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静的乡村
秋日的阳光,不再像盛夏时节的炎热,显得宁静而又有些温柔。赵大海倚在墙边,眯着眼晒太阳呢!直到孙婆子走到他跟前踢了他两脚他才睁开眼睛。
“我到你家去了,家里没人。”孙婆子说。
“都去干活了。队长不是说今天有兄弟大队的人来参观学习吗?今天中午吃饭只给半小时。”赵大海伸伸懒腰站起来说,“还是你呀,自由人。愿干愿不干。”
“你可别这么说,”孙婆子略显幽怨地说,“我一个寡妇可怜着呢,谁愿意占队里的便宜。”
“是的是的,”赵大海知道说中了孙婆子的痛处,连忙转过话头,“大妹子,我托你办的事咋样了?”
“我去跟人家说过了,”孙婆子的热情马上来了,“俺娘家有户姓花的闺女可好呢。年龄和大刘差不多大,模样也好,只是有个条件。”
“有啥条件?”见孙婆子卖了关子,赵大海连忙追问。
“就是要有屋。”孙婆子回答,“过门就分家。”
“这行。”赵大海说,“俺家西头两间屋给他们住,院子要打墙隔开吗?”
“这是后话。关键是要他们先见见面。”孙婆子说。
“是的是的”赵大海连连点头,“大妹子你就掂量着办吧。事成了老哥保证好好谢谢你。”
“拿什么谢我?”孙婆子看着赵大海问道。赵大海也抬头去看孙婆子。四目相遇的瞬间,赵大海像是一下看出了孙婆子的心理。
六
天黑了。喧嚣的村庄慢慢的静了下来,劳累一天的人们大都收拾休息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让人觉得夜晚的温馨。谁家的孩子还没回家,一个女人提着他的乳名呼唤着。趁着暮色小刚拉着自家的平板车悄悄的出了村子,今天劳力班去公社拉化肥回来的路上,小刚看到有棵歪倒的死树,树枝都被人砍光了,光秃秃的树干比碗口略粗些,正好可以做造屋的木棒。前些日子,爹已经陆续买回了几棵,小刚也在同学和朋友的家里要回了几棵,老张知道儿子的心理,很是感到高兴,但他又有些担心来路不正。
“你怎么能去偷人家的树呢?”老张教育儿子说,“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偷人,我们姓张的从来没人做过亏心事。”
“你说什么呀爹。”小刚辩到,“你看我拉来的那些树干,哪棵不是死树?这是偷的吗?”
是的,这些树干都是死树,应该不是最近砍伐的。老张在心里替儿子解释,并关照儿子,如果你拉棒被人撞见,千万不要和人争吵。最好能在开春时节原地补种棵树苗。
“知道,”儿子说,“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能不懂?”
出了村子,就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小刚拉着板车匆匆地向前行走着,其实,晚上并不是很黑,四周的原野略显空旷,什么都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估计就应该在这附近了,小刚便放慢了脚步,认真的朝路边查看着。突然,他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他放下车子,蹑手蹑脚地向前靠近,果然看见有人倚在歪倒的树干上,听声音是一男一女,是在谈对象?小刚支耳细听。
“听说安徽开始分田到户了?”男的说。
“那怎么种?一家一小块,场又怎么打?脱粒机也忙不过来了。”女的说。
“反正政策要变,”男的说,“看不见吗,集体主义都产生了惰性,就说生产队出工干活吧,天天早出晚归的,可是效率呢?”
“管他呢!”女的说,“还说我们自己吧,你爹不是答应给我盖房子么?俺爹说你家多咋有了新房,俺咋过门呢!”
是她?小刚觉得声音似是耳熟,站住那里愣住了。
“屋快盖好了,墙都打好了,就差两棵棒。”男的说。听声音像是很兴奋,“怎没早发现这棵死树呢!明天拉回家,就差一棵了。”
嘿嘿。女的笑出了声,“没想到今晚出来还有所收获。”
果真是她,小刚这次听清楚了。这就是他认识的英子。
他和她是在路上偶然相识的,那天小刚把队里的猪拉到公社食品站卖完回来,天快黑了,英子一个人在路上练习骑自行车呢!宽阔的路面,英子偏偏就撞上了小刚。
“刚学是吧?”小刚帮她扶起自行车,拍打着她身上的土问,“摔痛了么?”英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你呵!”
“没事,“小刚说着拉车就走。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说,“慢点儿,别再摔了。”
“嘿。”英子点了点头说,“我认识你,你叫小刚,我们一个学校上过学,你五年级的时候我四年级。”
小刚听着停下了脚步,“还是熟人啊,真是有眼无珠,对不起!”
