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钱悲歌
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张发死了!”“咋死的?”“听说是气死的。”“这麽多的钱,咋还气死了呢?”“嗐!就是钱惹的祸!”这就奇了,好端端的,钱怎麽会惹祸呢?
原来这张发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富翁,两个儿子也都各雄据一方,经济实力十分雄厚,事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按说应该是形成强大的经济联合舰队,乘风破浪,势不可挡。谁知却成了三国鼎立,战火硝烟接地连天,斯杀纷争不绝于耳。最后才酿出了一坛难以下咽的苦酒,——富豪儿子为了金钱战争而气死富豪父亲的人间悲剧。
在惊奇之余,不免油然产生出一种寻奇猎艳的闲情逸致。于是便破天荒的细心打听起来,以探究竟。
等把“戏文”仔细阅读之后,不免又觉的扫兴。为什么?太简单了!就是一个字,钱!分“赃”不公,气死老翁!
但在倍感扫兴的同时,心底深处却又生出一股莫明其妙的悲凉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凄凉的感觉在心中游荡。就象幽灵一样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缠绕着自己扯不断理还乱的绵绵思绪。
先不说张发的辉煌。单就他的死来说,也确实够让人心酸落泪的。六十多岁的人了,又腰缠万贯。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闺女发嫁给经商大户,也是财源茂盛,富达三江的主儿。一个外孙女儿,活泼可爱。本应该是安享天伦,其乐融融的时候,谁不眼馋?但就是这三股宝貴的“根”和他堆积如山的财富,就象四把锐利无比的尖刀,割他的肉,扎他的心。正如《红楼梦》中的好了歌“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待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不折不扣的应验在张发身上——金钱成了他夺命的根源,儿女却成了追魂的炮声!
这张发出生在世代商贾之家,可能是血缘的关系,自幼聪明伶俐,能言善变。成人后即进入了一家大型机械企业当了采购员。走南闯北,见多视广。在当时是盛名显赫的手眼通天的人物。改革开放后,他所在的企业走了下坡路。当时企业由于逐步陷入困境,就大力提畅停薪留职。让职工走向社会,下海谋出路。他凭着敏锐的洞察力,抓住了时机,率先报名。不但得了个积极响应号召的美名,还得到了许多政策上的优惠。更重要的是,凭着多年当采购员这一特殊职务所打出来的天下,抢先出击,占据了有利阵地。迅速的包揽了电信,邮电等诸多部门的五金加工、来料加工配件的业务。当时大家都还处在朦朦胧胧、浑浑噩噩之中,对于新形势是即不适应更不明白。原材料价格便宜,终端产品价格却不低。利润十分丰厚,真可谓不尽财源滚滚来。时间不长,就积累了雄厚的资金。
他趁着很多人还在梦中沉睡未醒。留恋享受那大集体大锅饭所赋与的悠然自得的生活余波。仍然做着“食之无肉,舍之有味”的困难决择的时候,张发却抢先下手,迅速膨胀了经济实力,争分夺秒的抓紧开发这块仍然处于原始状态的市场经济处女地。
他以五金加工厂为母厂,又开了一个机械加工厂和一个机动车配件厂。两个儿子一人一个厂,投资都差不多。他是个精明人,对搞经济运作熟门熟路。对两个儿子都不偏不正,让他们在统一个起跑线上起飞。市场是不用愁的,他早以打通了关节,门路通天,一路绿灯。一开始就明却了责权利:父子三人各人管各人的厂,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即日起各人厂的全部财产归个人所有。销路市场出现问题,他仍然负责。两个儿子啃着这不投本光得利的大馍馍,喜出往外,精神抖擞的投入了金钱争夺战。父子三人像三个造钱的机器一样,日进斗金,迅速占领了本地区经济的半壁江山。
老子有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这句话还真准。自从张发金钱滚滚以后,妻子的身体却日渐衰褪。整天价请先生搬大夫,药锅子不断。打针吃药不见效,又成天进城下府住医院。发的财越大,病的就越历害。你说奇怪不奇怪?更蹊跷的是,大医院都看了,就是找不出病来。
这张发没了辄,只得求助于神仙界。家中又整天姑娘神汉不断,纸马香锞成抱的烧。进进出出人不断,折腾个没完。但每次都是一开始管事,过几天照旧。最后人爬不起来了,就又上大医院去看。这回可真查出来了,傻眼了——癌症晚期!
