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叹息一声道：“这个是你们领导的事，不是我考虑的问题啊。”
　　 老林场长说：“学习的事情你先放一放，你把这些资料先弄好，不行你从现在起，你就教教薛自清学习电脑与消防方面的知识。这个薛自清得学学这些。”
　　 老林场长的话让小翠目瞪口呆，她说：“场长，你是说让我教他学习电脑？”
　　 “是啊，怎么了？这个不行吗？”老林场长觉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小翠说：“这一时半会能把他教会？谁有这个本事？”
　　 老林场长说：“我看你就行。别推辞了！”
　　 “不行，我绝对不干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另请高明吧。”
　　 老林场长对敢于顶嘴的小翠感到非常不满，他说：“那你说，谁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胜任这个工作？”
　　 小翠自从进场后，对老林场长都是百依百顺，她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她无声地站到窗口边。李刚正拿着扫把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扫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林场长，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怎么样？”
　　 “谁？”
　　 小翠指着窗外不远处正在扫地的李刚，说：“你看他怎么样？”
　　 老林一看是李刚，不假思索地说：“怎么又是他，不行，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吗？”
　　 小翠嘴一噘，无奈地说：“那你们找去吧，我不知道谁合适。”
　　 老林场长心一横，说：“不行，你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教薛自清电脑。”
　　 这时，电话铃响起，老林场长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面传来一阵粗声大气的男人声音：“林场长，我八十吨短绒呢？什么时间发货？”
　　 老林一听，急忙陪着笑脸说：“奥奥奥——张经理啊!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就会发过去的。”
　　 “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啊!我定金早给你们打过去了，咱们合作了十多年了，你不能失信于我吆。”
　　 “不会的，不会的。”
　　 “我等米下锅吆。”
　　 “不会耽误你，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放下电话，老林场长发火了：“其他工作全部停了，集中搞好消防工作，那六十多吨短绒封在那里拿不出来，又不能生产，我拿什么给人家发货？”
　　
　　 四、
　　 薛自清算是轧花场中层领导干部中的骨干人员了，这人文化程度不高，还刚愎自用，特别对年轻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样看不惯，那样看不顺，就是对小翠这样的丫头他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想怎么吼就怎么吼，闹得小翠很反感，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眼看着客户等米下锅，车间水电封存不能生产，面对堆积如山的棉花，面对等待收购的棉农那渴望的眼神，小翠理解了场长的苦衷，默默地接受了帮助薛自清学电脑这个艰巨任务。然而，让薛自清学习电脑简直是对牛弹琴，白白浪费时间，一连两个夜晚，他连输入法都没有搞懂是怎么回事，摁个按键象挖掘头一样的重，恨不得一口吃掉键盘一般。更可笑的是拼音他a和o也分不清楚，平平常常的一个字，他费了大劲甚至也打不出，她不知道这样的草包人才场长是怎么看中的……
　　 夜深了，时钟已经指到了24点多了，薛自清仍然在电脑前磨磨唧唧地练习打字，小翠拿着手机在那里看着朋友圈的更新，过着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小翠心里着急也没办法，只有熬吧，谁让薛自清是车间主任呢？将来的消防安全和日常防火巡查一系列工作还需要他开展呢。
　　 突然，一阵重重的脚步由远而近，到了门口。小翠抬头一看，一个高高大大的女人闯了进来。这女人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大脸盘，眼睛长得着实省地，一米七的个头，那肥硕的臀部格外地隆起，长长的腿，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远远的看去，好像南极的企鹅在赛跑。
　　 女人一进办公室，看到薛自清和小翠就大声地吼起来：“你这是加班吗？就在这里和这丫头一起加班吗？”
　　 薛自清听到声音急忙起身，说：“你怎么来了？你要不要别嗓门放低一点？”
　　 女人很生气地说：“我怎么不能来了？这要问问你自己，我再不来你可就和这丫头……”
　　 “你胡说八道啥呀!谁稀罕跟他在一起了？你怎么能这样乱说呢？”面对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小翠无所畏惧，没有后退。
　　 女人不依不饶地说：“不稀罕就这样白天晚上在一起，那要稀罕起来该是什么样子？”
　　 小翠一听女人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就这样的男人，扔到大街上也没有人捡，还有人抢吗？你别臭美了！”
　　 那女人不由分说，照着小翠面庞“啪”的就是一耳光，急得薛自清急忙站在中间挡住了两个女人。
　　 小翠的脸火辣辣的痛，眼泪喷涌而出，她冲上去对着那女人肥硕的屁股就是一脚。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那女人大吼起来：“你敢打我？你个丫头片子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女人转身拿起门后面的拖把照着小翠就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胖女人砸下来的拖把。薛自清扭头一看，李刚象铁塔一般站在那里，紧紧地握住拖把。薛自清尽管对李刚有成见，此时此刻他内心里也得感激李刚，如果不是他及时赶来，老婆那一棒子敲到小翠头上的话，不是皮开肉绽，也是满脸开花，那就事大了。于是，他不管妻子怎么喊，连拖带拉，将妻子拉出了办公室。薛自清急忙将办公室关闭，在李刚帮助下才将小翠和他老婆分开，接着生拉硬拽将老婆弄回了家。
　　 小翠关掉办公室的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回家中，也不洗漱，倒头便睡。她再不想管消防这档子事了，她产生了离开轧花场的念头，什么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一个堂堂正正的国营企业分明就是复杂的江湖。
　　
　　 五、
　　 第二天上午，已经十一点多了。办公室还没有见小翠的身影，老林场长一次次打小翠的手机她也不接，面对薛自清那张沧桑的脸，他是即气又恨，气咻咻地说：“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啊!几天了也学不会电脑操作，这样下去能行吗？我们这么多人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一天天的等着你，你倒好，象个昆虫一样地磨磨唧唧。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老婆在办公室为了学电脑，这这这，怎么办好？”
　　 薛自清少气无力地说：“我给她说了，谁知道她那么晚还找到场里来了。”
　　 老林场长说：“你这可好，为了你，耽误了几天时间不说，还让小翠白白挨了顿打，挨了顿骂，办公室的工作也没办法开展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场长，你处分我吧!我这人笨，学不会电脑，看着那些七歪八扭的键盘，我头都大了，你就另请高人吧!”
