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敏告诉他，老板每月都要从黑市进好多罂粟壳粉，以鲜辣粉的包装瞒天过海，再存放在她负责的仓库里。本来她还真以为是鲜辣粉，但有一次，其中一包的外包装袋有点磨损，地上留着少许灰褐色的东西，她用手指沾了点尝尝，竟然没有丝毫鲜辣味。联想到老板的神秘举止，以及每次都是老板女儿亲自领取，她疑窦顿起。于是，她暗中调查，费了一番周折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汪敏起初也想守着这个秘密，因为毕竟自己还是老板的表妹，但女人天生有妒嫉的本性，尤其她看不惯老板的老婆与女儿，在公司那副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神态，她憋不住动起了歪脑筋。
　　 汪敏知道罂粟壳粉不是个好东西，但钱是个好东西呀！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所以，她偷偷地在罂粟壳粉里动了手脚，每次只取出少量的罂粟壳粉，再用其他颜色类似的调味品掺假。以蚂蚁搬家的方式积少成多，几年下来，竟然也攒了200多斤。由于罂粟壳粉纯属地下黑交易，一天一个价，价格已经飙涨到800多元一斤，如果按照这个价格，汪敏到手有16万元之多，这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她很想早点出手，因为长期藏匿在仓库里也不是事，但又苦于难找下家，也无法将这几袋东西运出去，所以她想到了吴军。然而，吴军没有立刻答应，他说自己要考虑一下才行。吴军虽然四肢发达，头脑却不愚笨，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桩见不得人的勾当，弄不好得吃官司，自己犯不着去冒这个险，但是一想到汪敏对自己的鼎力相助，以及金钱的诱惑，他又有些动摇，举棋不定。
　　 已是晚上6点多钟，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吴军骑着那辆红色电瓶车，在马路上慢慢地滚动着。尽管他每天负责给老板开车，但不管有多晚，那辆黑色“奔驰”是必须停到公司的，因此，他虽然是名司机，但还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也许是心不在焉，他在快接近自己家的一条小巷里，一个猝不及防，电瓶车竟撞在了一辆停在黑暗处的轿车后尾。幸亏车速不快，只是在车的保险杠上碰了一下，但还是惊动了车里的主人。下来一位穿西服的中年男子，仔细察看了一下，然后对吴军骂骂咧咧咧道：
　　 “你眼睛瞎了？这么大的车都看不见？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吴军堆起笑连声说：“对不起，真对不起！”
　　 没想到那男人上前狠狠踹了电瓶车一脚，喝道：“滚！”
　　 这一个举止，一下子激怒了吴军，他指着那男人厉声喝道：“你啥意思？我已经和你打过招呼了，还怎么着？不就是一辆别克吗？有啥了不起的？”
　　 那中年男子一怔，自觉理亏，朝吴军斜视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又钻进了车内。
　　 一个突发的事件，蓦然刺激了吴军的神经，本来犹豫不决的想法，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他心想，自己应该买一辆车了，有没有车，往往是穷与富的差别；拥有一辆好车，也常常是一种身份的标志。于是，他憋气地给汪敏打了个电话，二话没说，爽快同意给她帮忙。
　　
　　 七
　　 下了半个月的梅雨，终于完全收敛，天空放晴，温度一下子蹿到了35度。这对江南一带人家来说，绝对是晒衣祛霉的好日子。于是，马虹特意调休一天，在家风风火火忙开了。丈夫上班，儿子读书，缺少了帮手但也少了累赘，马虹乐得自由自在。按理说，住楼上的不比住底楼的，应该没多少霉味，但马虹可不是一般人，她嗅觉特好，只要家里稍有霉味异味，她就会忍受不了，所以，每年梅雨过后，给家里晒衣祛霉，是她必做的家务。
　　 家里就像个二手货市场，里外全摊开了，到处是棉被衣服鞋子等，全都暴晒在烈日之下。马虹屁颠屁颠地在家里跑进跑出，忙得不亦乐乎。正当她将所有晾晒的衣物全部安排妥当时，她无意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这异味似乎并不是霉味，所以她有些警觉，于是四下翻找起来。终于，顺着异味的方向，她在丈夫的一套藏青色西服前驻足，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粉状的东西。起初，她以为是去年的樟脑丸变成了粉状，但打开包装一看，无论是味道还是颜色，都与樟脑丸差异很大。这会是什么呢？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假如是从别人口袋里掉出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扔掉，但它是从丈夫口袋里掉出的，她由此多了个心眼，将它放进了自己梳妆台的抽屉里。