这人一摊上癌症,花钱可就成了无底洞。张发仗着有钱,到顶级医院治疗。好好歹歹,翻翻复复,拖拉了老长时间。花钱上百万。可是也没有买回命来,最后还是“驾鹤归西”了。
这一下张发就象被抽掉了脊梁骨,六神无主了。为什麽会这样呢?原来这张发的妻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精明强干,理财有方。说话斩钉截铁,办事干净利索。全家人对她是即信赖又依赖,是一个主宰家庭命脉的铁腕人物。张发事业的成功起飞,各项布署的井井有条;资金安排的恰到好处,父子们心无顾虑的放手大干,都与她的缜细周密的运筹决策,精明巧妙的排兵布阵有关。她这一撒手西去,可把个张发给坑惨了。因为这张发大大咧咧惯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楼钱的耙子,管钱的漏子。妻子在的时侯,混了钱往妻子手里一缴,花钱的时侯再和妻子要。一推六二五,不操闲心。妻子一去世,忽然没了这个依靠,真是大舍手,总觉的手忙脚乱,力不从心。就象钻进了迷魂阵中,左闯右撞,没了主张。
俗话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妻子在时,后宫律法严明,如铜墙铁壁。纵有覸觎者,也只能暗地里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妻子西归,内宅空虚,等待已久的向阳花们,便争先恐后的乘虚而入,引发了激烈的后宫争夺战。
张发的厂内女工不少,有一个一直占据着重要位置的元老派。她是厂里的会计。其实这样安排不怨张发,是他妻子的主张。张发当时也怕外人说咸的道淡的,更怕妻子这只母老虎打了醋坛子受不了。但是妻子却说这女人心细谨慎。经她眼的人错不了。并且都是女人,她早晨晚上的管起来方便。
要说他妻子的眼力也的确不差,她挑的这个人精明强干,拾的起来放的下。在厂里放下耙子就是扫帚,干活干净麻利,处理业务仔细明白。把厂里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家中又没有什麽大牵扯。一个丈夫在家干庄稼活,没别的本事。对老婆言听计从。唯唯诺诺,是一个典型的怕老婆猴子。这女人三十多岁的年龄,精力充沛,身材适中,模样俊俏。巧嘴良舌,能说会道。上下喜欢,人缘忒好。张发的妻子对她又喜欢又信任。就象亲娘儿俩一样,亲密无间。厂里的大权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落在了她的手中。其他的几个有姿色的女工一直设法借机接近张发。但被女会计前遮后档的罩着,只能寻隙下手。当时张发那胀鼓鼓的钱袋,就像金钱铸成的红太阳一样,热哄哄的耀眼无比。这几个女人就象向阳花,朝着张发热烈的开放,远远的献媚,想方设法寻找靠近的机会。
身经沧桑事故的张发心里象明镜一般透亮,在走南闯北的过程中历经风雨的锻炼与实践,不但老谋深算,城府极深。若论采花盗柳,更是炉火纯青。但摄于妻子的权威,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暗地里操作,隔三差五的偷一把。这几朵向阳花都是主动出击,每次都是顺风扬帆,如鱼入深港,欢快逍遥。这张发虽然年龄不小,但各种现代化手段比比皆是。手中有钱,啥买不到?因此虎老雄风在。这些“花们”年龄都在好时侯,把个张发搞的是神魂颠倒,乐不自胜。于是便拔“汗毛”以赠。这“汗毛”可比她们的腰粗!要问这张发妻子管的这麽严,他哪来的钱?很简单:张发是干什麽吃的?交到她手里的管的严,不交给她的呢,上哪里管去?别看张发平时大大咧咧的,那是变戏法的盖头——蒙人的!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了,啥人没见过?鬼头蛤蟆眼的心眼有的是!要瞒哄个自以为非常精明的家庭妇女,太简单了。连小菜一碟都算不上!
