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打电话约我去喝咖啡。
　　 “大周末的，让人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我闭着眼没好气的对他说。
　　 “十一点了还没睡够？”李浩不依不饶，“我在这等着呢，赶紧过来。”说完挂了电话，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被他这么一闹，觉是睡不成啦！我索性起来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准备过去宰他一顿。脑袋里想的全是披萨的美味和提拉米苏的香甜。
　　 出门后觉得有点儿冷，抬头望望天，老天爷很不高兴，阴沉着脸。我又赶紧回去，往随身带的包里塞了一把伞。
　　 我和李浩是大学同学，同宿舍的舍友，最铁的哥们。他没我高，没我帅，更重要的是没我穷。他老爹是本城首富，不仅治家有谋，而且育儿有略。能考上名牌大学，能放下富二代的尊驾跟我们这些穷鬼同吃同住（周末回家住两天），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李浩也深得其父生意场上精明能干的真传，我们宿舍除他以外的三个人，工作都是他介绍的，都在他家商场打工。当然，他也经常在卖场实习，当我们的领导兼监工。
　　 “难得休息一回，又让你这家伙给搅了。”进咖啡厅坐下后，我还是埋怨他。
　　 “你小子别狗咬吕洞宾。”李浩白我一眼，“看看谁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店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她把伞收起来的同时，我明白外面开始下雨了。
　　 撤回目光，望向窗外，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全是落寞的色彩。
　　 她已经来到我们的桌子前。
　　 “我出去一会儿。”李浩站起身把座位让给她，顺手拿了她的伞走出去。
　　 白色毛衣，咖啡色小外套，咖啡色格子裙，卡其色短靴。都是我喜欢的颜色。
　　 “你来了。”我低声道。
　　 “嗯。”她小心翼翼地应着，看着我的眼睛，“喝点什么？”
　　 “应该我问你。”我尴尬地笑笑，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两杯摩卡。”
　　 “还好吗？”她问，笑意在她脸上漾开。
　　 干净的笑，纤尘不染的气息，丝滑的长发，椭圆形柔和的脸庞，又都那么熟悉地呈现在我面前。我极喜欢这种椭圆的脸型，不论男生还是女生。我也长了这样一张近似椭圆的长方形脸，每次看到镜子里，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就总是幻想着能够与她在一起共享一场风花雪月的人生。椭圆的脸没有突兀感，低调，神秘，对我有着强烈的诱惑，正如眼前的她。
　　 “还好。”我努力放松自己，摆弄着服务员刚刚放到我面前的咖啡。
　　 “保研的事妥了？”
　　 “嗯。”我看了看她，“李浩多嘴。”
　　 “我也妥了。”
　　 我愣了一下，又赶紧说道：“恭喜呀。”
　　 “咱们的事该明确一下了吧？”
　　 “什么事？”
　　 “明知故问，是吗？”许是有点激动，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平复了一下，她又说道，“林涵，咱们别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我低头看咖啡。
　　 “为了高考，高中三年，我一直按你说的，好好学习，不谈感情。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报了与你同城的文科大学，大学四年你一直不冷不热。现在我又留下来陪你读研，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没有让你留下来。”
　　 其实我想说，我能考上大学，能保研你是最大的动力，也是我今后的动力。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的脸更红了，“我今天让李浩帮我约你出来，就是想弄明白一件事情，我们俩到底还有没有可能？”
　　 “你跟李浩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你真的这么认为？”
　　 “你们两家门当户对，你妈妈也很喜欢李浩。”
　　 “我约不到你，才利用他得到你的消息，我让他帮我演戏是为了糊弄我妈妈，你那么聪明会看不出来吗？”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在心里说道，“是你妈妈不许我接近你。”
　　 但我不想让她为难。
　　 “我真的配不上你。”我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真的知道吗？”
