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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冰心】留守(小说)


作者:臧建国 布衣,248.4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8031发表时间:2017-09-11 13:31:32

【冰心】留守(小说)
   她又摸出了一张。“真是老糊涂了!”自己不好意思地说。
   长福老汉站在堂屋里,指着笸箩里的花生说,“别光闲坐,没有事,抓紧把花生种再剥一些,下午咱就种。”
   这次,安大娘真是怕再忘吧,抱起了笸箩,连同一小袋带壳的花生,到枣树下,放在石碾上,开始剥起来。
   长福老汉出了院子,一径向集上走去。家里有儿子的摩托,可是,他不会骑,只能步行。好在,不必到镇子上去;离家不到五里,有个三岔口,那里就是个小集市,攒聚着十几家各样的门市,还有一个小超市。村上的花生合作社,也在那里。那里还有幼儿园和小学校,热闹着呢。
   长福老汉的家,是孤零零地躲在一座小山坡的下面,四面都有树,还有一片竹园,从远处看,简直看不到房屋。从山坡往下面走,过一条河,约半里地,是一个小村庄,居住着二十来户人家。长福老汉的家,过去也是在这小村上的。安家单门独户,和邻居之间,鸡毛蒜皮之事,总是吵闹不休。到了安长福这一代,依旧单传,就另外拔了房场,搬到现在的居处了。一户单独住在一个地方,不和狗眼看人低的邻居们撕扯,少了事非,清静。
   除了老伴身体不好,他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一个儿子,和媳妇在远处大城市里打工,尽管一年回来不了两三次,但挣钱还是比在家容易。家里的地,除了一小块菜园,几乎都不种了,有的租给了别人,有的栽成了花木。家里的主要收入,不靠地了。他和老伴,守在家里,照管着两个孙儿,不过是做做饭,哄着他们上学。要是没有这两个孙儿,只留他和老伴,那可太寡淡了。两个女儿,都出嫁了,离这儿,并不远。现在有摩托,回娘家来,挺方便。他是个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闲不住。留了几片坡边子地,种点豆子,芝麻,花生,玉米。每样都种得很少,累不着。不图卖钱,就图自家吃个方便。
   长福老汉想着这些家事,特别是两个懂事的孙女孙儿,到老来,伴在身边,心头很是滋润。
   走在小河边,看到了自家的那片绿油油的菜园,禁不住哼起了戏,不成调,胡乱唱。
  
   三、
   午饭吃得没滋拉味。两个孙儿不回来,只有长福老汉老俩口,冷清清的。两人年轻时,在一起,也没有几句话。安大娘过去叫长福“当家的”,“娃儿他爹”,现在改成了“娃儿他爷”。他们之间,有事就直来直去,三言两语,没事各干各的,有时,半天也没一句话。
   孩子们不在家,总觉得,少了什么。而且,这缺少的东西,没法弥补。小狗跳跳,趴在枣树下,一动不动,偶尔支楞起尖尖的耳朵,倾听着什么。有时跑到小路边,张望一阵,又无声地回来,重新趴了下去。花脸小猫,上午卧在窗台上晒暖,下午,不知躲到哪里过了。公鸡领着一群母鸡们,到野地里捉食了,有两只,钻在对面的冬青林里,大部分,不见个踪影。
   堂屋的燕子,也不再飞进飞出,躲在窠里,“啾啾唧唧”,不知在嘀咕什么。
   一只云鸟,在南面的坡上,扯着嘹亮的嗓子,钻一般地向蓝天里奋飞,越升越高。
   两个老人,一对哑巴似地吃了午饭。安大娘又剥了一阵儿花生,打起了瞌睡,就去歇着了。自从前年得了一场病之后,她的瞌睡多起来了。中午,碗一撂,就打起了哈欠。过去,他和长福老汉一样,中午从来没有睡过。
   留下长福老汉一个人了,在枣树下,吸着烟,静静地坐,熬时间。他把两个新买的书包,翻来覆去地看。一个是绿的,是给康康的,一个是黄的,是给迎迎的。他把拉锁拉开,看里面的光景。发现拉链很别扭,拉动起来很吃力。就去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一截蜡头,就在拉链上涂擦。试着前后都拉顺了,这才放到一边去。
   还是没事干。看到院子周围的树,斜生出不少细弱的枝杈,就拿起剪刀,房前屋后,转着修剪。有的树高,够不到。就将一把镰刀,绑在长竹竿上,小心翼翼地看准了,慢慢地削下来。