英子扑哧一下笑了,“小刚,那你就教我学呗。”
“行。”小刚满口答应,“我不会,你让我怎么教你?”
“你过来,”英子说,“你在我后面帮我扶着,别让它倒了。”
“这行。”小刚嘴上应着,伸出了双手。英子又骑上了自行车。来来回回的,累的小刚浑身是汗。
“今天就学到这吧。”英子说,“小刚,明天收工后你还能来帮我吗?”
“能。”小刚很爽快的答应了。从那以后,小刚都是及时赶来,英子也不是让小刚白教的,有时也让小刚学着骑车。有几次还让赵家湾的邻居看到,都以为小刚谈到了对象。难怪小刚的爹也这样认为呢!
“你别这样好不好?”熟悉的声音略有娇羞,“瞎摸什么,早晚还不都是你的么?”小刚听着。心里顿时涌起醋意。他故意使劲地干咳了几声。果然,两个人站起来,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
小刚走近歪倒的树旁,左右摇晃了半天树才断下。他弯着腰使劲地把树干翻到了车厢里。
回到家,爹娘都还没睡。爹不说话,帮着把木棒抬下车。娘说,“远么,躁死我了”
“躁什么,我得一步步地赶回来。”儿子答道。
“下回要去白天去,免得我担惊受怕的。”
“怕什么?”儿子反问,“又不是偷的抢的,白天去,白天不干活了?”
“是的是的,”爹说。
“赶紧洗洗歇歇吧。”
儿子不再说话。娘把洗脸水已经打好,放到了小刚的眼前。
“我姐呢?”小刚问。
“出去溜达了。”爹漫不经心地说。
“也可能看电影去了,听说小郑庄今晚放电影。”娘补充说。
哦,小刚应了一声,心想姐姐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呢?
七
月兰是个大嗓门,做事风风火火的,本来,队里准备让她当女班的班长,她不干。
“我不怕得罪人。”月兰解释说,“谁来干活就给谁记工,人没来当然就不能记。”
“是的,”队长看着她说,“就这么简单,你还不想干?”
“简单?”月兰反问队长,“这是简单,可是派人干活轻重缓急的不好分派呢!”队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比如点花生,刨土比丢种子累。比如打场,扬场的肯定比翻草的累。可这些不应该是拒绝的理由啊!
“干不干,一句话。”队长很干脆地说。
“不干。”月兰利落地回答。
“不干就算了,”队长很惋惜地说,“干班长,一年补助三十个工呢!”
就这样,翠花当了班长。月兰依旧是普通的社员。每天周而复始地和多数人一样早出晚归。大刘闯进了她的心里。情窦初开的女孩,最易感受到异性的目光。
“你咋不想当班长呢?”一起干活的时候,大刘问她。月兰微笑着不语。大刘接着说,“我们两个都当班长,多好。”
月兰会心地笑了,她明白大刘的话外音。“就是怕这样我才不干的。”
“哦?”大刘疑惑地看着她。
月兰不再解释,转身而去。月兰是喜欢大刘的,她也知道大刘的心理。最早感受到大刘对自己的关爱是在给麦地追肥的时候,麦地很长,化肥不能用板车拉进地里,队里组织年轻人用布兜往里抬。
“自觉搭配两人组抬啊,”队长说,“不准两个男人一组,也不准两个女人一组。”
大家知道抬化肥很累人,两个女人一组,力量肯定相对弱小。但队长偏偏不说破,而是幽默诙谐的说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刘和月兰一组。很劳累的活,月兰却觉得轻松自如。干了半天,看着其他姐妹大汗淋漓的样子,月兰有些费解。
“很重吗?”遇到凤芹的时候,她问了一句。
“你当然不累。”凤芹说。
月兰听着这话像是别有用心,遇到弟弟的时候又问,“小刚,你累吧?”
小刚笑了,“你当然不累,姐,你停下来看看你抬的杠子,化肥全压在大刘这头呢!”
