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李卓吾与刘东星等朋友及追随者(随笔)
千万不要小看无念和尚和芝佛院一众僧徒,他们在李卓吾追随者中或并不出众,但其实际影响和作用不可小觑。
无念僧比李卓吾小十几岁,俗姓熊,麻城人,据说其十几岁时身患重病,家人许以出家才得痊愈,即在雁荡山落发,后为周柳塘邀请,为芝佛院主持僧。早在万历九年(1581)李卓吾初来龙湖游玩时,无念即与之结识,因仰慕其学拜之为师,其后便成为李卓吾坚定的支持者,李卓吾曾有《同深有上人看梅》诗记之。李卓吾自城中迁来芝佛院,也是以方便无念请教为辞,此后其一直陪伴李卓吾左右,现实助力甚大,直到万历二十二年(1594),以李卓吾待之严苛,借与芝佛院小僧闹别扭之事,弃李卓吾自去黄蘖山中开创法眼寺(参《麻城县志》)。万历二十八年(1600)麻城芝佛院被毁,李卓吾避居黄蘖山时,无念还迎之法眼寺款待多日。李卓吾避祸北京通州,无念亦令其徒常庸一路服侍,是以李卓吾在通州作《登楼篇》离别杨定见时,一并与无念作别,事见陈石泓《黄柏无念深有和尚塔铭》,无念僧是李卓吾身边重要追随者之一。
常闻是李卓吾身边一位侍者,无念僧侄儿,据光绪《麻城县志》记载,无念“有胞侄自空,名常闻,亦从披剃,后入侍李长者,颇通文字,如谐语,寓秘义,为人淡薄无求,居丫杵三十年不下山。有《龙湖闲话》《新葛藤》《对纸闲谈》诸作”。怀林也是李卓吾身边一个重要人物,陪伴其身边多年,聪明伶俐,最知李卓吾心意,故李卓吾陪客、论学、出行每每离不开他,有李卓吾“影子”之评,在李卓吾身边不可或缺,直到他先李卓吾而死,李卓吾有《哭怀林》四首以记之。杨定见是一位秀才,也追随李卓吾多年,很多平常事为李卓吾用心谋划,且无怨无悔,直到芝佛院被焚前救李卓吾逃出生天,直到陪马经纶送李卓吾远走北京通州。李卓吾视杨定见为“方外伴侣”,尝言“若能不恨我,又能亲我者,独有杨定见一人耳。”(《焚书•杂述》)
李卓吾自来麻城,先维摩庵后龙湖芝佛院,一边与耿定向论战,一边著书立说,前者让他名望日隆,后者令其学术益精,追随者因此越来越多。尤其李卓吾《焚书》等观点尖刻的著作刊行,为他带来了空前巨大的学术名望,当时学界已无人不知李卓吾,世俗人也大半都知道了他,有人反对也自有人赞同,因此而来的追随者已无法计数。据考,麻城本地有名有姓的李卓吾追随者就不下百人,自麻城而全国各地,这个数字更无法统计。此外,见过和没见过的,联系和没有联系过的追随者更不知其数……就比如李卓吾后来出行山西途中,在河南汝水讨口水喝便偶遇了向无往来的仰慕者沈丘学子段善甫,因之月余教学便成就了一段师徒佳话。
此时李卓吾追随者已然不少,但他一向爱苛责人,追随者在他眼中也非此即彼,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和缺点,比如无念伶俐却功利;杨定见有气骨又欠伶俐且不勤奋;耿克明聪明勤奋却一心科举;郭万民聪明气骨俱佳,却不能弃家追随;袁中夫几乎完美,惟一缺点是生性有点懒散……
这种境遇像极而今的“大腕明星”与众“粉丝”,要想逐一点评追随者已不可能,只有择其主要简略一提。好在李卓吾其后,也一如“大腕明星”一样不再轻易交人,能与之往来者要么权势富贵,要么便是学界“大咖”,一般人基本没有机会。
陶望龄乃浙江名士,万历十七年与焦竑同科中第(廷试第三、探花),经焦竑介绍与李卓吾结交,不久即向李卓吾通函叩教人性问题,遂成为李卓吾坚定追随者,对李卓吾也有很多事实助益,如李卓吾后在武昌及南京遇到危险和困难时,陶望龄多次助力。
比陶望龄更著名的李卓吾追随者是“公安三袁”。了解中国文学史的人必知大名鼎鼎的“公安学派”,知公安学派更必知袁氏三兄弟。湖广公安(今属湖北省公安县)一门出了三个杰出兄弟: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这三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开创了一个流派,其以真趣为旨的文学创作理念影响直到今天。
老大袁宗道(1560—1600)字伯修,号玉蟠、石浦,万历十四年(1586)会试第一,殿试二甲第一,以翰林院修撰充东宫讲官,官至右庶子。“公安派”首倡发起者;老二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郎、无学,号石公、六休,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历任吴县知县、国子监博士等职,仕途官阶不高,但学术成就惊人,他是“公安派”的中坚、骨干和实际领导者,“公安派”理论体系的主要构建者;老三袁中道(1570—1627)字小修、少修,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历官至南京吏部郎中,他总成“三袁”著作,进一步扩大公安派文学理论的影响,并使之发扬光大广传后世。
