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谈距离
混沌天地,包罗万象,芸芸众生,衍生距离的存在。
世上生物,谁的状态都不是静止的;谁的思想都不是固定的;谁的欲望都不是满足的;谁的情绪都不是水平的,它是阶段性的,呈波纹状,且跳动不已,变化无常。
可尽管如此,我们通常还是会认为,所有的生物链中当属人类才是这尘世间最不好调弄的高级机器了。之所以称之为高级,是因着此机器拥有繁复的多功能配置,而配置的所有按钮,又都有着其善变的模式,它们或平或燥、或简或繁、或冷或热、或善或恶、或明或暗,或开心或悲伤……百转千回,不可避免,于运行的过程中,潜透着一种难以捕捉的距离和陌生。
谈起距离,一定会有人说,要建立良好而融洽的人际关系,就必须要有距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距离拉得太近,彼此的眼中就如各安了两份高清的摄像头,对方的缺点以及神色暴露的一览无遗。久而久之,也就出现了矛盾或是争吵,继而产生出了距离。
不过,知易行难,道理似乎都懂,可真正拿捏起来却有一定的难度。久必生厌,可不久你又怎么会真正认清一个人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是我们的先哲告诉我们的。切莫说人之初性本善,你伤他几回试试!切莫说距离产生美,可正常与母体分离的那刹间,哪一个不在声嘶力竭地提着抗议?切莫说保持豪猪的距离,可以让彼此舒服长久相处,可又有谁能在亲密无间下真正把持好这其中的微妙距离?那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又为何会流传至今?切莫说缠绵会害死爱情,可又是谁在三生石上一遍遍镌刻出了缱绻的执念与相爱的誓言?又是谁在浓情蜜意中颤动了心弦?切莫说久别胜新婚,有多少婚姻经不起考验而最终伤在了这种距离上?又有多少人在真正看出之间的距离后,依旧做到心口一致泰然自若?哪个不是情殇后哭得一塌糊涂、欲罢不能?切莫说岁月可以稀释曾经的过往,可又有谁不是在阡陌的红尘中厚重了记忆,计较出了距离?
其实,距离一直都存在,它不是我们所能主宰的,但却是我们生活中所不可抗拒、无处不在的。可以说,它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更是一种如影随形中的天性。客气有距离,不客气也有距离;远是距离,近是距离,不远不近也是距离。喜欢有距离,不喜欢也有距离;长是距离,短是距离,不长不短也是距离;美有距离,丑有距离,不美不丑也有距离;好有距离,坏有距离,不好不坏也会有距离;爱有距离,不爱也有距离……
细数一下我们每个人的成长经历,总会有一些点滴的青涩影像清晰地弹跳而来。其实,在我们刚刚学会灿烂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会心一笑”的道理了。投缘的,能回你一个甜甜的稚嫩笑容;不投缘的,轻者回你一个惊恐呆滞的目光,重者直接排斥委屈到大哭了。再稍大些,懂得抱抱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根据心情以及欲抱者的亲近程度,来选择抱自己的人选,绝对不是对谁都可以“投怀送抱”的。
从幼儿园到入学,我们通常也会选择与自己比较投缘投脾气的小朋友或同学来嬉戏玩耍,甚至对同桌的要求,也是希望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就连和自己最亲近的父母以及兄弟姊妹,也会有一些衡量中的印象距离,只是这样的心境与距离,会被我们那一时间段的稚嫩与天真忽视而掩盖下来。
到了社会上,就更是把“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演绎得淋漓尽致了。不是一路人,话又不投机,怎么可能长久凑合呢。所以,有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说法,如果想要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东奔西走地刻意调研,就看你身边的朋友便可知一二了。
恋爱的时候,人通常是比较紧张也比较谨慎的,毕竟是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幸福,所以半点玩笑开不得。于是,我们会对厮守终生的另一半要求更加严谨,宁缺毋滥,擦亮双眼,坚决不做“不管什么菜挖到篮子就是菜”的荒唐举措。可就是在这样千挑万选地细细斟酌中,也难免会出现真正生活在一起所丈量出的距离。
到了为人父为人母的阶段,我们就更能在代沟中无奈地感受到了那无法逾越的鸿沟距离了。
而我本人最初对于距离的感觉,是在家里添了妹妹之后。我这人记事比较早,那时候,我觉得妹妹的出生直接影响了妈妈对我的爱,她再也不像过去那么关心我、疼爱我了。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将爱倾注于小自己四岁的妹妹身上,好吃的尽都紧着她吃,好喝的也都紧着她喝。在妈妈的教导下,我总是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妹妹。我要倍加呵护妹妹保护妹妹才行。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常常会有一种失宠的落寞,也常常会感受到些许的不平与距离的存在。然而,大了之后才知道,那只不过是母亲呵护幼小的一个最基本的母爱表现罢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记得我有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兼朋友,那时候,我和她可以说好得不分彼此。完全不夸张,绝对是形影不离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地步。在我当时看来,我们除了家的距离和书桌的对角距离等不可抗拒的距离外,我和她两颗无邪的心,绝对称得上是没有距离的。我俩经常是你帮我家干活,我在你家吃饭。衣服换着穿,美食换着吃。那时候,谁家的生活条件都过得紧紧巴巴的,所以,偶尔谁家改善生活了,谁就会找来一张四方大小的牛皮纸,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将自己的那一份好吃的,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地放在上面,规规矩矩地打上包装,美颠颠地跑到对方家里。然后坐在对方家的窗台上,望着窗外,你一口我一口、吧嗒着嘴吃的那叫一个乐呵。共同分享味觉上带来的甜蜜满足。那个时候对于大山里的我们来说,最开心的事便莫过于此了。
可为了这,我却没少挨母亲的责怪,母亲的理论永远都是:好就好,用不着不分你我。两个人要是好到不分你我的时候,恐怕就要出问题了。随后还会跟一句:有多好就有多臭。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会嗤之以鼻,“才不会呢,就我们俩这么好,还能闹臭?”