　　 全部料理妥当，趁着小憩之际，马虹拿出了那包粉状的东西，仔细察看了起来。用鼻子闻，它有一股很淡的清香；用舌尖尝，它有点微苦。这是什么呢？除了面粉，她把所有粉类的东西都想了个遍，也没理出个头绪。想得头都有点疼了，她无精打采地将那玩意扔在一边，起身又去忙那堆破事了。直到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时，她才将所有晾晒的衣物，一一收回了家。就在她忙着将衣物放进橱柜里时，一个意念突然在她脑海腾空而起：海络因，会不会是海络因？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因为丈夫无论如何不会吸毒，更不可能去贩卖毒品。但她不放心，还是放下手里的活，拿出智能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果然，那玩意的颜色，与海络因有着天壤之别，显然不是。可它的滋味与海络因很接近，也是微苦，这又让她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等丈夫回来再问个究竟。
　　 直到晚上10点多钟，丈夫才回来，马虹横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她被厨房间一阵锅碗的碰撞声惊醒，忙一个鲤鱼翻身下了地，朝厨房走去。当她看见丈夫手脚忙乱地在搬弄锅台上的食物时，不由得皱起了眉，一把夺下他手中的一盘菜：“哎！你看看清楚，这鱼还没烧，能吃吗？”
　　 “哦，我还当是清蒸过的呢！”吴军尴尬一笑。
　　 “你呀！平时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连生熟都分不清，你还能干啥？”马虹埋怨道。
　　 说归说，饭不能不给他吃。马虹推开丈夫，利索地将锅台上的饭菜，一一端到了厅里的餐桌上，自己则将丈夫脱下来的衬衫裤子，扔进了洗衣机。
　　 “吴军，你最近为啥都这么晚回来？有这么忙吗？”马虹一边弄着洗衣机，一边问。
　　 “还不是老样子？要么老板有饭局，要么加班。”吴军漠然地回答。
　　 “都快7月份了，老板还有那么多饭局吗？逢年过节饭局多我相信，现在还多？鬼才信呢！”马虹嘴唇抽搐了一下。
　　 “你不信拉倒，要不要让我老板给你打个电话？”吴军吃着饭，白了妻子一眼。
　　 “这倒不必，只要你不瞒着我搞歪门斜道就行。”马虹冷冷地说。
　　 “这我懂，我又不是3岁小孩。”吴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那好，我问你，你衣服里有一包粉状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粉状的东西？没有哇！”吴军有些纳闷。
　　 “我拿给你看。”马虹甩了甩湿手，用围裙擦了擦，然后来到梳妆台，打开抽屉取出那包玩意，扔在餐桌上，“你说说，这是什么？”
　　 吴军正往嘴里扒拉着饭，冷不丁一包东西扔在他眼前，他吓了一跳，抓起一看，认识，这不就是那罂粟壳粉吗？怎么会在妻子手里的？他有些茫然。但前后一思索才记起来，这是他起初给汪敏暗地寻找下家时，推销罂粟壳粉所备用的样品，虽然量很少，但时间一久，他竟把这事给忘了。他顿时有些紧张，生怕妻子知道这其中的秘密。然而，当他偷觑了一下妻子，见她神色自然，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才稍稍放宽了心。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噢！这是公司的调料样品，我忘了拿出来了。别大惊小怪的。”
　　 说着，他不屑地将那包所谓的调料样品，若无其事地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马虹眨着眼睛，楞楞地看着丈夫的举止，一脸的惊愕：
　　 “你就这样把它扔了？”
　　 “不扔还怎么着？难道你还想废物利用？”吴军似笑非笑地看着妻子。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在想，我研究了半天的东西，竟然是一包普通的调料。”马虹摇摇头苦笑。
　　 “难道你希望这是毒品？”吴军玩笑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大义灭亲。”马虹噘起了嘴。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老公不是那样的人。”吴军大大咧咧地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吃饭洗澡后，吴军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拿了把躺椅在阳台上乘凉。望着星月璀璨的天空，他既浮想联翩，又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亢奋之中。
　　 自从那次答应帮汪敏的忙后，3个月里，他已经替她卖掉了全部的罂粟壳粉，当然，汪敏也没亏待他，给了他40%的好处。如果按800元一斤的价格，他已经得手6.4万元，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眼下，他仍继续替汪敏偷偷地卖罂粟壳粉，但这货已经完全不是从仓库里偷的，而是汪敏从地下市场进的。因为无论是汪敏还是他，都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想就此罢手已经不可能。虽然现在只能从中赚点差价，利润远不如过去，但积少成多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这些日子以来，吴军也觉得有些累，因为不仅要利用业余时间，偷偷地去寻找每一个下家，费上好多口舌，而且回家还得提防妻子发现。他知道妻子有着狗一般的嗅觉，所以，每天回家前，都要将自己衣服掸得一尘不染，以防回家被妻子抓住把柄。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还是不小心将这包罂粟壳粉遗忘在口袋里，差点坏了他俩的大事。
