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谈谈素质(杂文)
关于“素质”这个问题,或许我是不怎么有资格来谈论的,因为我是一个农民工。之所以要谈一谈,是因为从网上看到一则有关于赶着乘车回家的农民工为上班族让地铁的“暖新闻”,看过后,还是忍不住想要谈一谈,也因为我是一个农民工。
农民工为上班族让地铁的举动,也许确实能令人一时“心暖”,但是,至少,这一则新闻中关于“所谓的农民工素质”的理论,却让人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因为,这当中存在着一种很明显的群体歧视,尽管新闻里从头到尾都在赞美农民工。
需要说明的是,作者写的这则新闻的目的,并没有这种歧视的意思,他的内心里也并不存在这样的歧视。这种专门针对于农民工的歧视,存在于这个社会的整体的潜意识里。当下的社会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农民工是一个低人一等的群体,是一个可以鄙视的群体。
在农民工面前,仿佛整个社会都有着一种先天的优越感,要不然,也就不会有关于“农民工的素质”这样的话题了。这种优越感,不仅仅存在于那些或真或假的城里人的心目当中,就连那些依旧住在乡下的、没有进城打工的农民们,在某些时候居然也因为自己不是农民工而觉得有些优越起来了,原因则是因为他们或她们只要做做“农民”就已足够,而完全可以不必去做“工”。
正因为农民工们低人一等的身份,所以,他们的素质也就被认为相对地要显得低下一些,于是,当偶尔碰上了“让地铁”这样的“暖新闻”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很应该象模象样地显扬一番,并借此就素质的问题作一些必要的发挥。
跟别的事物一样,对于人群的分类方法,应该不止一种,比方说可以分成城里的人与乡下的人、有权力的人与没权力的人、钱很多的人与钱很少的人、有工作的人和没工作的人、体制内的人与体制外的人、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等等,等等。哪怕单单就素质来说,应该也可以分成有素质的人和没素质的人,或者说素质好的人和素质不好的人。而把“农民工”作为一个特别的群体从社会整体中分离出来,这是众多的人群分类方法中的一个,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非农民工”了,两者之间分类的依据只是他们的身份。
然而,一个人的身份是可以转换的,特别是在当今这个偶然性很强的社会里。今天还是土得掉渣的乡下人,或许明天他在城里买了房子,并且穿起花衣服来,于是就成了洋气的城里人了;今天还是一身臭汗的农民工,万一明天中了彩票的特等奖,于是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了;今天还是行为粗鲁的暴发户,如果明天花钱请人写了一本书,或者发表一点什么流行的观点,于是就成为时髦的文化人了;当然,今天还是高高在上的领导、干部、公务员、或者春风得意的大老板,不小心明天撞在打老虎或拍苍蝇的枪口上,转眼之间沦为阶下囚的事情,照例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不管身份如何转变,转变了身份的人却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本性还是原来的那副本性,素质也往往还是原来的那种素质。那些被称作“农民工”的人当中,有素质好的,也有素质不好的;同样道理,那些没有被称作“农民工”的人当中,也一样有素质好的,和素质不好的。所以说,在评判一个人或一群人的素质高下的时候,不要在这一个人或这一个人群的前面加上“农民工”这三个字来框定范围,而应该单纯地站在“所有人”的大立场上来加以评论和判别。
愚以为,人的素质的高下,与他的身份是完全没有关系的,甚至与他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地位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能决定一个人的素质是有还是没有,是好还是不好,最主要的因素应该是他的本性。本性善良的人,哪怕他没有任何文凭,没有凭借存款,没有任何地位,也不至于会做出如何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来。相反,一个本性狞恶的人,倒往往是掌握的知识越高,权力越重,钱财越多,所作的恶反而越大!
纵观当下的新闻媒体中关于犯罪的消息,可以发现,所报道的大多是那些关于受过高等教育、有着显赫身份的人们。这一批罪孽的制造者们的智商不可谓不高,财富不可谓不多,知识不可谓不丰富,地位不可谓不高级,最后却都到了同一个地方去接受“教育和改造”。他们的罪孽对这个社会所造成的危害,比那些身份低下的农民工们所造成的危害,常常来得更大,甚至不知大到多少倍,比方说,三聚氰胺的奶粉!比方说,有毒的疫苗!比方说,豆腐渣工程!比方说,腐败分子!……这些罪孽都不是“农民工”们犯下的,当然也不是“农民工”们所以犯的。
放开那些还在继续危害社会却尚未事发的罪孽者们不提,单单就这批已经被“绳之以法”的罪犯来说,尽管他们已经去了某个地方接受改造,但是,按照我的比较粗鄙的看法来猜测,这帮高级的罪犯们是很不愿意、也很不容易改造的,像那些所谓的“我本是农民的儿子”之类的忏悔,都只不过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是鬼话罢了。他们在“改造”中所得的教训,不是敬畏,而是警惕,那就是从改造的地方出来以后,倘若还有作奸犯科的机会时,一定要严格警惕类似的教训,一定要做得更加隐蔽,更加圆滑,决不能掉以轻信,以免再次东窗事发。
监狱对于这批人所起的作用,说起来大致相当于进大学深造,记得社会上曾经确实有过一种很经典的说法,意思是:上三年大学不如坐三年监狱。这是因为,监狱里不光能学到学校里无法学到的东西,更能碰到监狱外无法碰到的人物,而这些人物往往不是有着很高的智商,就是有着很多的财富,甚至有过极高的地位。所有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社会资源,对于出狱以后的生活常常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这个话,是我亲耳听一个坐过牢的人亲口说的,他本人就是靠了在监狱里所得到的一层人际关系才发了家的,所以决不是妄言。
话题似乎扯得有些远了,现在回过头来说“暖新闻”的事。按照新闻里的说法,这一批农民工们无疑是很具备一些素质的了,并提示“非农民工”们往后不要戴着有色的眼镜去看待农民工了。这样的观点我自然也是认同的,所不能认同的是,他们的素质与“农民工”这个身份是没有必然的联系的,单单凭着他们所怀的那一副善良的本性,不管他们被分给的是哪一种身份,也照例是具备这样一种素质的。
另外,作为农民工当中的一个,凭着自身的经验,我的内心里却还有一种很令人倒胃口的猜测,那就是,他之所以给上班族们让地铁,除出善良的本性和令人“刮目相看”的素质以外,尚且还有另外一个难以启齿的自我的保护的原因。他们不愿意到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去遭人的白眼和厌恶,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尊严,他们不容许别人用白眼和厌恶来唾弃他们尊严。这不是搧情,更不是危言耸听,只需看看新闻里提到的那个嫌农民工穿得脏而呵斥他不该坐公交车的“时髦老太”,就可知道这种白眼和厌恶的真实存在。
然而,针对于这种真实的存在,农民工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于是就只能运用这种比较消极的方法:咱惹不起,但至少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