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驴肉火烧
民工粒小海好多天了,就想吃个驴肉火烧。多少次了,问人家多少钱一个,人家告诉他:“最便宜的二十六元一个。”他真是舍不得啊,可他还就真馋啊,还真就想吃个尝尝……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上午不到七点,他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下定决心,花了二十六元,买了一个驴肉火烧。天气不冷,他拿着心爱的驴肉火烧,坐在了和睦道右边一条休闲凳上,开始品尝驴肉火烧,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着……
忽然,他的鼻子有点痒,于是他停了下来,右手拿着驴肉火烧,胳膊自然的垂下了。左手掐住了鼻子揉着。就在这时,一条大黄狗窜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大半个驴肉火烧连同他的右手食指的第一节,都被那条大黄狗咬下叼跑了。
“哎呀哎呀……”粒小海疼痛难忍地叫唤着。他只顾跳着脚的哎呀哎呀地叫唤着,没顾得上去追赶那条大黄狗,更没看见有什么狗的主人。
快,太快了,刹那间粒小海被看热闹的人围得个水泄不通了。
一位好心的大妈说:“小伙子啊,快去防疫站打狂犬疫苗吧,不然的话,会得狂犬病的。”
这时候,一块干活的工友梁德金、曲焕才挤进了人群。曲焕才说:“快打车去防疫站!”
梁德金也说:“快快去吧,快快地去防疫站打疫苗。”
一个看热闹的大姐说:“还是先找那狗主人吧,不然的话,你的医药费怎么办啊?”
“俺上哪找狗主人啊?”粒小海哭激尿嚎地说,“俺啊,唉!真倒霉啊,这驴肉火烧,俺就不该吃啊,俺上哪儿找那狗主人啊!”
“也是也是。”一位大妈说,“你还真就得认倒霉了,那就是一条流浪狗,你找谁去啊?小伙子,快去防疫站吧。晚了会有危险的,快去吧。”
说这话的这个大妈实际上就是那条大黄狗的主人。围观的看热闹的人大都知道那狗就是这位大妈的,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咋说啊?可不能多嘴管那闲事不是?
大黄狗的主人叫刘桂英,六十三岁,就她的这条大黄狗,在街上,在公园里,抢叼路人手里的东西吃,在和睦街一带早都出名了。不往远里说,就说三天前的八点多钟,在中山公园里,刘大妈把她的大黄狗虎儿放开了,一个五岁的男孩跟着奶奶遛弯,男孩右手拉着奶奶,左手拿着一套煎饼果子,正往南大门口处走着,嘿,那条大黄狗奔着小男孩就扑了上去,准而又准的叼住了男孩的煎饼果子,掉过狗头就跑向了不远处的刘大妈。小男孩惊吓得好半天才哭出声来。万幸万幸啊,那大黄狗没咬到男孩的手,煎饼果子是装在纸质包装袋里的,男孩还没来得及吃呢。
男孩叫于得水,奶奶叫王淑琴。王奶奶认识那个狗主人刘奶奶,知道刘奶奶是这一代远近闻名的坐地炮,不讲理。
她知道,刘奶奶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于是便哄着孙子,说:“好了好了,别害怕别害怕,奶奶再给你买一套好了,走,得水,咱们再去买一套好了。”
王奶奶领着孙子赶出了公园。嘿,瞧瞧这刘奶奶的品行,眼看着王奶奶走出了公园,她坐在了一条休息椅上,从包装袋里,抄出煎饼果子,用手掰成两半,跟狗说:“来来来,虎儿,这是你的战利品,你吃一半,给老妈妈我一半。快吃吧。”虎儿不客气,吧唧吧唧的,几口就吃完了。
刘奶奶左手呼喇呼喇狗头,说:“虎儿,再给你一块。”刘奶奶把手里的煎饼果子撕下来一块,亲手递进了狗嘴里。
她的大黄狗虎儿,算是让她给教养坏了。虎儿除非别出来,只要是从家里领出来,那是到哪儿抢到哪儿,一般的虎儿抢叼路人手里的食品时,倒是没伤到被抢者的身体。今天这虎儿不知咋搞的,也许是粒小海的驴肉火烧太小了,也许是虎儿狗嘴太大了,反正是粒小海的食指指甲盖这一节是被虎儿咬掉了。对此,刘大妈也有些感到意外,她的思想斗争了好一会,也想承认了那狗是自己的,可是一旦承认了,那要花好多钱啊。为此,最终,她还是带着虎儿回家了。
粒小海自己打车去了防疫站。咋说呢?工友不敢耽误工夫啊,不去洗车间干活,旷工了,老板要炒鱿鱼的,所以啊,没人敢陪着他粒小海去打狂犬疫苗啊。
不但要打狂犬疫苗,粒小海的食指还少了一节啊,他还得到大医院进行包扎处理不是?