   看看时间不早了,知道老伴就要起床,就开始给花生种拌药。种子拌了药,治蛴螬,还壮苗。闻起来没气味,不刺鼻,地下的害虫,咬一点,准没命。等苗长齐了,打一遍灭草剂,只要不多雨,就稳收。长福老汉想着,现在的人,真能,现在的人种地,真省力。哪像过去,累死累活。可是,现在的庄稼人,特别是年轻人,都不喜欢种地了。
   他找到一把生锈了的锄,用一柄铲刀,细心地将锄面上的泥垢刮掉。他把锄刮得刺啦刺啦地响,想把老伴尽快吵醒。
   一切都准备好了。看看天,似乎要阴沉下来,就有点着急。心里骂着死老太婆,怎么这么能睡,莫非要挺尸到擦黑么!点花生,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要不然,他一个人早下地了。
   手机响了,是小女儿打来的。没和他说两句,竟是要和妈说什么事的。这下可好,他只有进了屋,将老伴叫醒,让她们母女说话。
   安大娘接了电话,起了床,揉了揉眼睛,提上盛花生种子的白柳篮,跟着长福老汉去点花生。长福老汉扛了锄,把一只小巧的戏匣子拎在手上。这是儿子去年专门为他买的。他爱听戏。
   地在南坡根,不过三分光景。儿子和女儿一再劝,除了一片菜园,一点地都不要种了。可是,他们闲不住,留一点薄地,自种自吃。住在乡下,要是连吃点红薯都得去买,那还叫农民吗?长福老汉和老伴,种了一辈子地,对庄稼有感情。年龄大了,干不动了,要是有力气,承包地,决不转给别人。
   长福老汉把戏匣子打开,立在田头一块石头上。放的是《朝阳沟》。扔了烟,挥起锄,试着挖了一下。大前天刚下了雨,墒水正好,地又是沙壤,不粘锄板,蓬松松的。安大娘挎着小柳篮,跟在锄头旁边,慌里慌张地往穴里丢种。她用一只小匙子,每次舀出两到三粒。怕丢不准,每次都弯一弯腰,几乎是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穴里。两个老人,毕竟年龄大了,每点一行,就得坐下来歇歇。长福老汉的脸上,出了汗,呼哧地喘气。安大娘的腿脚不好,三几趟下来,跛得更厉害了。她血压高,不停地弯身,累得呼呼哧哧。长福老汉叹着气说:“老了,老了,真不行了。咱们不急,干着歇着,能种多少是多少。今天点不完,明天接着干,明天干不完,后天再来。有羊还能赶不到山上!”
   太阳向西山的地方滑着,突然起了一朵浓墨似的云,向太阳上一泼,那光辉的一轮,竟被化开了。云也在化开,越摊越大,成了灰幕似的一片海了。
   “不点了,明天再说。”长福老汉喘着道,“娃儿们要放学了,早点回去做饭。娃儿们在学校,吃啥子牛奶面包,不顶饥不挡饿,肚子还不咕咕叫着!”
   “吃咸的吃甜的呢?”安大娘问。
   “娃儿们爱吃啥,就做啥!”没好气地说。
   “那就做面条吧。熘点馍,拌点葱头。”
   “嗯。”老汉同意了。“你先回,我拐个路,去坝头看看菜园子。”
   安大娘挎了柳篮,把戏匣子放在里面,蹒跚地去了。长福老汉又冲她叫道:“剩下的种子,放好!你也好好洗个手!”
   “啰嗦几遍啦?记住呢!”安大娘的脚,迟慢了一下。
  
   四、
   河边的菜园子,不过一分多地,种的倒齐全。拭弄得到位,一派青葱水灵。地里长了草,没顾得上薅。长福老汉先用锄在间隙大的菜苗中间,小心地铲刮。将铲下的草棵,拾起来,抛到田头的石堰上。菜棵密的,只好把中间的草,一棵一棵地拔。黄昏的渐密的网,轻轻地撒了下来。
   传来了小狗花脸惊恐的吠叫。那是在小河上面,正是在自家的院里。
   他立住了,谛听着。这时候,在河沟的上面,出现了安大娘,一个矮小的身影。
   “娃儿他爷,快回来吧——”
   凄厉的抖颤的叫声。他刚要大声回她一句“咋啦——?”,话没出口,就见那矮小的身影,栽倒了。
   “病又犯啦!”他诅丧地想,顾不得拿锄,快步向坡岸上跑去。
   小狗花脸箭一般冲了下来,汪汪地尖叫,在草莽里疯了一般打旋。一会儿蹿上坡去,一会儿又蹿下来,狂吠不止。
   很快来到了老伴身边。直见她瘫倒着,面色苍白,人事不省。好容易叫醒过来,着急地问她情况。这才向家里一指,喃喃道:“娃儿们——”又晕倒了。
   小狗花脸吠叫着,在院子里,疯了一般转圈。
   长福老汉跌撞着紧走,刚转过墙,就见迎迎趴在门槛上,两条小臂,软软地耷拉着。他的头脑,轰地炸裂了。
   “迎迎——,迎迎——?!”他抱起孙女,狂喊着,掐着她的人中。
   向昏暗的屋里一瞥,沙发的旁边,仰挺着康康。
   “康康!康康——!”
