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母，有弟弟，飞翔不用出去工作，在家带孩子。
　　 果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可爱。飞翔看着宝贝女儿，想着自己的婚姻，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飞翔的弟弟有了女朋友。带回家来的那一天，飞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了。弟媳妇进门，自己该去哪里？飞翔看多了文学名著，又喜欢舞文弄墨，多愁善感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母亲最了解女儿了，婚姻的不如意再加上为娘家增加的负担，飞翔整日里唉声叹气。只有看着果儿时才露出笑脸。
　　 “飞翔，给永胜写信吧，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看看果儿。”
　　 其实，飞翔也很纠结。虽然和永胜没有心灵上的沟通，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那里，又是自己喜欢的外形。又有了可爱的果儿，婚姻应该维持下去才对的。时间长了，两人会相处好的。飞翔明白，永胜是真的爱自己，欺骗也是一种爱吧！飞翔似乎是想通了，看着果儿:“妈妈写信，让爸爸回来，看看果儿，怎么样？”
　　 果儿好像听懂了，点点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叫着“爸爸”。飞翔惊讶地喊叫:“妈，你听到了吗？果儿在叫爸爸！”
　　 “听到了，天性啊！让永胜回来吧。”
　　 说话间，听到门响，飞翔出门，正好和进来的永胜撞了个满怀。两人对望着，永胜紧紧抱了下飞翔:“我回来了。”
　　 飞翔点头，拉着永胜进来。永胜和老人打过招呼，直接过来看着果儿。果儿抬头看着永胜:“爸爸，爸爸！”
　　 永胜小心地抱起果儿，眼睛湿润了。
　　 飞翔看着这个场面，很感动。心想，就这样吧，这是我的命啊！
　　 晚上，两人看着果儿睡着了，飞翔就把弟弟要结婚的事情和自己的心事说与永胜。永胜听着，不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飞翔，内心如波涛汹涌，难以开口。
　　 永胜要复员了。本来想回到飞翔这里，先找个工作干上几年，有了条件再想房子的问题。听完飞翔话，永胜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看着飞翔和果儿，难以说出口。
　　 永胜住了两天就回部队了。他不能告诉飞翔，以他的文化水平，他考不上军校。他努力，想转志愿兵留在部队，可名额有限，他已经批准退伍了，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要离开部队，对于他，对于飞翔，家在何方。
　　 在对的时间里遇到错的人，在错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应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再不情愿，再难舍生活了二十多年熟悉的环境，为了婚姻，还是应该离开了。
　　 飞翔看着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感受着果儿在怀里的兴奋，难受的心情隐去，擦掉眼里的泪水，含笑和父母作别，含笑祝福弟弟弟媳幸福。然后，看着永胜把一个家背在肩上，跟着他，一家三口，踏上了开往黑土地的列车。
　　 五天以后，果儿在大炕上欢快的跳着，滚着。飞翔用白面打了一大盆浆糊，把永胜找来的报纸一张一张往黑乎乎的墙上贴。一边贴一边翻看上面的内容。永胜屋里屋外的忙碌，永胜的父母在远处加固着篱笆。
　　 秋天的原野里，装满了春夏长出来的生命。杂草已经泛黄，野花把种子深埋在自己选择的温床上，用老去的身体遮挡着。玉米耷拉着干成绺的胡须，等待收获。父母听从永胜的主意，承包下周围百亩荒地，种上玉米，就等着秋后的收成。今年雨水多，玉米长势良好，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收玉米的活儿，不能拖拉，得找帮工。永胜拿出自己的退伍费，找来一帮人，两天的时间，地里的活就干完了。收到院子里的玉米，剁成山，金晃晃的耀眼。
　　 永胜一个壮劳力，心里装着一团火，一个月后，把一切打理干净，剩下一年的粮食和手中一摞钞票。
　　 紧接着，永胜张罗起盖房的事。娇妻爱女和父母，不能在茅草房里过冬。细算下来，手里的钱不够盖房的。永胜和父母商量怎么办。从永胜一家回来，一直在一起生活和劳作，婆婆对飞翔有了看法。看着儿子宝贝似得爱护着媳妇和果儿，婆婆一直未曾开口。今天永胜提出要盖房子，又没钱，婆婆刁难起飞翔来:“从回来就是看孩子了，地里的活儿从没有伸过手。这可比不上城里，嫁过来就是庄稼人，该干的还的干。要盖房，就得有钱。你也不干活，拿点钱出来吧。”
