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我家的水窖(散文)
小时候,母亲经常给我说起一个谜语:“一个瓮,黑洞洞,八条骡子拉不动”然而我们不加思索,随口说出是水窖。
过去我们巷道口,有个老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我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在老井打过水,后来老井被人们用垃圾填埋了。我们村里有两个涝池,一段时间南涝池不允许洗衣服,不允许牲畜饮用,下雨的积水成为人们的生活用水。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建筑用水泥,家家开始打水窖蓄水了。
我清晰记得,那时候父亲叫来他的几个朋友,以及打水窖的工匠,共同来完成这一项艰巨的工程。匠人先在院子画一个圆圈,确定了水窖的位置,然后父亲和朋友就开始忙碌,他们一行人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汗流满面,满面土尘。到有两米多深时候,下面越来越大,父亲借来了一个轱辘,挖得挖,绞得绞,倒土得倒土。几天过去了,院子里堆成小小的富士山。水窖终于挖成了,父亲将土方清理出去,然后匠人在水窖壁上抹上灰泥,抹上水泥,剩下就是每隔一段时间父亲要养护,父亲再用水泥铸造了一个窖口,一个带有铁环的水窖盖。上面刻上五角星,两边刻上“生活用水,讲究卫生”几个字,父亲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那一天,乌云渐渐布满了天空,天色昏暗起来,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母亲催着我们将院子再打扫一次。不等到雨水滴落,院子被我们清扫得干干净净。不一会雨滴从天空飘洒而下,在院中形成斑驳的画面,雨水滴落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响,雨越下越大,屋檐上水又滴落在院中,形成一道道透明的水帘,煞是好看。院中很快形成一股股河流,水从屋檐下,进口眼中流进水窖中嗡嗡的响,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如同一曲紧奏的交响乐曲,那时候我总喜欢站在屋檐下,站在水窖旁边,倾听雨水美妙的乐章。陶醉于其中,如痴如醉。这时候,母亲脸上也露出灿烂笑容,以后不用去涝池担水了。
大雨过后,水窖就盛满半窖水。雨水刚过后的水,不能食用,等沉淀一天后,水就变得清澈透明。我只要星期六回家,打水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了,一根长长的绳子,挂上一个小桶,揭开水窖盖,快速从窖口放下去,只听“扑通”一声脆响,水桶挨住水面,双臂不觉的一沉,然后用足自己全身的力气,弯下腰,将水提上来。我并不急于将水提到厨房,提上来的新凉水,我用嘴在水桶猛饮一口,新凉水甘甜可口,不亚于今天的矿泉水,甚至在我的记忆中感觉比如今的雪糕都要香甜可口,那时候经常喝水窖里的生凉水,我好像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拉过肚子。
天气炎热时候,偶尔家里会有剩饭剩菜,那时候可没有冰箱之类的家用电器,而水窖就变成天然的冰箱。母亲用小桶把剩下的面条放进水窖,晚上放学回来的时候,又提上来。当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由于物质条件匮乏的缘故吧,我和妹妹竟然争抢着要吃从水窖中取来的剩饭,母亲最后不得不分开,一人一半。现在回想起过去,觉得傻傻的可笑,童年的幸福,在生活中平平淡淡的小事中演绎着,那种幸福将永远沉淀在记忆中,时间越久酿得越醇。
我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我刚放学回家。父亲从水窖中提出来一个大西瓜,提出来的西瓜冰凉冰凉的,父亲把西瓜一片片切开,我和妹妹什么也不顾,拿起西瓜狼吞虎咽就啃,瓜子瓜瓤粘在妹妹脸上,像个小花猫,西瓜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在我胃肠里翻腾着,驱除了我身体中的热汗。
母亲总是劝我,让我远离水窖,说是不安全。但是我总是喜欢守在水窖口,有时候会揭开水窖盖,我能清晰看到水窖中映出圆形的图案,里面浮现出我头部的影子,好奇心促使我对着水窖大吼一声,水窖里也回传出一声吼叫。然而,一会儿母亲过来了,拉起我,在我屁股上踹两脚。但是过后,我依旧恶习不改,那种回音如同天籁之音,勾引诱惑着我,令我欲罢不能。那时候我还会在想,是不是下面真的会有一个自己呢?
寒冷的冬季到来了,星期天我们都守在温暖的土炕上,不愿意在出来。母亲要我提水的时候,我再也没有那么积极。那冰冷的绳索;那冰冷的铁通;想起来就后怕。不情愿也好,慢吞吞也罢,但是水必须我来提,也许是因为带着情绪,或者真是我把小桶绳索的铁钩没有扣好,只听“啪”的一声响,水桶掉在水窖中了。完了,我又要挨骂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又要数九寒天,让母亲出去借捞桶的长木杆。不行,我突然自负起来,先不告诉母亲,在绳索一头弄几个铁丝钩,放在水窖中前后左右的来回晃悠。真是歪打正着,谢天谢地,我创造了一个奇迹,不用长竿将水桶捞出来了,所有沮丧也在顷刻之间变为喜悦。
每隔两三年,父亲总会打开水窖口。叫来几个朋友,用一条粗绳子,绳子一头绑个短木棍,父亲坐在木棍上,朋友们一起缓缓的将父亲放到已经干枯的水窖中。那时候,我异常担心害怕,我担心那绳子会断裂。我不想让父亲下水窖,但没有阻止,只好闭上眼睛,我听到父亲在下面喊好了,一颗不安的心才彻底解脱,然后一桶桶污泥被提上来,水窖被父亲和他朋友清洗干净了,从此水窖又焕发出清澈的光彩。
时过境迁,渐渐村里接上照明电,有了水泵,提水的岁月在我记忆中消失了。村里有了机井,农村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在不用水窖储蓄雨水了,而是用拖拉机拉水,流放入水窖中,水窖成为家里的蓄水池,依然发挥着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接着再过了几年,村里通上了自来水,我家也从老屋搬出来了,重新在村外盖了自家的新砖院屋,水龙头一拧开,清洁井水,就哗啦啦的流出来了,方便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下雨,我总会想起,屋檐下雨水形成的水帘,听到那雨水流入水窖的响声,以及提水的情景,那幅画面,那种声音久久扎根在我记忆深处。
特别是某种边缘的鼓励与支持,你说你不会离开,那一刻我就记在心上了。
谢谢前辈,不是矫情,不是虚伪,而是内心真正的感谢!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