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生平第一次看见父亲发这么大火，一时没反应过来。李铁牛以为丫头在做选择，索性强忍着眼泪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愿意跟二叔走，就走吧。都去过城里人的好日子。我一个人留在村里陪你娘。”
　　 李铁柱显出怒不可遏的样子，他快步走到车跟前，将车门打开招呼李小白坐车上。李小白则死命拽着李铁牛二八自行车的车架子不让李铁牛离开。
　　 僵持了好久，穿着花裙子的二婶从车里出来，把人民饭店的房卡塞进了李小白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拉着李铁柱上了车，发动引擎一溜烟消失在街口。
　　 刚走出去没多远，李铁柱喊着调头，然后一路跟着李铁牛的自行车，走走停停。
　　 悠悠荡荡的白云在碧蓝色的天空中游来荡去，显出悠然自得的模样。
　　
　　 六
　　 晚上，李铁柱在饭店定了桌，李小白推说头疼愣是不去，把李铁柱跟李铁牛气得够呛。李铁柱生气是因为小丫头片子压根不给他留情面，处处跟他对着干；李铁牛生气则是定好的饭，不吃实在太可惜。兄弟俩的恩仇在饭桌前消除，并迅速达成一致，异口同声地说：“不去吃饭，明天不让去参加高考。”
　　 李小白听说过兄弟俩穷怕了的各种版本，从小饥寒交迫的哥俩经常半夜走十里地，去火车站捡煤渣，遇到好心人，一个馒头就是哥俩一天的口粮，李铁牛脸皮薄，每次都是李铁柱出去讨要，一顿饱饭比什么东西都重要，也来得实在。这顿饭是万万不能浪费的。
　　 “订桌自然不会便宜，可不能浪费粮食。”听到李铁牛催促。李小白索性放开了吃。鱼虾，螃蟹这些东西是李小白见都没见过的。李铁柱殷勤地剥好放在李小白的盘子里。然后还给李小白开了两瓶啤酒。愣是劝小白喝了两大杯。
　　 睡到半夜，李小白就开始上吐下泻，被送进了医院里。
　　 大夫看着李小白苍白的脸，愤愤道：“吃海鲜，不能啤酒，尤其是女孩子本身体寒，容易引起肠胃不适，甚至痛风。你们都不知道吗？”
　　 “带着去抽个血。”李铁牛紧张的满脸冒汗，低着头不停地搓手，李铁柱跟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输两瓶液就没事了。放心吧，哥。”
　　 旁边的二婶囔囔道：“海鲜是高蛋白、低脂肪食物，啤酒含有维生素B1，是嘌呤和苷酸分解代谢的催化剂。混合在一起，会发生化学作用。”
　　 “别说那些没用的，卖弄呢？早干嘛去了。”
　　 “去年你为此住过院，你忘了？”
　　
　　 七
　　 第二天，李小白硬挺着身子坐在崭新的桌椅板凳的教室里，脑袋里一片空白，睁着大眼睛坚持考到一半就睡着了。
　　 中午吃饭，李铁柱又叫了一桌子好菜。李小白瞪着菜一点胃口也没有。李铁柱劝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坚持考试。”于是递过去两个肉包子，李小白强忍着一点点往下咽。吃到一半就发恶心吐了。
　　 李小白昏昏沉沉地问了李铁牛一句话：“爹，今年考不上，我能复读吗？”然后昏了过去。
　　 “真不知道你们是真傻，还是装傻，明明孩子有点轻微食物中毒，胃肠功能特别差，沾不得油腻，你们却偏要给吃，稀饭粗粮馒头最是滋补。这两天你们就在医院食堂吃吧，我给你们开食谱。”
　　 “大夫，孩子，下午的高考不会耽误吧？”李铁牛小声问道。
　　 “人都昏迷不醒了，还考个啥？谁知道的你们是来高考的，还是来赶集的。”
　　 下午，李铁牛愁眉不展抹了一把眼泪，扶起打着吊瓶的李小白走向考点。
　　 李铁柱坐在车里将音乐开到最大声，然后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血型化验单。
　　 一阵风来，树上的一片绿色的叶子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掉落。
　　 车窗的反光镜里印出一个诡异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