　　 飞翔像是听不懂婆婆的话，看着永胜。
　　 永胜说:“妈，你今天提到飞翔了，我得说说。我知道咱们家里穷，哥弟兄也多，你们二老不容易。哥哥们结婚，你们做了什么？最起码房子都有了。咱们娶了媳妇，没给飞翔一分钱的东西，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也是飞翔家帮着养的。妈，你说这些话，我抬不起头来了。”
　　 婆婆听了永胜的话，转身出去了。永胜的爸爸是明白人:“飞翔，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苦熬苦攒的，手里还有几个钱，填上够盖房子的了。咱们这里盖房子用不了多少钱，能自己干的就不花钱。”
　　 老人走了以后，飞翔看着永胜:“你妈不喜欢我，对吧！她从来没有抱过果儿。”
　　 永胜看着飞翔:“我妈和几个嫂子都没有处好，不光是嫂子们有毛病，我妈有时做的也不对。当儿子的能说什么？以后你照顾好孩子，其他的有我。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日子过好了，谁都对得起。”
　　 接下来的日子，永胜忙得不分白天黑夜。飞翔带着果儿，什么也帮不上。公公和永胜一样的忙，婆婆做饭照顾着来帮工的人们。开始和飞翔还说上几句话，后来就是飞翔说话，婆婆也是爱答不理的。飞翔反倒是轻松起来，带着果儿，到不远的小松山上玩儿。秋后，正是采蘑菇时节。人们忙完了自家的收成，来到小松山上摘蘑菇。三五成群，到处都是人。飞翔抱着孩子，也学着采蘑菇。
　　 房子盖好了，蘑菇晒干了。永胜去很远的集市上，卖了蘑菇，买回来鱼和肉。一家人在饭桌上，永胜把卖蘑菇的钱给婆婆。飞翔问永胜:“给果儿买什么了？”
　　 婆婆斜了一眼飞翔:“一个丫头片子，好歹就带大了，不用太娇惯。”
　　 飞翔看看永胜，抱着孩子回自己的屋了。
　　 婆婆看着飞翔的背影:“除了长得好看点，看不出别的来。我真看不惯她那文绉绉的样子，这刚多长时间，你们看我养的那猫，和她在一起斯文着呢。卧在炕角，看着她们娘俩玩耍，那眼神，讨好着呢。在我跟前，到处乱蹦，还得我哄它。”
　　 永胜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哈哈大笑起来:“妈，你这是嫉妒猫啊还是嫉妒飞翔，她可是个才女，知道我多不容易追到手的吗？以后好好相处。咱们家能娶到飞翔，那是我一辈子的福。我喜欢，妈也跟着喜欢就是了。”
　　 “你看看，真向着呀，不就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吗，粗活不会干，你说，以后供着呀？”
　　 “妈，以后好好相处，飞翔是通情达理的。”
　　 永胜吃完饭，回到屋子。看到飞翔正和果儿说话:“果儿喜欢什么呢？是不是和妈妈一样，喜欢书呢。姥姥给果儿买了好多故事书，咱们回去了就看，妈妈给你讲里面的故事。”
　　 果儿刚会说话，只说些简单的，看着妈妈:“现在就讲缸缸和石头，山上有石头，用它砸吧。”
　　 “缸是用来装东西的，人不进去不用砸，咱们要保护好有用的东西，咱们要爱亲人。果儿说说，果儿的亲人都是谁？”
　　 “爸爸，妈妈，姥爷，姥姥，舅舅。”
　　 “还有爷爷和奶奶，还有你没见过的。果儿的亲人很多呢，以后见了，要有礼貌。”
　　 永胜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单纯的飞翔知道什么是家长里短吗？和一大家子人相处，她会怎么样？永胜想到了战友，那个亦师亦友的老乡。真想和他讨教，只是从书信事件以后，他发现飞翔有意避开他谈论部队的事情，以前可是粘着他让他讲的。
　　 永胜进来，果儿扎进他的怀里。飞翔看着，泪水不自觉地流出来。永胜看着飞翔梨花带雨的样子，按耐不住的冲动，揽过来飞翔，一家三口就这么抱着。
　　 过年了，婆婆张罗着。永胜回来的第一年，怎么着一家人也得团聚在一次，红火，热闹。婆婆拉下脸来，邀请儿子媳妇们。
　　 飞翔收到了弟弟寄来的钱，说是给果儿的压岁钱。飞翔心里明白，弟弟不问飞翔的生活，是怕飞翔想家。永胜取回钱来，婆婆堵在门口:“我正发愁没有买年货的钱呢，这下好了，不用出去借了。”
　　 永胜说:“妈，这是果儿的压岁钱，不能动。”
　　 “有钱不花，出去借账，亏你想的出来。”
　　 “用果儿的压岁钱过年，你老真敢想。”
　　 “这又没分家，谁的钱都得交出来。吃着伙里的，攒着自己的，从我这里就不行。不管是谁的钱，都得上交，留着过日子。城里怎么着，嫁到这里就得按这里的规矩。永胜，你也别总是惯着你媳妇。飞翔，到了这里，不用端着城里人的架子，孩子要带，活计也得干。”
　　 说着从永胜衣兜里翻出钱来，数了数:“这么多，留给孩子一张吧。”
　　 抽出一张，放到炕上，转身出去了。
　　 永胜跟了出去。
　　 飞翔抱着果儿，看着这一切，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气息急促。果儿看着妈妈，吓得大哭起来。永胜跑进屋来，看到飞翔惨白的脸，抱过哭闹的孩子:“飞翔，飞翔。”
