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通常把心智不全还多少有点心眼的人称做彪子。郭家的老二便是这样的人，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二彪子。
　　 二彪子很小便没了爹，他哥大彪子也得急病死了，却没人敢欺负他，连村干部都不敢惹。要是谁家的孩子惹了他，他妈能在人家门前骂上三天三宿。
　　 二彪子虽然缺点心眼，干活却是把好手。很小便跟着他妈伺弄地、打柴、采野菜等。他妈逢人便夸二彪子，说他听话能干还能抓挠钱。说要把他挣下的钱都攒起来，将来娶个好媳妇。
　　 二彪子还没到二十，便开始天天嚷嚷找媳妇。在街上看见女的，就紧盯着“嘿嘿”傻笑，追在人家后面喊媳妇。二彪子妈骂了他一顿又一顿，见没啥效果，这才真正急了起来。拎着几瓶酒，四处托人，说不管瘸瞎聋哑还是寡妇啥的，只要年龄差不太多，能生养就行。也不知她腆着脸托了多少人，眼瞅着快一年了，那酒也没送出去。
　　 二彪子妈在家寻思又寻思，咬牙出了趟远门。七八天后，悄悄领回了一个瘦小干巴的女孩。当天夜里，二彪子家便传出了那女孩杀猪般的惨叫声。
　　 有的人听不下去，走到二彪子家院外，想了想，只好往回走。有的气不过，扔石头砸坏了二彪子家几块玻璃。二彪子妈追出来，对着跑远的人影就是一顿骂，直到半夜才停。
　　 第二天晚上，二彪子家又响起了那个女孩的惨叫。二彪子妈搬个板凳坐在门外，对屋里的叫声充耳不闻，眼睛却不停地对四周扫来扫去。
　　 不少人家干脆用棉花把孩子的耳朵堵上，当家长的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骂，真是造孽呀！
　　 第三天晚上，二彪子家的叫声没了。许多人一想到二彪子五大三粗的体格和那个女孩瘦小的身子，心便悬了起来。有个小年轻偷偷跑到二彪子家房后听声，回来说，他们把女孩的嘴堵上了。
　　 过了将近一个月，二彪子妈终于把那个女孩领了出来，见街上的人都远远地躲开，便把女孩领到了很多人聚集的供销社。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每人分了一颗，还给了那女孩一颗。女孩低头怯怯地接过来，攥在手里。二彪子妈的眼睛马上立了起来，痛快放嘴里，还等喂咋的？女孩红肿着眼睛看了二彪子妈一眼，剥开糖纸，把糖放进了嘴里。
　　 有人故意问，这丫头是你家亲戚？
　　 二彪子妈的脸上堆下笑来，这是我的儿媳妇，给你们的糖就是喜糖。
　　 是喜糖呀！有人含着糖问，你这儿媳哪找来的，我咋看着像个小孩呢？
　　 啥小孩？你可别乱说，人家可成人了啊！二彪子妈拉下脸说，为了她，我费老鼻子事了。
　　 既然娶了媳妇，就得好好过日子。这成天连打带折腾，整得呜哇嚎叫的，也不是个事啊！村里的妇女主任说。
　　 二彪子妈白了妇女主任一眼说，我倒是想让她和我儿子好好过日子，可她总想跑，我这不打能成吗？再说了，我儿子娶她就是让她接香火，她不让碰，不得收拾啊！
　　 屋里的人一下子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妇女主任说，就咱这穷地方，山套山沟挨沟的，想跑也跑不出去呀！
　　 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彪子妈说，万一跑丢了找不着，我那一万多块钱不白花了。不管咋说，我得从根上断了她这个心性。
　　 女孩嘴里含着糖，木呆呆地站在一边，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妇女主任疼爱地擦了擦她脸上的泪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啊？
　　 二彪子妈见状急忙把女孩拽过来，边往出走边说，她叫傻妞，是个哑巴。当初那人骗我说她会说话，让我多花了三千块冤枉钱。
　　 傻妞到村里半年多了，心性好像真的变了，二彪子妈对她也好了一些，也敢把她领到地里干活了。没想到，傻妞趁着上山采蘑菇的机会，又偷偷跑了。可没跑多远，就被二彪子妈抓到，薅着头发拽回了家。二彪子抡起拳头要打，二彪子妈赶忙制止，指了指傻妞已经隆起的肚子。二彪子放下拳头问，她要跑了，是不就把我的孩带走了？
　　 二彪子妈说，是，那咱郭家就断香火了。
　　 那咋整？要不还把她绑起来吧。二彪子说。
　　 绑起来不干活，还白吃白喝，太便宜她了。二彪子妈想了想说，你去山上割两捆枣枝回来，这回准保让她长记性。
　　 二彪子割完枣枝搬进屋，二彪子妈急忙拴好门，把枣枝散开铺在灶屋地上，死死摁住不停挣扎的傻妞，让二彪子扒光了她的衣服，硬生生扔到了枣枝上。
　　 看到傻妞躺在满是小刺的枣枝上“嗷嗷”直叫，却又动弹不得，二彪子高兴得直拍手，好玩，真好玩！
　　 二彪子妈冷笑着看着傻妞，以后还跑不跑了？再跑，我还有比这厉害的招。
　　 傻妞睁开泪眼，怔怔地看着二彪子妈，好久才把眼睛闭上。
　　 入冬前的一个深夜，村外的一座山上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瘆人的哭喊，妈妈呀，我想你！妈妈呀，我想你……
　　 村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都聚到村边。听了一会儿，妇女主任说，这不是鬼叫，肯定是人声，会不会是二彪子家的傻妞呀？于是便往山上跑。到了山上一看，果然是傻妞，趴在一块石头上，已经没气了。她的身边，扔着一个空的农药瓶。
　　 妇女主任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她正准备安排人抬尸体时，一个村干部说，这是现场，咱不能动，还是先找二彪子算账去。一帮人气汹汹地到了二彪子家，见房门大敞四开，便径直闯了进去，一下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二彪子和他妈口吐白沫，分别倒在地上和炕上，早已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