　　 兜里的钱，渐渐地鼓了起来，但吴军舍不得花，他将汪敏分给他的钱，统统存入了另设的银行卡里。看着日月不断增肥的银行卡，他差点从梦里笑出声来，因为离自己购“雪佛兰”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夜深了，从隔壁房间传来妻子轻轻的打鼾声，吴军感觉时间已经很晚了，自己该睡觉了，于是他收起了躺椅，蹑手蹑脚走进了客厅。然而在路过厨房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灯，从垃圾桶里，翻找出刚才扔掉的那包罂粟壳粉，悄悄地藏在了自己的包里。因为这包东西，在他眼里，多少也值个几十块钱，扔了岂不可惜？
　　
　　 八
　　 若不是丈夫那异常的举止，马虹已经放弃对那包东西的猜疑。昨晚，她睡着不久，迷糊中听见厨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早晨她上班去，想顺便将垃圾带下楼，才发觉那包东西不见了，这立刻引起她的警觉。她觉得奇怪：既然丈夫说那东西不值钱，为啥扔了还偷偷地捡回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所以，原先心里放下的那块石头，又沉甸甸地堵住了她胸口。怎么办？还要不要追究下去？她感到心烦意乱。一阵踌躇后，她忽然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完全可以上网再查一下的呀！脑子豁然开朗后，她利用智能手机上网查了一下。输入几个关键词后，当看到网上的罂粟壳色味，与丈夫所藏起来的那包粉状东西相差无几，她心里一阵狂跳：难道那是罂粟壳粉？丈夫要这东西干吗？又查了一下罂粟壳的用途，她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丈夫异常的举止，以及平时丈夫经常性晚回来，她竟惴惴不安起来，真担心丈夫背着她暗地里在搞什么鬼。
　　 马虹的嗅觉是敏感的，这种敏感不单单来自鼻子，也是女人的一种直觉。她决定今晚找丈夫好好谈一谈，看他怎么解释？然而今天她一早到单位，看见公司门口的那只电子显示器，不由得暗自好笑。原来今天是周六不上班，她竟然把日子过得这样稀里糊涂。既然是周末，儿子肯定要回来，如果他在家，夫妻俩万一发生口角怎么办？这岂不是自找麻烦？她顿时又没了主意。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将丈夫约到离家不远的一处街心公园去谈一谈。
　　 “我说马虹，这么晚了，你把我叫出来干嘛？有事家里不好说吗？”晚饭后，吴军坐在公园的石凳上，不满地撇着嘴。
　　 “家里好说，我用得着这样？”马虹反唇相讥。
　　 吴军不吱声了，他捡起地上的一张广告纸，不断地驱赶着飞舞的蚊虫，道：“那你快说，有啥事情？”
　　 “你昨晚扔掉的那包东西，真的是调料样品吗？”马虹一本正经地问。
　　 “是呀！怎么还有问题吗？”吴军漫不经心地回答。
　　 “既然是调料样品，你为啥还要将它收藏起来？”
　　 “收藏？我不是已经扔掉了嘛！”吴军扭头看着妻子。
　　 “真的吗？”马虹冷笑了一声，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脸。
　　 吴军被妻子盯得心里直发毛，心想：难道我被她发现了？不可能吧！那时候她还在睡觉呢！所以，他装着被冤枉的神态，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连我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我是想相信你，但你的行为又让我不敢相信你。”马虹眼光咄咄逼人，她将昨晚的事叙说了一遍。
　　 吴军头皮发麻，他没料到妻子会这么细心，再想抵赖已经不可能。所以，他一脸的窘迫，挠着头发无奈地说：“我承认，是我重新收起来的，当时我只是考虑它还可以利用，所以……”
　　 “承认就好。不过，那包东西不是普通的调料，而是一包罂粟壳粉。”马虹冷不丁话锋一转。
　　 吴军一惊，眼睛瞪得溜圆：“你瞎说啥呢？什么罂粟壳粉？我听都没听说过。”
　　 “好啦！吴军，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啥都知道。你就说你拿这个东西干啥去了？”马虹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我……我……”吴军支支吾吾道。他偷觑了妻子一眼，见她一脸的正色，霎时明白事情可能已经暴露，再想抵赖为时已晚，自己唯一可做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他干咳了一声，装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坦白，我确实是受人之托，给朋友做一点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