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收获】古塔(外七首)
1、古塔
静,还是静
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再不闻马踏銮铃
再不见号令战鼓
你以石佛之尊立了千年
城衰城破,人聚人散
直到把月光裸漏进黑土
直到青禾在瓦砾间
茁壮成传说
不见你的八角风玲
它定隐于世间继续聆听悲苦
你斜下腰身,塔刹定没于云层
只余一口老井,一棵老柳
还有一位老人
被遗弃的守陵者
烟圈一层层镀染你的真身
呆滞的目光正朝向
烟火正盛的人间
2、辽河湾
辽河,保持着君子之谦
弯下腰身以敬畏岁月
它隐忍了多少悲伤
以至于越来越瘦,越来越薄
宽出绿色的人间,向来肆无忌惮
身体里一捧捧黄沙
被浸透了多少个朝代
却始终在阳光下鲜亮地折射
风声从高处荡下,从河底发出喟叹
东岸有匹白马饮水
西岸一只青牛哞哞地叫
辽河哗哗地流淌,这一流便是千年
3、卧龙湖
天空的云朵一直努力拼接河流
拼接完整的人间
需要做以对称
脚下的湖以一条龙的姿态蜿蜒
它掠夺黄沙,在尘埃里生出青草
把一只只苍鹭托举而出
眼界的生灵从不叩问我们的来去
苇荡间许是藏着秘密
不然,它如何布施清风明月
如何让满湖的清波宽出烟火
这只龙正慢慢拱起身背
它每一下缓慢吞吐
都会生出一个个美丽的传说
4、夏至
当绿色布满人间
花朵隐入土壤
一场夜雨
就正式区别开日子
而立过半,如攀峰顶
当太阳升至高点
会眺望遥远的黄昏
这是漫长的一天
我不会爱上别人
只接受花草和树木
聆听一场乐曲
有关离别的盛宴
离者改头换面,着彩衣
搭乘云朵奔赴高处
入者截断岁月
只把一次次风声熟稔于心
5、孤独的女人
她独居,信佛
闲时品茶、插花、弹古筝
不戒荤腥,吸高档香烟
她室内终日佛乐缭绕
每晨盘膝打座,念金刚经
易怒善变,同事都说她难相处
她在各种聚会中奔波,择富贵而交
偶有相亲,却无一能入眼
善施舍,对街边乞丐偶施同情
离家八年未归,父母体弱多病
她却游名山古刹,遇佛即拜
春节在观音寺打杂,劈柴
她毕业师范学院,做过乡村支教
曾有婚配,有过孩子
幼年时被一场病带走了
这些零零碎碎,在人们口中
传来传去
6、失音
需要剔除掉内心的回音
消融每一粒杂质
今夜月光隐入云层
依然要扣紧避光的窗帘
被放飞的精灵,就留在
你的城市吧
盛夏的记忆搁浅在海滩
不用等及天明,印迹也会被淹没
爱慕的诗句是该标注句号了
欢愉从未出口
反复结痂的伤疤也要涂上露珠
今夜我闭口不言
只静静地等天亮的风
7、下辈子
鲜花并不善于抒情
它们只是抒情者的道具
你是一枚太阳
我装作向阳花围着你打转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你丢了我的花朵
顺带着也丢弃了我
丢弃了我这个会奔跑的道具
那年夏天雨水充盈
寻你时,我只叠一只假花
置于胸口,即使我湿了
它依然会保持干燥
见面时,你送给我一幅画
画着一棵硕大的花朵
花蕊像长着海藻长发的女人
你说,下辈子吧
“下辈子,我会用我的长发
死死地缠住你”
所以那个夏天
我再没见过任何花开
8、雨天让我想起
这是一场悲伤的舞蹈
被镂空的舞台
影子倒挂在天空
俯下身凝视,请注意那些蜡像
正渐渐地鲜活
在靠近城市中心的广场
在燃烧的火焰上正浇灌酒精
广场的钟响稀疏渐无
此刻沉默,赤裸着胸中的花园
我们被徒劳地卷入其中
想奔跑到天明,拣拾干燥的木材
只是眼前的烛火,来得比秋雾还浓
死死缠住你
所以那个夏天
我见没见任何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