行了,得了,粒小海这一个驴肉火烧没吃完,丢掉了一节手指,里外的一算啊,他来城里打工挣下的三千一百元钱,通通的花光了。他给洗车行老板打工,老板对他还不错,给了他三百元钱,让他买张火车票。跟他说:“你呀,还是回你老家吃大馇子吧,你没吃驴肉火烧的命。”
不用住院治疗,转天,一大早,粒小海坐上了火车,回北东省农村老家粒家庄了。他不住的叹息:“唉,驴肉火烧啊,驴肉火烧,喂狗了喂狗了,俺真害怕城里的野狗啊,城里的野狗忒厉害了!老厉害了!”
粒小海害怕城里的野狗,回老家了。城里头,那位刘大妈以及那些个大爷大娘大哥大姐大嫂二奶三奶的,依旧日日的遛着狗,依旧不拴不牵任凭狗们在城里随意撒着欢儿的乱逛着……
刘大妈的虎儿抢叼粒小海手里的驴肉火烧一事,引起了和睦街一带市民的热议。一位叫关世铎的退休工人用手机打了津海市晚报社爆料热线,晚报记者梅任鑫接的电话。梅任鑫三十一岁,放下电话后,驾着夏利小轿车就赶到了和睦街街道委员会,急急可可的要找见狗主人刘桂英刘大妈。
街道主任钟图丽说:“狗主人,你呀,还是不要见了。梅记者啊,跟你说,就你要采访这事,我敢说,就是你写成了报道,你们主编,你们主任也不会给你发稿的。你应该知道,现在城里的狗事太多太多了,养狗的太多太多了。你应该知道,这说明什么啊,说明城里人都富裕了,都有了热爱宠物的爱心了。像刘大妈那狗抢路人食物的,是个别,是个案,没有嘛共性问题。所以啊,你还是不要采访,不要写刘大妈的个案了。刘大妈,我们街道委员会抽空开导开导也就是了,不能见嘛媒体报端的。社会安定是大事。我劝你三思而行。”
街道其他干部也都奉劝梅任鑫,要求他不要把小事闹大,影响不好。梅任鑫挠了挠耳朵,抓了抓头发,下了决心:“好吧,维护社会和谐是大局。我听你们的。”梅任鑫开着夏利轿车回晚报社了。
你也别说,钟图丽主任很负责任的。为了刘大妈虎儿的事,起码找见刘大妈不下二十次了。每次刘大妈都表示,坚决管住虎儿的狗嘴。可每次保证后,虎儿照旧狗行狗素,出门后刘大妈照旧散放,她讲话了,就是牵着,那也是牵不住啊,虎儿的力气大得很啊。刘大妈跟虎儿的事,钟主任真是犯难到家了。这不,她为了社会和谐,劝走了梅大记者,她心思,梅大记者要是把刘大妈的虎儿咬掉民工粒小海食指抢食了粒小海的驴肉火烧的事捅到晚报上,那对街道委员会也没脸面啊,她钟主任负责的街道出了这样的丑事,咋说对自个都是没任何好处的。可是她想,刘大妈的虎儿,一定要处理了。二十来次工作都没做通,这怎么办啊?她召开了街区居民代表会议。
嘿,这下子行了,会议上,刘大妈的邻居章二嫂子提出了个建议,她说:“刘大妈有个女儿叫包玉晶,三十多岁吧,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南城法院当了法官。钟主任啊,依我看,刘大妈的工作,就请她女儿帮助做做吧。”
钟主任高兴了,说:“章二嫂子,这事你就负责联系吧,任务交给你了。虎儿的事一定要彻底解决了。”
章二嫂子热心肠,她小姑子章淑梅跟包玉晶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跟包玉晶同在一个单位。章二嫂子立马给章淑梅打了手机,详详细细的把刘大妈及其虎儿的事讲给了章淑梅,委托章淑梅转告包玉晶,好生的给她妈妈做做思想工作,不要再让她妈的虎儿惹是生非了。
章淑梅撂下电话就找见了包玉晶,一字不落的把自己嫂子的话转达给了包玉晶。包玉晶正要休年假,她说:“我妈的事,我必须管。我现在就回家,解决我妈妈跟虎儿的问题。”
北京距离津河市二百多里地,包玉晶自驾车赶回到了津河市。她先找见了钟主任,听取了钟主任的全部讲述。也了解到了民工粒小海的全部情况,并且知道,粒小海已经离开津河市回粒家庄了。包玉晶把一切情况都了解调查清楚了。当晚四点四十九分,她走进了妈妈的家。刘桂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了,那真是万分惊喜,她的那个虎儿黄狗似乎很认识包玉晶,知道是主人的宝贝女儿,便后退直立,两只前爪扑在了包玉晶的前胸。
吃饭,说话,聊天。说着说着,包玉晶就进入到了正题,她一本正经的给母亲刘桂英上起了法律课,耐心细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着妈妈,如何养宠物,如何欢度晚年。整整的说了一个小时零三十九分。刘桂英很高兴地答应了,把大黄狗虎儿处理了,自己买一只小小的京巴养着。刘大妈很爽利的答应了女儿包玉晶的要求,跟包玉晶一起到东北粒家庄,给粒小海赔礼道歉,一并把医疗医药费食指残疾赔偿费送给粒小海。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三日上午,包玉晶带着母亲刘桂英,自驾车赶到了粒家庄,走进了粒小海家门。