特别是当会计的这朵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凭着她灵牙利齿,四面玲珑的手段,搞的个主母眼花缭乱,对她是宠信有加。张发和她频繁接触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一旦接上了肉体关系,立时就成了一家人。哪还分你的我的?熊着张发不犟!张发享受着这如花似玉、鲜嫩嫩的美食,哪还有犟的份!只有多拔“汗毛”而已。要说这张发真是艳福不浅,生意红火不久,妻子就长病生灾,看病住院,折腾个没完。老婆虽然精明,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末及。空给张发留下了个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自由世界。
不知这张发的“汗毛”有多粗,在不长的时间内,这几家就相继动起了土木工程,建起了全新的宅院。女会计家更是风光,建起了高标准的楼房;电器配备一应俱全。这一道明亮的风景线,给街坊邻居增添了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有才份的人编出了顺口流:嫖子换票子,带回绿帽子。盖起新房子,里头盛孙子。老婆跟人睡,给人铺被子。为啥说盛孙子呢?说来真巧,这几位男士真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主:老婆在外半公开的和人睡觉,在家却被老婆哼过来哈过去,象熊儿子一样。并且对戴绿帽子津津乐道,自有一番高明的见解:——“你们见了多大的天,这是开放搞活的具体体现。邓小平说过,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人家南方为啥富的快?自古以来就开放。还是人民公社的时侯,咱这里管林果的技术员,听说家是海南岛的。他老婆带着孩子来看他,刚一进门就说:你这几年不在家,给你生了一男一女,该满意了吧?那小吴赶紧摆手:“可别这麽说,人家这里可不兴这个。”这个事咱这里都知道,啥叫绿帽子?房子盖起来了!别看你们啥也没捞着,但老婆也不一定是你自己的!知不道看不见就算没有?说不定早就给你做好绿帽子了,没公开给你戴在头上罢了,也许是倒贴也没准!说我是孙子,你们才孙子呢!你们这就叫赔了夫人又赔钱。我在家把老婆伺侯好了就是伺侯财神爷,有奶就是娘。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傻帽!”大家听了这种别致的理论,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付之一笑,摇着头叽嚓:这算啥玩艺儿呢?
妻子死了以后,厂里的财政大权完全落在了女会计的手中。仗着和张发这一层特殊关系,明拿暗取,视若无人。张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对厂里发生的这些事早就知道,只是母亲生病期间花了那麽多钱,父亲都没和他们要,没法说别的。家里顾着指使的人,也用不着他们伺侯。只是隔三差五的到跟前询问询问,以表孝道而已。母亲死了以后,形势急剧变化,生怕父亲的财产便宜了外人,于是就各自打起主意来。
一天,大儿子找到父亲,以资金周转困难为由暂借二十万。张发心里明白,一听数目也不算大,可是全借不行。就以厂里资金不多为由荅应给十五万。让会计开支票时,会计说帐上钱不够,只能开十万。儿子好不高兴的拿走了十万元。等儿子走了以后,张发问会计:“帐上钱我记着还不少啊,你怎麽说不够了呢?你看惹的他不高兴!”女会计一撇:“你真是猪脑子!戏才开始呢,就要多少给多少?还早着呢!以后咋办?得好好琢磨琢磨了!”“嗯。”张发心里也嘀咕起来。
隔了几天,二儿子找到张发,诉苦说送去的货钱急着划不过来,厂里急等着买材料,先妥借二十万。张发一听就明白了,说:“二十万不行,前几天你哥哥因为钱周转不开来借钱,我的钱也不多了,借给了他十万。你也一样,就借给你十万,你兄弟俩不偏沉不后沉。你妈看病花了那麽多钱都没让你俩摊,该知足了!”让会计开了十万元的支票,儿子噘着走了。
看着儿子十分不高兴的走了,女会计冷笑着对张发说:“怎麽样,我说的没错吧?拿着钱还买了些不高兴。以后不能再放了,无底洞!”张发想了想说:“我估摸着女儿听说了也准来,她是嫁出去的人了,给她减半。真要来了给她五万,从此打住。你看怎么样?”会计一听,就说:你的钱你作主,我不管!”两个人就这样定了下来。果然,隔了几天,女儿来了,用同样的理由借钱。张发把话挑明了,给了五万。女儿一看比哥哥少了一半,心中恼怒。又不能明说,以想妈为由,打滚碰头的大哭了一场。亲大老妈的凄惨的悲哭声夹杂着刺耳的话语,让张发既难过又无奈。在一边急的打哆嗦。
大儿媳听说小姑子“借”走了钱,心中有气。就窜掇丈夫:“凭啥给她钱?儿子的江山闺女的饭店。平常走妈家,管她饭就行了,财产没有她的份!”“她借的钱,爹又没说送给她。”“你真是傻蛋!你去借的时侯,不是说钱不够吗?老二和你妹妹咋又借走了呢?欺负咱孙!再去借,看他说什么!”