说良心话,我曾把我们那一阶段的友谊看得异常珍贵,纯洁到无猜,坚固到不可摧毁。在净润无暇的心田里,我不相信能有什么事情会破坏我们之间那种纯真的好。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不屑还未及收敛,母亲的话就言中了。
那是一个暮春的晨曦。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揣着刚刚烧好的两个有些略微犯糊的土豆,迎着曙光的润红,蹦跳着那两条节奏感极强的羊角辫儿,乐颠颠地来她家找她一同上学。这是我们多年养成的习惯。谁比谁早一点就到谁家去找谁,然后一起结伴同行。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父母很是惊讶,告知我,她已经先走一步上学去了,还以为找了我,所以感到莫名。
我的心登时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心头,小小的年纪,却也懂得凡事只要无征兆的打破陈规,似乎就不是什么好的现象。我不知道昨天放学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昨天是我值日,我留下来扫地,她先我一步随别的女生走了。这也很正常。只是她走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反常迹象,甚至还有些恋恋不舍地跟我挥手再见,神情中依然微笑着一如既往的童真。
“到底发生了什么?无缘无故怎么就跑上单帮了呢?”一路上我很困惑,却是搜肠刮肚怎么想也想不通,不知就里。又没有闹别扭,就这样一声不响,真是叫人着急。想着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便将脚步走得飞快,恨不得一下就飞到学校。
可真正到学校之后,我才感到了真正的不对劲,本想着见了她问个清楚的,谁知她竟一脸茫然地斜了我一眼,神情中透露出一种陌生的信息,就像不认识我一样,随即便很快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似乎还带了一种躲闪的成分。我有些发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不管怎么样,还是想要问个清楚。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近前,拉起她的手,刚想劈头盖脸地问,谁知,她只轻轻一甩,就抽离了我的手掌心,然后,在一部分同学的狐疑中,还有一部分同学的监视下,回到了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只觉脸上被她闪得一阵阵发红,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即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也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啊!就这样莫名其妙,深不可测地将我的手掸在空中,我们的情谊呢?委屈的泪水在我的眼圈流动,晶莹着却是倔强地不肯掉出来。
后来我才听同学说,昨天放学的时候,她被一个女生给“收买”了。
说起来都好笑,那个女生的父亲是我们场粮站的站长。那个女生说,只要她答应不跟我玩,她就会得到一个厚厚的粮站记事本。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个女生,居然引得她用这么卑劣的方式来离间我们。
我终于明白了,原由竟是这么简单!听完后,我反倒没有先前那么难过了,只是觉得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有些不可思议。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原来我们的感情竟如此脆弱,脆如薄冰,一踏即陷;淡如浊风,一吹就漏。一个小小的粮本,就结束了我们之间几年的友情,甚是令我嗤之以鼻。一切皆如镜花水月般迷离。这件事当时对我幼小的心灵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撞击。为此,我郁闷了好长时间,心里渐渐品味母亲曾说过的话,话虽糙,可理不糙。有多好就有多臭!也许豪猪的距离才是应有的距离,安全的距离。不陷得太深,不奢望过高,彼此博异,寻找着对方最佳的结合点,然后适时止步,从而于循序渐进的交往中形成默契,形成规则,形成境界。
葳蕤植被,篱篱青草,皆在一岁一枯荣中演绎着不同风景下的距离。即使同根的生物,也会以各自的姿态延伸发展。终究是不同的叶片,你有你的走向,我有我生长的足迹。何况是人呢!
朋友有远有近,亲戚有厚有薄;地位有高有低,财富有多有少;视角有清晰有模糊,观点有正确也有错误;人有高有矮,动物有强有弱;水有深有浅,潮有涨有落;温度有高有低,火有燃烧自然就会有熄灭……身为同一个操场,你有你的起跑线,我有我的起跑点,毕竟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即使偶有交叉,也会瞬时分开。
由此可见,距离涉及的层面不但较全面,而且覆盖的领域也很广泛。与生俱来的排斥天性、不可估测的外在及内在因素,还有那颗永远离自己最近的心等等,都是造成距离的主要原因。你不想走近我,我也不想走近你;你不信任我,我也不想信任你;你怕我过得比你强,我怕你过得比我好,这也是症结所在。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你在你的世界里挣扎着纠结,我在我的精神里狂欢着孤独。不知不觉,人已变得冷漠,相处越来越淡薄。世态炎凉中,也总是习惯隔着无形去审视对方,揣测对方的心思而造就敏感。热情付出不见起就被回以微笑,真情沟通也许还会质疑一片。没钱的有时会仇恨有钱的,有钱的有时也会蔑视无钱的。上帝造万物,万物皆有距离,但最远的距离还是那看不透摸不着的人心距离。心若近,即使身在天涯,言行也会坦露真诚;心若疏远,即使近在咫尺,也会疏离出无言的结局。
其实,世界真的没多大,所有的距离,无非就是人与人之间那堵无法逾越的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