　　 “哎嗨!说你几句你还撂挑子了？这样也好，你不想干就早点放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一天就是多少钱没有了啊!你应该很清楚。”
　　 老林场长急得上火，看着薛自清蔫里吧唧那个怂样，心里的火蹭蹭直往上蹿，他重重地靠在办公室的靠椅上面喘气。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又是一个毛巾厂催发短绒。他索性不接，任电话铃声在场区飘荡着，那声音，就象黑暗里无助的呐喊。
　　 薛自清抱着头蹲在那里听着电话铃声响起也一言不发。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李刚昨天晚上关键时刻出手阻止了一场恶性事件，让他和妻子躲过了一劫，他对李刚再没有了敌意。他想，小伙子和自己无冤无仇，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不能那样自私地耽误人家的前程，不能在场里需要人才的时刻还用老眼光看新世界。再说，假如自己退出了，没有了这个李刚还会有更多的李刚前来。思来想去，他吞吞吐吐地对老林场长说：“你看吧，场长，老人员里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让那个新来的大学生李刚试试看。怎么样？”
　　 老林盯着薛自清说：“试试看没关系。可是，这一试，也许就是你迈出下岗的第一步。你作为车间主任，消防工作的牵头人，消防责任人，你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别人代替你，这样，就是场里同意，别人不说什么，消防大队也不允许一个不懂得消防安全知识的管理者管理生产啊，现在的《消防法》有明确的规定。”
　　 薛自清经过这次老婆的一场闹腾，他大彻大悟，明白了许多道理，社会在发展，企业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没有真才实学，靠保守的方法管理是不会有前途的。他说：“我下岗是小事，咱们场这么多年，多少人的奉献创造的基业，不能在我们这里就这样倒下去。于情于理，我们都于心不忍啊。”
　　 老林场长心里也一直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激烈的争论着，这个老旧的场区，不下大气力改造，不增加消防设备，不更新传统的加工机器，着一次火损失数万，甚至数十万，这些明显都是管理的失误，用人的不当。面对私企如火如荼的兴起，市场竞争日益激烈，他的内心里保守的长堤一次次被撕裂，他知道企业改革势在必行，加强消防安全管理刻不容缓。
　　 李刚是看到轧花场招收员工的启事前来应聘的。因为他没什么专长，没任何单位的介绍信，鉴于棉花收获的季节，维持场内秩序也要添人手，因此，暂时给他安排在门卫上班。根据武钦的反映，李刚踏实肯干，兢兢业业守卫在岗位上，他的身上，没有其他大学生身上的那种傲气和娇气，这是老林场长始料不及的。
　　
　　 六、
　　 小翠是第二天来上班的，一天来，她暗自思忖，自己生活的环境到底前途是什么？年复一年的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工作，结果还招来那么多的非议和责难，她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她做好了被场长处理的打算，她不想再不明不白受那些窝囊气。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李刚及时出手，那一棒子敲在头上，说不定自己早已住进医院甚至已成植物人了。
　　 当她进入办公室后，意外看到李刚在电脑前做着那些消防档案，她的心里不由得豁然开朗。李刚是西安交大毕业的，对消防工作驾轻就熟。从建立场内消防机构，画示意图到落实各个方面的制度，他都很内行。这引起了小翠的好奇心。
　　 现在是知识产业的时代，大学生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李刚来轧花场能心甘情愿当一明站站岗的临时工吗？李刚一直在想，一个年轻人，必须到生活的底层体验一下，这样才能懂得什么是实际，学会把握创造人生价值的契机。
　　 小翠问：“那你的希望是什么？”
　　 “我想到西藏或者新疆去支教。”
　　 “西藏？新疆？那么遥远，你的想法是不是太不现实了啊？”小翠对李刚更加迷惑了，到西藏和新疆支教，那些仿佛只是传说中的神话故事，突然来到眼前，她觉得不可思议。
　　 李刚认真地说：“我们大学的同学已经有不少到那里去了，他们的生活很充实。”
　　 “你不想在轧花场工作，为什么来应聘？”
　　 “确切地说，我是来体验生活的，现在在哪里工作，不是先看文凭、大学等级，就是看人际关系，搞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必须有关系，必须和金钱挂钩才能行；千辛万苦找到的工作，工作起来，畏首畏尾，醉生梦死，等于慢性自杀，所以……”
　　 “所以你就来应聘一个普普通通的季节工，一个堂堂正正西安交大的毕业生被稀里糊涂安排当一个门卫也心甘情愿？”
　　 “什么工作都是人干的，门卫怎么了？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我觉得十多天的上班收获还是很大的。这些材料基本处理完了，你可以让场长到消防大队申请验收，先把那些封存的皮棉拿出来。”
