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孤坟
在村子的东北角有一座坟,孤零零地矗在那儿,几乎与居家混杂在了一起。
这座坟里埋的是谁,没有人说得清楚,大家只知道里面只埋了一个人,死时还很年轻。村里人,无论老少,都叫他“老太爷坟”。
按照农村的旧规矩,生前同族的人,死后要按照辈分排列埋在一起。坟的周围植上一些树木,蓊蓊郁郁地形成一片林子,这样的地儿被称为“老林地”,是同族晚辈祭祖行礼的地方。孤坟是相对老林地而言的,它既没有“同伴”也没有林子,孤零零地裸露在风雨中。
“孤坟”在农村几乎是一个用来骂人的贬义词。形成孤坟的情况大致有两种。一是死时年轻无后,没有获得进老林地的资格;死过之后,他人会找一块荒僻地儿埋起来,于是就成了孤坟。二是,生前犯了极大的错误,令家族不能饶恕,死后家族剥夺了他进入老林地的资格,诸如被公家砍了头,死后就混得一个孤坟的下场。
孤坟是没有香火可言的,更没有人去祭拜,它是一种晦气的象征,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还有谁会在他的坟前焚香叩拜呢?一般来说,孤坟存在的时间都不会太长,坟头埋得本来就小,日后风吹日晒,雨水冲刷,又没有人为它添土,过不了几年就会沦为平地了。
孤坟一片凄凉的景象,再加上乡亲的渲染,人人对孤坟都有一种畏惧拒绝心理,长辈们正好用他来警示后辈人。家长常常会对那些行为乖戾的孩子说:“不听话,就这样下去,看你以后,也会像某某一样,成为孤魂野鬼。”孩子每每听到这些话,就会联想到荒野里孤坟的凄凉景象来,随即就会生发出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然后就会收敛自己的行为。
人总是应该有所畏惧的。农村家长的教育谈不上什么方法,就是给你树立一个活靶子看,令人毛骨悚然,然而效果却奇好。小时候农村很穷,大多数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很少出现不良少年,自从我记事开始,直到现在,村子里几百口人,没有一人进过监狱。
令人困惑的是:村子里东北角的这座孤坟,存在时间之久远,就连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楚,今天这座孤坟依然存在着,而且香火极盛,前往祭拜的人络绎不绝。村子里,无论谁家出了怎样的事,只要需要祭拜祖宗的,他们首先就会来到“老太爷坟”——独特的孤坟,在这里祭拜之后才能去自家的老林地去祭拜。
在村里,关于这座孤坟有一个传说,从古传到今,今天就连孩子们也都知道这个传说。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姓赵,但在很早很早以前,村子里还有卢姓人家。可以佐证这一传说的是今天村子里还有一个池塘叫“卢沟”,据说是卢家人开挖的。卢姓人家比赵姓人家的人口多,经常欺负赵姓人家。姓赵的人家中有一家共有六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属于那种败家子型的后生,整天东游西逛地不做正经事,经常被家人咒骂为“死了也会成为孤魂野鬼”的人。为人争强斗狠,打起架来就不要命,经常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一天,卢姓的一户人家与赵姓的一户人家因为孩子又一次起了纷争,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不一会儿两家就打了起来。正好,不正经的败家子赵小六路过,二话不说就上去帮赵姓人家参加了战斗。在打架方面,他是一个养之有素的人,他的加入很快就扭转了赵家的败局。这时卢家一个人,抡起一个木棒对准他的后脑勺砸了过来,赵小六应声倒地,气绝身亡。卢家人一看出了人命,立即作鸟兽散。
事后,打死人的人自然进了监狱。赵姓人家就把赵小六埋在了卢姓人家房舍的后面,距离只有十几丈远。这样埋法的目的就是要诅咒惩罚卢姓人家。卢姓人家觉得理亏,也就没敢出来阻止。这座孤坟就这样形成了。
不知为什么,自从这件事情发生后,卢家再也不和赵家打架了。更为奇怪的是,卢姓人家不断地有身强力壮的人暴病身亡。三五个壮劳力死过之后,卢姓人家开始有人往别的村子迁移了,有人开始就会有人跟着学样,学样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卢姓人家全都迁出了赵家庄,赵家庄再也没有杂姓人家,一律都姓赵,直至今天。
于是赵家人就把赵小六奉为英雄,赵小六也一扫生前的耻辱,天天、月月、年年地接受着赵家所有人的供奉,接受着赵家人的膜拜,到后来,无论年长年幼,赵家人一律称他为“老太爷”,他的坟墓被称之为“老太爷坟”。
赵小六的“孤坟”不再孤单,赵家村周围的“孤坟”只有这一座不孤单。
“英雄”常常代表的是一个群体的价值观,代表的是一个群体的利益,很多数情况下与英雄本人的品格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