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指尖滑过蔷薇(散文)
喜欢一个人走夜路,静静地,走在无人的街道。夜,是静的。灯,是静的。心,也是静的。
看星光疏朗的夜空,静谧深邃,像在思考着宇宙的未来。我思考的是现在,现在的日子,现在的人,现在的事。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个我做不到,但眼前的事儿,必须做到,譬如父亲病了,就得照顾。
白昼,或者星光灿烂的时候,不适合思考,或者思考不透彻。喧嚣,张扬,炫耀,暴躁……围绕在你周围,如何能静下来思考呢?我明白了,为什么修行的人,总是闭关或者找个僻静幽处。非宁静无以致远,就是这个意思吧。
夜色,屏蔽了喧嚣与烦躁。夜空如水,心灵如水,一叶扁舟,一叶心灵的扁舟,自在荡漾。一缕淡淡的香,在鼻尖停留。肯定不是夜来香,也不是栀子花,槐花也早就谢了。
这种淡雅的主人,必定是谦恭的,亦或是卑微的。像牡丹,像芍药,像郁金香,总给人灼热感。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咄咄逼人,都不可能来自卑微。
在夜色里寻觅,寻觅。手指在街墙上滑动,痒酥酥的,虽然没有触碰美女指尖的颤动,也是舒坦得很。这种舒坦,其实是来自内心,来自内心的柔和。
突然,指尖被扎了一下,借着灯光,发现是蔷薇的枝蔓。哦,想起来了,这是学校东墙,每年都开满蔷薇,想必那花香就是蔷薇的了。惜乎经年,都不曾留意,不曾留意过蔷薇还有花香。
说真的,从来没有嗅过蔷薇花,别的花香嗅过的也很少。据说,闻香识女人。或许,就是因为我不会嗅花香,也就没能识过几个女人吧?
长长的蔷薇枝,缠缠绵绵,伸出墙外,挡在我的面前,似乎在这里等了我上千年。恰好触在了我的鼻尖,淡淡的香,沁入心脾。像是见到了当年心仪的女同学,神清气爽,还颇有些紧张。
蔷薇,似乎没有人养在盆里,不是在篱笆上,就是在墙上,或者在荒原之上。她的花很小,刺儿很多,挺讨人嫌的。玫瑰,也有刺儿,但花儿很美,美得竟然有了寓意,自然就高贵,即使被扎了手,人们也是原谅了。
总是这样,刑不上大夫,就是一种不合理的优越感。君主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一个羞答答了几千年的理想。
我的地位卑微,我的灵魂高贵。这是小草一样的生命唱出的无比苍凉的歌谣。当李白唱出“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时候,应该说,他是一棵失意的大树,而不是小草。
蔷薇极尽生命力的可能,在荒凉和颓废上,盛开出叶的繁翳和花的繁密。绿的叶,有深有浅。花的红、粉、黄,有浓有淡。在夜的静谧中,需要借助灯光的关照,你才能识其真容。
伸手揽过一枝,在手机镜头前,咔嚓,摄入,永存。在花丛中,在尘世里,你是微小的;在镜头里,在我心里,你是伟大的。就像喜欢一个人,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就是鬼迷心窍地认为,你是最美丽的。
抬头望去,瀑布一般,挂满铁篱笆,隐隐闪烁的是白色的蔷薇。白色的蔷薇,朵儿尤其小,在白昼里隐藏在了人们的视野之外。
视而不见,熟视无睹,是卑微者经常不期而遇的经历。或许,被冷漠与冷淡划伤得太多次了,心灵早就结痂。坚硬的疖痂,抵抗着接踵而至的白眼和无视,昂起头,在夜风中摇摆出属于自己的舞蹈。
宋代秦观说:“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是的,芍药的枝条可以笔直地窜向天空,接受人们的喜欢,含情脉脉,那泪水也是幸福的泪水。蔷薇,就不一样了,没有挺直腰杆的资本,只能努力地攀爬,占据不了高度,也要盛开出尽可能大的宽度。
为什么小草可以绿遍天涯,就是因为卑微者也有着伟大的灵魂。
端午节快到了,这个时候,花儿盛开的不多了。找不到月季花的人,就把目光落在了蔷薇的身上。掐上几朵儿,放在清水里浸泡一晚。清晨,用花水洗脸,一段儿自然的香,神清气爽。
想起有一年,端午节前一天,在郊外遇到一丛蔷薇。满眼荒芜中,粉红的蔷薇花儿,阳光之下,灿烂辉煌。
“尽道春光已归去,清香犹有野蔷薇。”在郊外,偶遇一片野蔷薇,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因为蔷薇的肆无忌惮的扩张,往往被人连根拔除。留下来的这一片,恐怕也是因为蔷薇多刺的缘故吧?
你看,伸手去摘的时候,指尖被扎,渗出了鲜红的血,滴落在花瓣上,越发鲜艳。
“彤阙收红暖,金门赐鞠衣。若无纤刺骨,一摘便须稀。”或许,蔷薇懂得了自己卑微的身份,不可能得到更好的保护,于是,自己武装了自己。
忍不住,见四下无人,掐了一枝,迅速离开。走出老远,还觉得背后有人。恐怕这也是一个卑微的人胆怯的表现吧?
好在,花香已经在手。回家,应该是一个拥有淡淡的梦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