　　 我抬头静静地看着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在我眼里，像诗一样的女孩，我该给他什么样的生活？我又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呢？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很明确，我不希望你受委屈。”我说，“所以你妈是对的，李浩是最好的选择。”
　　 “你就这么没自信？”
　　 “说实话，我得谢谢你，这些年有你在身边，我一直都觉得我的状态良好。但是李浩是现在式，而我是未来式，未来是什么样，我自己也难以预料。”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依靠别人才能好好的生活吗？你以为衣食无忧，就是最好的生活吗？”
　　 我无言以对。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又恢复了平稳的语气。
　　 我未置可否，下意识地站起身去前台买单，她也跟过来。
　　 外面真的在下雨，秋天的雨不急不缓，缠缠绵绵的感觉，适合雨中漫步。
　　 李浩就在停在店门外的车里，看见我们，他马上出来把伞递给她：“依依、林涵，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依依撑着伞，静静地看着我。
　　 我正在纠结，正如我一直以来的心情。我拼命地学习，拼命地打工，多半是因为她才有这样的动力。但是当我真正想到她的时候，又觉得那么渺茫，就如眼前的雨，其实我不喜欢雨，我喜欢晴朗的蓝天，不论是外界的，还是内心深处的。
　　 李浩已经开车走了，这哥们真的挺够意思。
　　 依依还在看着我，我看了看她手中的伞，然后把我包里的伞拿出来，慢慢地撑开，和她一起往雨的深处走去。
　　 路中间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即使是这样的雨天。
　　 行人明显的少了，尤其像我这种还行走在宿舍，教室，打工路上的人，我慢慢地走着，心情跟天空一样。
　　 “我想起一句诗。”依依打破了沉默。
　　 学中文的，想到诗是很正常的事，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最美的一首诗，我心里想着。
　　 “什么诗？”我回应她。
　　 “天街小雨润如酥。”她慢慢地吟出。
　　 我扭头看她，雨丝做背景的画，格外清晰，风中飘逸的秀发，柔美恬淡的笑容，与这个季节如此和谐的衣服的颜色，天地都因了她的笑而妩媚起来。
　　 忽然地就一阵心疼。一霎那，我的体内涌出一种冲动，好想抱一抱风雨中的她。
　　 “怎么了，你？”她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我尴尬地笑笑，重复着她刚才的诗句。“天街小雨润如酥。”顿了顿又说出了下面的话，“是句好诗，草色遥看是可以的，近了就没有了。”
　　 “草坪是自己家里的，什么时候看都会有。”大约30秒的时间后，她大声地说，然后更加紧跟了我的步伐。
　　 我故意不去看她的脸，更不敢看她的眼睛。
　　 前面是护城河，杨柳婆娑，绵延百米，秋意虽已浓，柳叶已泛出淡淡的黄色，却依然紧紧依偎在柳丝上，不肯离去。
　　 “还记得我们高中校园里的那片柳林吗？”她又说，“我最喜欢到那里去散步，尤其是雨天，雾蒙蒙的，好像仙境一般，还有每年四月的时候柳絮漫天飞，就更美了。这些柳树太老了，还是我们校园的好。”
　　 她的脑海里全是诗意的思绪，把我到了嘴边的话又推了回去。
　　 我想说：“烟柳飞絮亦如此，走近了也许就剩不下多少诗意了。”
　　 始终觉得她只是装点我旅途的风景，风景再美，我还得赶路。
　　 我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河里的水，水应该凉了吧，不适合游泳了。
　　 她跟过来：“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她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我回头，两滴清泪恰好滑过她的面颊，落进我的眼睛，继而她收起自己的伞，走到我的伞下，趴在我的肩头，抽泣起来。
　　 好久没有人这样拥抱我了，暖意一点点蔓延开去，疲惫，辛苦顷刻间烟消云散，在异乡的街头，冷漠的城市，她的怀抱让我感觉格外的温暖，不自觉的，我的眼角湿润了。
　　 “七年了，我都能陪你走过来，你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她带泪的声音鞭打着我。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混蛋。我林涵何德何能，今生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依相伴，不离不弃，却不知道珍惜，不敢去拥有。我真的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加混蛋。
　　 我用力抱紧了依依。
　　 小雨依旧，寒意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