大儿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对呀,爹当时应了十五万,那个烂娘们却说钱不够。要是不早下手,就都成了这几个烂歪歪的了!找他去!”于是大儿子又开着小气车来找张发借钱,张发说没有钱了。儿子问他:“上一次我借钱的时侯你就说没有钱了,老二和妹妹又拿走了这么多,咋变出来的?”张发说:“你弟弟和你一样多,你妹妹少一半。我不偏不向。你当老大,应该压事,怎么带头挑事呢?”“你还我知道是老大啊,借钱的时侯咋不让我当老大呢?”张发气的说不出话来,女会计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就说:“当儿女的应该体谅老人的难处,你妈才走了,你爹也不容易,少说两句吧。”老大一听女会计搭话,气不打一处来:“你算老几?我再体谅难处,这些财产就都送给卖包子的啦!”“你说的谁?”“我说的就是你!”老大气哼哼的指着女会计说。女会计一听火了:“你爷儿俩吵架,我劝劝还劝出狗屎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把话说清楚!”老大一撇,冷笑着说:“还把话说清楚,就凭你在厂里一个月混几百块钱,家里砸着坷垃,能盖二层楼?冰箱、彩电、空调、洗衣机样样俱全。哪来的钱?”“我哪来的钱你管的着吗?照你这么说,凡是盖楼买电器的就是卖包子混的了?你家里的财产那麽多也都是卖包子混的了?!”呛的老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急的个张发脸涨的象个紫茄子,只急的在一边打转转。
正闹的不可开交,忽然外面一阵吵闹声。“吆!我听着一只黑老鸹啦啦,原来臭屎里装俊鸟的屎蚵螂在学鸟叫。我也来瞧瞧!”随着一声尖酸的吵闹声,大儿媳一摇三摆的走了进来。这大儿媳可不是一般人物,能说会道,说话尖酸有了名的主儿。只是婆婆活着的时侯没有扎煞开。婆婆死了,没有了怕惧儿,知道今天丈夫来没有好果子,就随后跟了来,寻机一展身手。结果巧的很,一进大门正赶上女会计发火,就随着话茬跟了进来。一进屋门就掐腰对着女会计:“你是哪笼子的鸟?有你指手划脚的份儿?还卖这个卖那个的。在我的厂里还轮不着你说话!”女会计一听这话,一声冷笑:“你的厂,你的厂在哪里?我是你婆婆公公请来的会计!这个厂是你公公的不假,但是有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有法律文件做证。你算老几?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小两口一听这话,眼都发了红,大儿媳一蹦老高:“什麽鸟公公,熊筋!老不要脸!老不正经!把钱白白填了妖精窟隆!”大儿一听说的太难听,对着老婆吼道:“怎麽说话!?”反过头来对着女会计:“你甭精神,咱走着瞧!我叫你怎麽坑的怎麽吐出来!”正吵闹间,忽然有人喊:“不好了,快救人!”原来听到吵闹的厉害,工人们放下手里的活来看究竟,看见张发口吐白沫躺在了地上,那几朵“花”首先闯到屋里喊了起来。吵闹声嘎然而止,大家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救护行动。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张发抬上了大儿子的小汽车,风一般的向医院奔去。
等把人送到医院,经检查是脑血管破裂。脑内大面积出血,抢就无效,一命呜呼!
张发一死,子女们围绕着这一笔巨大的遗产,枪上膛、剑出鞘,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打官司闹秃司的折腾了老长一段时间。兄弟姊妹之间搞的都怒目相向,仇大似天。听说每次上坟,都是在致哀之余,再没完没了的诉说个人的委屈,埋怨父亲生前的不公。
你看这张发。生前风风火火,奋斗不息。好日子过的不多,留下的钱也不少。但却给孩子们留下了数不清的恩怨和对他诉不尽的埋怨。真是天大的悲哀!
于是人们便在茶余饭后展开了“钱究竟是福?还是祸?”的大讨论。
上面这句话的钱,赃,都用了书名号。反而《红楼梦》却没用书名号。这是笔误,写好后多审审即可避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