　　 过了一会儿，飞翔平静下来，伸手接过果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任泪水飞流，不说一句话。
　　 永胜气呼呼地出去了。
　　 飞翔抱着果儿，走出家门，往小松山的方向走去。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旷野，平滑的雪面，飞翔踩上去，吱吱作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大脑一片空白，内心如积雪一样冰冷。果儿开始是好奇，看着四周。小松山就像一个大馒头，上面高低不平的树木，伸展着粗细不均的枝条，上面挂着洁白的积雪，如诗如画，冰冷孤独。果儿哭了起来，飞翔看着果儿冻红的小脸，感觉到了全身的冰凉。抱紧果儿:“对不起了果儿，是妈妈不好，冻着你了。果儿，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你不该来的，你是小公主，应该在暖气充足的房子里，听爷爷奶奶讲故事。有好看的漫画书，有零食。看看我们果儿，跟着妈妈，瘦得像个小耗子，什么都没有。舅舅喜欢果儿，给果儿寄来了钱，想让果儿买漫画书，买零食，让果儿长大，长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妈妈无能，这里只认识小松山，只知道小松山上有蘑菇。想和果儿说话，果儿还小。想和果儿爸爸说话，又不知怎么和他沟通。一想说话，就想顺着信里的语气，这样怕伤害爸爸。爸爸是喜欢我们的，只是妈妈不知道自己的心应该安放何处。果儿， 要是咱们就这样走下去，过了小松山，会走到哪里？你知道吗。”
　　 果儿不哭了，看着妈妈，像是真的在听妈妈的心里话。
　　 远处，永胜跑来，气急败坏地大叫:“快回来，快回来。”
　　 清晨，阳光照进屋子里，照到炕上穿衣服的飞翔和熟睡的果儿。
　　 “这孩子真是结实，我也结实了。以前最爱感冒了，也许是在爱的怀抱里，才会感冒吧！”
　　 “你这是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我的怀抱里，没有爱吗？你这人还真是的，和我妈说的一样，文绉绉地。过日子，不需要这些。和我妈学学，将来你也会变成她那样子，这里的人，都那样。你是这里的媳妇，别把自己当成过路的。”
　　 “你希望我将来变成你妈妈那样，不为别人着想，自以为是。果儿她都不看一眼，我不会这么无情，自私。”
　　 “你说我妈自私？你错了，她已经很好了，把我们养大不易。有的地方做的过了些，也是家里穷的缘故。”
　　 飞翔惊奇地看着永胜，像是不认识他。内心的排斥使她背过身去，沉默。
　　 过年了，全家人都到齐了。婆婆本来和那三个媳妇的关系都不好，自从飞翔来了以后，婆婆和她们的关系反而好了。飞翔进来的时候，看到三妯娌和婆婆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看到飞翔，一起不出声，一起看着她。飞翔并不在意，笑着打过招呼。
　　 “给孩子多穿点，让她自己玩儿，你得跟着做饭。”婆婆说。
　　 飞翔点头出去了。给果儿穿戴好，带到在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们中间。果儿走路还不稳，话还说不利索。飞翔看着果儿高兴地看着哥哥姐姐们，才放心回屋子里烧火。飞翔心里没底，不知该做什么，烧火没有什么要求吧？她蹲在灶前烧火。婆婆打理着小鸡炖蘑菇，看着锅的热度，把油放入锅里，把切好的鸡块放入锅里煸炒。“火大点。大火炒出来才好吃。”
　　 飞翔赶紧添柴，低头看着灶坑里的火大了，又要加柴。婆婆急了:“会烧火吗，火再大就糊了。”
　　 飞翔把柴撤出来，已经在燃烧的柴禾散发出来的烟儿正好呛着婆婆。
　　 “成心的是吧。除了好看点，还有什么用？看看，糊了吧。”
　　 飞翔不知怎么办好了，急的脸颊通红。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果儿的哭声。飞翔扔下柴火，跑了出来。看到果儿哭得正凶，回头看看妈妈。飞翔看到果儿的手上都是血，吓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果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飞翔抱住。看到果儿的手背上血肉模糊，急得哭了起来。永胜听到哭声出来，看到果儿的手，也急了:“怎么回事，谁打的？”看向远处站着的哥哥家的几个孩子。果儿哭得岔了声儿，飞翔不知怎么办才好。有一个小点的孩子说:“砸的，用石头。”飞翔只是看着果儿的手，不知怎么办。婆婆急着跑出来:“火都快烧到灶外了，赶紧回去烧火，我看看果儿。这有什么呀，用棉花包起来，别冻了，过几天就好了。小孩子的伤好得快，永胜把果儿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