   向孙儿扑了过去,抱起来,拼命叫喊。但是,孩子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他把抖颤的手指,放在孩子的鼻下,但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哇——!哇——”
   他大哭大叫起来,又返身抱起了迎迎。孩子的身子,软绵绵的,去试那鼻息,依旧是一点也没有了。去摸那脉息,一点动静也无了。
   “天哪,天哪——”他把两个孩子都抱在身边,“老祖宗啊,这可是咋回事啊!?哈哈,哈哈——老祖宗啊,老祖宗啊——”
   狗还在院子里盘旋地吠,猫在屋子里上蹿下蹦,喵喵地叫。条几上的瓶子,撞倒了,滚落在地,发出破碎的炸响。长福老汉清醒了一下,抬眼一望,他的老伴,矮小的身子,鬼影一般,半跪在槛外。
   “老天爷!老天爷——!”他向她叫道,声泪俱下。
   “娃儿们吃了……花生种……”她嗫嚅着,呓语一般。
   “你,你——!连孩子都看不好,——你怎么……不去死啊!”
   突然跳了起来,照准她的面,恶狠狠地搧了一掌。她没有一点声息,歪倒在门外。
   “天哪!天哪!我的天哪——呜呵呵!”
   他瘫倒在孩子的身边,一会儿抱起孙儿,狂叫着他的名字,一会儿又抱起孙女,狂呼着她的名字……他用衣角,小心地,拭净他们口鼻上的血,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狗在院子里,更加疯狂地吠叫,旋奔,冲到屋子里来,对着孩子们的身体,对着长福老汉,叫,叫。
   蓦然间,他还是想起了老伴,就向门外去望。哪里有她的身影。院落里,完全昏暗了下来。定睛地一瞧,他的脑袋,又轰地一击。不知怎么晃悠着,蹒跚到院里,一睁眼,望到了那枣树下吊挂的,荡动的黑影……
   小狗花脸,正对着那黑影哀鸣……
   长福老汉拍着两胯,跺脚尖叫,“老天爷,老天爷,这都是咋了啊!呜——!”
   在幽暗的屋子里,对着三具排列的尸身,长福老汉哭嚎了一阵儿,继而,呆愣愣地,傻呵呵地狂笑起来,“死啦,死啦!呵呵,都死了,都死了!呵呵……”
   手机响了,还是那猛雷般的包公的唱段。他拿起来,看也没看,抛到院子里去了。
   “呵呵,死了,都死了!……”
   他爬到屋角,从一个坛子的后面,取出一个小瓶。并排地坐在三个亲人旁边,疯癫地看着他们,扭开了瓶盖……
   两只燕子,在屋梁上飞旋,翅膀撞在檩条上,不安地啾啾鸣叫。小猫在屋子里乱跑乱蹿,失了魂一般,喵喵直叫。狗在院子里狂吠,时不时地冲进屋来,又蹿了出去,依旧地狂吠。
   夜幕,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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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留守》叙述了安长福老汉和右腿有点跛的安大娘,以及12岁的孙女迎迎和活泼可爱读一年级的7岁孙子康康,留守在家,过着快乐的生活。正当康康生日之际,安老汉买了书包和礼物,在两孩子上学之际,将拌了药的花生种去田地播种,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一天干不完,所以才留下有毒的花生种,谁知不懂事的孩子们吃了,双双死在亲人的眼皮下,安大娘被安老汉一句怒语也一命归西。安长福老汉似乎是疯了,傻呵呵呵地狂笑,然后找出坛子后面的一个小瓶……这是一场悲惨的事故,好端端的一家子,一下子全部命归西天。小说着笔细腻,从清晨爷爷不舍得叫醒孩子写起,这是一位多么慈祥的爷爷呀,对孩子的宠爱已经远远超过了孩子的父母。安大娘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体现在细节上,比如说烧菜忘记放盐等等。孩子们的可爱表现在语言上和行动上,还有小狗跳跳和小猫们对孩子们的依恋,处处都描写精准到位。小说从清晨起笔,到“夜幕,沉落下来。”结束,描写了安老汉一家的日常生活,没有半点繁琐之意,倒是处处精典,留下了许多的伏笔。小说语言精彩,文笔流畅,读来就像发生在身边一样,结构紧密,环环紧扣。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赐稿,问候作者。【编辑:黄金珊瑚】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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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17-09-11 13:36:14
  喜欢老师的小说,读来亲切。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倒也是一个可能发生的故事。我认识一位,她家乡就有这么一个例子,二孩子一死一伤,也是吃了拌有农药的花生,孩子太小,不懂事,大人外出打工,将孩子交给爷爷奶奶,难免有个疏忽,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感谢老师赐稿,感谢分享佳作,问候老师下午好,祝秋祺。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2 楼        文友:南鸳        2017-11-18 09:51:36
  大致看了一下小说内容,写得不错,题材关注社会热点问题---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在语言运用方面描写细腻,读来时可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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