月兰听着,心中陡然一热,她停下来,把绳子往前拽了拽,“你不嫌累?我又不是不能抬。”
大刘笑了笑,“没事,你才参加劳动不久,我应该让着点。”
月兰不再说话,心中暗暗记下了大刘的好。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盼着能跟大刘一起干活。月季像是看出了什么,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大刘了?月兰心中不由一愣,是啊,难道自己喜欢上大刘了?她在内心自问,有时确也曾幻想能和大刘在一起,可她又有些担心,因为大刘就像是个哥哥,两家虽不是一姓,可毕竟是近邻,再说爹娘也曾不止一次说过他爹的短处。她不知道两位老人之间有什么芥蒂,可心中总有些疑惑。她有些怕遇见大刘,人多的时候,她还敢和他说话,一旦单独遇到了,总是逃也似的跑开,她怕大刘说出那些话,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日子在犹豫彷徨中静静地流逝着,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小伙子。
她和他是在晚上看电影的时候相识的。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郑。是他踩了自己一脚,以后就熟悉了。每次晚上再到小郑庄看电影,小郑都会为她准备好板凳。有时候还会有糖果瓜子类的零食,同去的姐妹们都不好意思接受,唯独月兰不怕。
“是他愿意送的,我不信吃了会咋地。”月兰说。
其实姐妹们都明白,小郑是看上了月兰。看电影的时候,大家都知趣地离远些。小郑小恩小惠不断,可从来没有说出那些话。
“月兰,你就不能先说么?”凤芹这样问过她,“小郑人好,对你一片真心呢!”
“我说什么?人家要是无心呢?”月兰反问。
“无心?无心人家会对你这么好?”月季笑了,“如果小郑追我,我早就投降了”
是的,小郑阳光帅气,说话文明有礼。月兰知道他的心理。只是不想就这样进入角色。可是姐妹们说的话也是有些道理。月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先开口了,“小郑,你为啥对俺这样好呀?”
“因为你好。”小郑答。
“你图俺啥?”月兰仍问。
“不图啥。一块坐着看看电影说说话,很好。”像是早有准备似得,小郑一点也不含糊。
月兰楞了一下,接着追问,“那,你找对象了么?”
“没有。”
“咋不找呢?”
“俺家穷,就三间草房子,哥还没娶呢!”小郑的声音低了很多,听得出有些难为情。月兰想到了自家,看来,穷是当时普遍的现象啊!
“俺家也穷,弟也没娶呢。”月兰安慰似的对他说,“慢慢找,总有不嫌贫爱富的。”
“你是什么样的人呢?”小郑问。
“我?我不嫌你穷。”月兰答道。小郑听她这话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月兰麻利的把手抽开,“可是我们不能处对象。”
“为啥呢?”小郑反问。
“就因为你有哥我有弟的,俺们都穷啊!”月兰答。小郑不再吭声,一直沉默了整个晚上。
电影散场的时候,小郑问“下回有电影还来吗?”
“来”月兰很干脆地说。
小郑庄今晚放电影,月兰和姐妹们又来了。远远的,月兰就看到小郑在朝她挥舞着小板凳。姐妹们都故意躲开了些。
“俺不想坐你的板凳了。”月兰来到小郑的身边说。
“为啥呢?”小郑问。月兰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电影开始放映了,嘈杂的广场顿时静了许多。
“俺怕乡亲们误会,再没有人给你提亲呢!”月兰认真地说。
“想得太多了。”小郑把板凳塞给月兰,和她并排朝人群里挤了挤。月兰不再说话,坐了下来,不想就坐到了大刘身旁。
“嘿嘿,巧吧?”大刘有些不自然地说。
“巧啊,你来得早。”月兰应道。
小郑靠近看了看,“表哥,你也来看电影?”
“是的。“大刘说,“你认识月兰?”
小郑点点头说,“板凳也是我给她搬来的。”
“噢,好,好。”大刘点着头,像是明白了。
气氛顿时显得尴尬起来,幸亏,荧幕上攻打敌人碉堡的冲锋号响了。解放军英勇无畏的呐喊声振奋了每一个观众,雷鸣般的掌声,潮水般的淹没了一切。
八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要到秋收,玉米熟了,男劳力被安排砍玉米棵,妇女姐妹们剥玉米棒。为了提高生产效率,队里决定按量计分。这下,人们劳动的热情一下提高了许多。
孙婆子没砍也没剥,依照队长的吩咐,在玉米地头支了口大锅,把鲜嫩的玉米拣出来煮熟了,供社员们午餐用。看着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孙婆子颇有感慨,为了提高自己的收入,社员们是愿意流出更多的汗水的。
“开饭喽!”她扯着嗓子喊。以前生产队也曾管过饭,只要招呼一声,立马就围满了,现在,她喊了几次,也没出现想象中的场面。她捞出根棒子,自己品味起来。翠花背着剥好的玉米棒倒在了地头,孙婆子捞起根棒子朝她扬了扬,“花儿,快来吃吧,别饿着,干活没力气。”翠花接过来咬了一口,边吃边走回了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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