粒小海家有粒小海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个姐姐粒小英三年前就嫁给在县城工作的乌石一了。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都不能干农活了。爸爸妈妈包种了四十五垧土地,原本很需要粒小海这个年轻的劳动力的。可粒小海看着边边大的男女青年都纷纷的一股脑儿的涌进了大城市,非要离家到津河市闯荡不可。嘿,没去多久,便被刘大妈的虎儿给咬掉了一节食指。粒小海一回到家里,淳朴厚道的爸妈劝他说,以后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种地,黑土地才是咱们的根。可粒小海心里还是惦记大城市的。
包玉晶跟粒小海一家人介绍了自己跟母亲的来意,讲述了虎儿抢食粒小海驴肉火烧的实情。包玉晶,刘大妈连连地给粒小海道歉,给粒小海爸妈赔着不是。刘大妈一下子拿出了两万元钱,放在了粒小海家的炕桌上,深情地说:“小海啊,大妈对不住你了,这两万元,是给你的补偿费,你一定要收下。”
扑通一下子,粒小海就跪在了刘大妈的面前,说:“刘奶奶,这万万不行的,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你们能从几千里外的津河市赶到我家,给我赔礼道歉,这就让我感动不已了。钱,万万不能收的。”
小海的爸妈也都连连地说:“你们这般的诚实,你们的心真是太善良了,这钱我们不能收啊,真的不能收的。”
“这钱,小海必须收下。”包玉晶温和地说,“按说,大黄狗伤害了小海,我妈妈是狗的主人,那是必须负法律责任的。两万元赔偿是理所应当的,是必须的。小海,你就不要再推让了,安安稳稳地收下吧。嗯,还有,你在城里的工作,也因我家大黄狗咬了你,丢掉了。这样吧,你要是愿意回城继续工作,我尽量帮助你。我大舅做的是物流公司,公司缺人,正招聘员工,小海愿意开车,我保证,让你到我大舅公司工作,工资一月最少四千元。大哥大嫂还有小海你们商量决定吧。”
小海站了起来,看着爸爸妈妈,那意思他很愿意再进城打工,就看爸爸妈妈的态度了。小海的爸爸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双双表示同意小海进城工作。
“你们答应把钱收下。”包玉晶依旧温和地说,“我现在就可以带着小海回津河市。”
小海的爸爸妈妈互相看了看,最后,小海的妈妈把两万元钱收了起来,道了好多声谢谢。
刘大妈很高兴了,她说:“小海的爸爸妈妈,我还有一件事,求你们……”
“有啥事求我们啊?”小海的爸爸说,“大娘啊,有啥事你们就说吧,真有用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就是头拱地也要办的。”
刘大妈笑道:“是这么一回事。我把咬了小海的那条大黄狗带来了,我是想,它是条生命不是?城里啊,实际不允许养这样大的狗的,我违反政策了,养了虎儿。我是想啊……”
“大娘啊。”小海的爸爸抢过刘大妈的话头,说,“您呢,就把您的虎儿交给我们吧,我们把它养在家里,一定会把你老的虎儿当成我们家里的一员的。”
“虎儿我们留下来了。”小海的妈妈说,“大娘,你老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们一定善待虎儿的。”
又说了一会话。刘大妈从车里牵出了虎儿,把虎儿交到了小海爸爸的手上。小海伸手去摩挲虎儿的头,这虎儿显得很害臊,似乎觉得自个亏欠了粒小海似的,把头低了又低,似乎在向粒小海道歉。
粒小海上了包玉晶的小轿车,刘大妈也上了车。汽车开动了,粒小海的爸爸妈妈目送着远去的轿车,不禁都流下了滚烫的热泪,都说:“小海因祸得福,真真的遇见了好人了,遇见了大恩人了。”
大黄狗虎儿冲着远去的小轿车旺旺了几声,之后便围着粒小海的爸妈,摇起了尾巴。粒小海的爸爸把虎儿拴在了仓房大门柱上,回屋拿了很大一块猪骨头,放在了虎儿面前,虎儿高兴地啃着骨头。虎儿从此便要生活在粒家庄了。
一进津河市,包玉晶就把粒小海送进了她大舅刘桂德的通四海物流公司。刘经理看了看粒小海,非常喜欢,说:“明天你就去驾校学开大货,你是我们公司一员了,从此这就是你的家了。”
没多大会儿,刘大妈买来了一大包,足有二十多个驴肉火烧。她跟粒小海说:“小海啊,吃吧,驴肉火烧,吃吧,这都是给你买的。”
粒小海拿起一个驴肉火烧,咬下一大口,咀嚼着,咽下了,冲着刘大妈说:“奶奶啊,这驴肉火烧真香啊。”
刘大妈刘桂英刘经理刘桂德还有包玉晶,看着美美地吃着驴肉火烧的粒小海,一个个的心里乐开了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