袁宗道最早知李卓吾也自焦竑介绍,二人同在翰林院,商讨学问自然谈到李卓吾,故心向往之,万历十七年其欲借公务之便拜访,李卓吾知之“扫馆烹茶以俟之”(李卓吾《复焦秣陵》),因故未能践行。其二弟袁宏道自兄长处知李卓吾,一日又得《焚书》,一读之下惊李卓吾已“冥会教外之旨”,竟逾千里之遥专程自公安奔麻城专访。李卓吾读其《金屑编》也是相见恨晚,当时即作诗赞之:“诵君《金屑》句,执鞭亦忻慕,早得从君言,不当有《老苦》。”其时袁宏道只有二十多岁,李卓吾一见却青眼有加,一见如故论学三月有余。袁宏道回,李卓吾又亲自送归,因此才有其武昌之行。在武昌时老三袁中道也慕名来访,至此兄弟三人都成为李卓吾的追随者。
不久李卓吾回麻城后,这兄弟三人又携门师王辂、八舅龚散木等一起来麻城拜访(事参袁中道《柞林纪潭》)。三人与李卓吾的关系愈加密切,其后来往也愈加频繁,直到袁宗道先逝,李卓吾继之。
袁氏三兄弟与李卓吾交往细节不用多说,“公安派”在文学上的主张和思想,与李卓吾近乎一致,可以说公安派的文学主张就是李卓吾的文学思想,诸如其“性灵说”就是源自李卓吾的《童心说》。
在李卓吾追随者中,论成就当首推三袁,三袁中又以袁宏道最著,难怪他在李卓吾追随者中最被器重,李卓吾甚至视之为自己衣钵传人。不过袁宏道对李卓吾的追随并不盲目,其尝言对李卓吾“不能学者有五,不愿学者有三”(袁中道《李温陵传》),为学而不失其独立思考,这样的学者能有几人?有这等后学,为人师者也自可欣慰。李卓吾身后,袁宏道评其书可为传统经学“消积导滞”(同上),有人以为评价低了,笔者却认为比较客观。
袁氏三兄弟外,李卓吾比较得意的弟子还有一些,比如夏道甫、袁中夫,这二人大约是在武昌结识。
夏道甫,名大朋,字道甫,闻李卓吾之名而执意从之者。时人以李卓吾势力孤单劝其另择名师,夏道甫却义无反顾。李卓吾知之称其胆气,又见其确有学道根气很是喜欢,并以孔北海和其小友王修故事,赠其号为“孔修”,对其特别温善。夏道甫后以诗名,因真趣为袁宏道赞赏,成为“公安派”一员。
袁中夫,名文炜,字中夫,乃是黄冈贡生出身,少年英俊一表人才,聪明过人骨头更胜资质。袁中夫好读书,尤喜读李卓吾书,李卓吾尝言:“惟有袁中夫可以读我书,我书当尽与之!”“中夫聪明异甚,真是我辈中人,凡百可谈,不但佛法一事而已。”(《续焚书•与焦弱侯》)不过袁中夫终于出家,被人称“死心和尚”。
尽管李卓吾深居简出不轻易见人,慕名专访或友朋介绍来的追随者还是络绎不绝,留住麻城后期(万历二十二年夏至万历二十四年夏),即有汪本钶(字鼎甫)、汪可受、潘世藻(字去华)、詹轸光(现李卓吾墓碑碑阴刊文、诗作者)、潘廷谟等来访并成为其追随者。
汪本钶是李卓吾生命后期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访李卓吾本来是要学仙术,见了才知李卓吾是一个思想家,于是改弦更张追随左右。怀林死后,汪本钶几乎完全代替了他在李卓吾身边的角色,侍奉李卓吾直到狱中自刭之前。
李卓吾狱中死志下定后,故意支走汪本钶,或担心他在身边没有机会,或不忍让他看到哀恸。汪本钶走后,李卓吾念之,其绝笔一诗即写给汪本钶,《系中忆汪鼎甫南还》:“嗟子胡然泣涕洟?相依九载不胜奇。非儿转哭儿何去,久系应添系永思。生死交情尔可订,游魂变化我须时。累累荒草知何处,絮酒炙鸡勿用之。”李卓吾真爱之如子!李卓吾死后,汪本钶编辑了其晚年书信诗文,集成《续焚书》。
潘廷谟乃李卓吾南京故人潘见泉之子,本是随詹轸光来访,知其为亡父故友后留居芝佛院月余,遂成为李卓吾追随者之一。汪可受随袁宏道到访芝佛院,后于山西沁水李卓吾出游时再拜访之,并请“宗门下事”(汪可受《卓吾老子墓碑》),也成为其坚定追随者,后于北京通州还曾再访。
李卓吾死后,汪可受为之立“卓吾老子墓碑”。
李卓吾暮年远行,一路还有追随者不断出现,随焦竑到达南京后重拾讲学,更有杨起元和焦竑弟子佘永宁、吴世征、汪石夫、汪震甫、方时化等和很多仰慕者。李卓吾早在《李生十交文》中,即已谈到自己交游:“余交最广,盖举一世之人,未有如余之广交者矣。”他甚至将与之交游之人分为“十种”,追随者部分其中。
李卓吾追随者很多,事实上的弟子也不少,但李卓吾一生不以人师自居,故本篇只称“主要追随者”。既为主要,有些说过的就没有再说,很多人也还没有说到。
在李卓吾身后,出现了更多追随者,这些人对李卓吾思想的继承和传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明末和清朝统治者对李卓吾思想采取封杀政策,赖有不断出现的李卓吾追随者代代传承,李卓吾的书籍和思想才流传下来。
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中国的国门被打开,中国也被迫开始了近代步伐,李卓吾思想因基于中国传统文化,又具有鲜明的近代色彩而再次引起世人关注,其追随者更如雨后春笋……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现代,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当下,“李贽粉”更越来越多,这说明李卓吾的思想从未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