下忘却自己尚在假山上,一不小心便踩空。
吓得丫头大叫小心,白雪梅索性闭上眼睛想着不要摔的太难看便好。哪知久久都未传来痛楚,感觉落入了一个怀抱中。她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却见丫头正捂着眼睛。便缓缓地向上一看,忽而就满心欢喜。
只见少年的五官长开了,虽还有些许稚嫩。但是青涩的下巴,直挺的鼻梁,还是带了几分成熟。想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脸上有些发烫连忙挣扎起来,高兴喊道:“小林子。”愣是拉着他左瞧右看。
他长高了,比自己还高,挺拔的身躯,伟岸的双膀。白雪梅想到终于见到他了,眼角却有些湿润,狠狠地锤了他几下方才解气。
四
奚林抓住她的双手道:“梅姨,怎么还是会调皮?”白雪梅的眉角展开,喜悦涌上心头。冲着他嚷道:“可恶的小林子,我让你音信全无。”
奚林道:“此番我也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
白雪梅心忽得冷了下来,淡淡道:“这么说,你还得走?”
奚林点了点头:“前方战事吃紧,过几日便走。”
白雪梅手抖了一下,忍住那份失落,缓缓道:“可见过你外祖母了?”
奚林点了点头,说道:“走吧,这里冷,进屋去。”
两人并肩往屋内走去,丫头见此也就自行离开了。
到了以前经常呆在一起的房间,奚林一看一切似乎和以前一般无二。摆设却是一尘不染,看来时常有人打理。随便翻了翻案上的东西,却是自己以前读过的书籍,还有一些画得不好的梅花。原来一切都还是原样,不由又深情地望了白雪梅一眼。
哪知,白雪梅此刻心里却在起伏,为何会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不想他走?也许,历历在目的还是眼前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之人。只是,礼教伦理,让自己如何开口。想此,不觉眼角微红,竟有些神魂颠倒。
奚林此刻心中也是遐想无限,这几年虽未过多接触其他女子但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些许大家闺秀。哪知这些人竟不如梅姨者倒有十之八九,加之从小亲密。早存有一段心事,只不好开口。此番见她眼角发红,心中就不由地有些酸楚。
在白府几日,每日都和白雪梅成双成对的出入,引得下人一片哗然。有好事者当做笑话,说二人不知人伦礼节。
他走的那日,白雪梅闷闷不乐。与她作别,一句话却惹得她娇羞无限。他轻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待我功成,便娶你。”
她脸上立刻绯红,手指绞着衣襟道:“休要胡说,我可是你姨。”
他却一本正经道:“谁不知道你是我外祖母的养女?”
白雪梅心中一动:“可是骗我不是?”
他道:“十万梅花为证。”
说完,便离开白府,又留下了多副新作的梅花。
下人的谣言很快便传到白夫人耳中,她也近来察觉到白雪梅的变化确实挺大的。自奚林来了几日,她眉梢间的闲愁便也散去,整日精神倍增,不似前面那般懒懒的。可奚林走后,便又回到那种状态。
白夫人毕竟久经人事,加上这两人自小又是耳鬓厮磨一处长大,她如何能够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可是,毕竟雪梅是自己认下的义女,早知会有这段孽缘便收她做孙女也好。此番究竟如何是好,看样子他二人以私定终身了。
无可奈何之下,想了想找人算算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不料,算命先生说,两人八字不合,强行在一起必将后患无穷。吓得白夫人心中暗自决定,赶紧给白雪梅说媒。
奚林回到家后,白悦高兴地告知前日相国家有人过来说媒。他直接一口回绝,告知母亲已有心仪之人。白悦暗自思忖,他所识女子不过寥寥数人,又不喜交友何时有了心上之人的?
经不住二老的软磨硬泡,一个冲动便脱口而出。二老如焦雷在耳,奚南破口大骂:“畜生,畜生,伤风败俗,你让我奚家颜面何存?”
白悦掩面而泣道:“你真真想要气死我,她可是你姨。”
他面不改色说:“她只是外祖母的养女。”
奚南一拍桌子怒吼:“还在胡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如何能进我奚家之门?”
他毅然道:“非她不娶。”
这句话把奚南气了个脸色蜡黄,颤抖着手指着他喝道:“你给我滚,我奚家没你这不肖子。”
他本就要去边关,朝二老恭了恭身道:“孩儿告退。”说完,拉过战马,手挥长鞭而去。
白悦追出门来,却也是望尘莫及了。二老在家恨铁不成钢,连忙书信一封告知白夫人。那边很快回信,说不会让他们得逞。
五
白雪梅自奚林走后,心里美滋滋地,每日都想着他骑高头大马迎娶自己的场景。不想这日白夫人却找她谈话,告知要给她说亲了。
她心头一动,告知白夫人已有心仪之人。白夫人顿时拉下脸来,说他们之事已闹得沸沸扬扬自己难不成还能被蒙在鼓里?她施施然跪下说道:“干娘,我和林儿情投意合,还望......”见白夫人面露不喜之色,她咽住了没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