　　 “你可真与众不同，我将你的经典的话发朋友圈了。”小翠夸奖李刚。
　　 李刚紧张起来，说：“别呀，千万别发。”
　　 小翠嘿嘿一笑说：“不好意思，我已经飞出去了，一个大男人还害怕自己的形象曝光吗？你又不是什么名人，不会有多少人关注你的。”
　　 “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小翠仍然笑着说：“发一个朋友圈信息能摊多大的事，有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就摊上事了？真是奇谈怪论。”
　　 “不相信你就走着瞧，现在的网络传播速度可比高铁还快，惹上麻烦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不害怕。”小翠头一偏，眼一眯，撇了撇嘴，很倔强地说。
　　
　　 七、
　　 一辆豪华小汽车停到了轧花场的大门口。
　　 韩柳是从小翠的朋友圈图片里看到了李刚所在的地方。她始终不明白，李刚放弃国考和地方公务员考试的机会，拒绝爸爸在县委给他提供工作的大好机会，偏要想什么走自己的路，竟然来到条件简陋的轧花场。工作环境差，工资低，待遇不好无保障，李刚让她觉得男人就是一个谜，一个怎么也捉摸不透的谜，倔脾气发了，会将非常甜蜜的情感也能抛之脑后。
　　 一阵阵汽车喇叭声响起，李刚穿着保安服，戴着防爆头盔，手持橡胶棒来到大门口，一眼看到韩柳伸在车窗外的漂亮脸蛋，他大吃一惊，急忙退后，想进值班室躲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韩柳大声喊起来：“李刚，看你还往哪里躲？”
　　 李刚急忙转身开门，不自然地笑着说：“你怎么来这里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韩柳说：“你说我来这里能干什么？要不是小翠发朋友圈的图片，我还真找不到你了。你准备人间蒸发是不是？”
　　 韩柳把车停好，三步并做两步走进门卫室，武钦笑眯眯地走了出去。韩柳上去就揪住了李刚的耳朵，大声地说：“李刚，你说，为什么躲我？为什么？”
　　 “哎呦!哎呦……轻点轻点，疼疼疼……”李刚龇牙咧嘴。
　　 韩柳说：“你知道疼是什么滋味吗？我好多个夜晚彻夜难眠，我一天天茶饭不思，还以为你没了呢!原来，你躲到这个鬼地方!”
　　 李刚说：“我一个大活人，哪里不能去啊!”
　　 “你微信不上，QQ不登，手机换号……你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到底什么意思？李刚，你给我说说……”
　　 “我就想安静一段时间，没有其他意思。真的!”
　　 韩柳说：“我想通了，你爱到西藏还是新疆，随便你。可是，你必须马上给我一起回去，我从今以后再不操你那份闲心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再也不掺和你的事了！”
　　 说这话时，韩柳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她扭过头去，努力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
　　 “我要在这里最少干够一个月，等我拿了工资就马上回去。”
　　 “不行，必须立即跟我回去。”
　　 “那我这十多天的工资……”
　　 “不要了，我给你补偿。”
　　 “我一定要到西藏……”
　　 “傻瓜，无论天涯海角，我和你一起去，行了吧。”
　　 说完，韩柳紧紧地握住李刚的手，用力拉着李刚往小车跟前走，李刚说：“那我总要给场长打个招呼吧。不能说走就走吧！”
　　 “不用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说着话，韩柳向站在门卫室外面的小翠招了招手说，“麻烦你了，朋友，你替他给老林场长说一下就行。谢谢你！”
　　 李刚看了看小翠，说：“那些消防档案已经整理好了，你交给场长就行了。”
　　 小翠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刚，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和韩柳是初中同学，她不知道韩柳是李刚的女朋友，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韩柳的车消失在转弯处……
　　
　　 八、
　　 薛自清拿着厚厚一沓资料，他看得头晕目眩，他担心消防大队来验收时，自己辛辛苦苦背了几天的资料一紧张会回答不出来什么。
　　 老林场长说：“明天消防大队就来审核验收，这次是死任务，必须过了这一关，最少要先把那六十吨棉花拿出来。”
　　 薛自清大脑里嗡嗡响，他听不进去老林场长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还是交给小翠吧，我确实记不得那么多呀。”
　　 小翠急忙说：“你拉倒吧，你是车间主任，你必须唱这个主角。”
　　 薛自清看着老林场长走出了办公室，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这个李刚，你算把我坑坏了……”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系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