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旅】李大爷的悲喜两重天(小说)
年近八旬的李大爷在家中失踪了,刚进门的儿子满院子在寻找,邻里们也好奇怪:这个平日里很少走出家门的老汉会去哪呢?
李大爷是和我楼上楼下的老邻居。说起这个李大爷,那可是古怪老人。他的老伴前几年死了,儿子要他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李大爷死活不愿意离开这个老院子,说自己和你妈在这个院生活了一辈子,我要是走了,你妈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他的话说得儿媳妇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从此,他们再也不劝爸爸了!只有儿子定时给他送点吃的来,媳妇很少来,说来到这个家感到瘆的慌,阴森森的家中好像藏着鬼魂。
李大爷蹒跚着两只脚,每天挪动在三十平米小屋里,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日子过得迷迷瞪瞪。老伴没了,他从此心灰意冷地把自己孤零地锁在房间里,把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禁锢在自己的潘篱中,大千世界在他眼里渐渐隐遁,他的生活空间只剩下目光所能及的区区屋子,他好像给自己设置特定的生命密码,别人走不进他心里,他也不愿意走出外面的世界。
就在大家正在猜疑李大爷去向时候,在院外的马路上险些发生一场车祸,招来路人围观,原来一位老汉在马路上险些被急速而来的一辆小车撞着。我正在满大街寻找着李大爷,上前一看,正是李大爷,忙上去搀扶住他,司机也下车对李大爷说道:“大爷,您老悠着点,您这么大年纪了,出门要注意安全啊!”说完,司机开车走了。
我搀着李大爷,一直在埋怨他:“大爷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呢!瞧,这多危险啊!要是司机不避让您,您这条老命就没了!”
李大爷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唉!好奇心害死猫啊!”说着,他讲述了今天他的经历。
今天待在家中的李大爷被院子里的阵阵笑声吸引了。好奇心驱使他下楼来到院里,发现小区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一手端着墨盘,一手持画笔,在刚粉刷一新的小区里大小墙壁上在画着什么。小区暖气泵房的侧面,三个男人正在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在挥毫泼墨,那些矮小的煤房,也有人在仔细地描绘着宣传图。好奇的人们围拢过来,看着这些能工巧匠们的手,一笔笔把河流,山川,树木活灵活现地搬上了墙,两个小时过后,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水画已经初具雏形,站着风景画前,人们仿佛置身在山水之间。山高水远,山水明秀,竹林翠挺,椰树扶疏,收入眼底的尽是祖国山河千姿百态千娇百艳之美。让小区人身居陋室,就一眼观赏到祖国的秀美风光。还有那小煤房墙壁上,小巧玲珑的宣传画,鼓励人们树立良风良俗,勤俭持家,邻里间亲善和好,弘扬高尚美德,看得李大爷热心沸腾,精神振奋。
又有很多志愿者,头戴小红帽,手拿着扫帚,簸萁,铁锹来到每个单元的楼道里,开始清理楼道里的垃圾,杂物。如今的人们在快节奏的生活下,在家各自为营,防盗门隔绝了邻里情,人们各扫门前土,楼道一些死角成了无人问津之地,老鼠蚊蝇乘虚而入,在楼道安营扎寨,成了楼道祸害,也是疾病传染的隐患。志愿者们一头钻进楼道里,有洒水的,有搬东西的,有扫地的,有铲死角的……半晌的功夫,每个楼前都扫出一大堆杂七乱八陈旧垃圾。李大爷楼里也清理出许多陈年垃圾,这些垃圾又被清洁工集中起来拉走。小区人心情舒畅了,李大爷感觉压在心头的石头去掉了,喜笑颜开。
小区在变,人们的生活环境变得洁净优美了!心情舒畅的李大爷拖着残疾的左脚欣欣然走出小区,在他的印象中,路边原来都是些杂乱不堪的摊位,一些烧烤摊位散发着刺鼻的油烟味,地上也是污水横流,一片肮脏,不堪入目。可今天他发现路边乌烟瘴气的烧烤摊没了,小商小贩没了踪影,环卫工人在一遍遍扫着马路,马路上一个树叶也看不到,洒水车也在不停地喷洒水,一股湿淋淋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李大爷很久没有出过家门了,对外面的世界有了陌生感。他感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仿佛走进一个新奇的境地。走着走着,他迷失了方向,他正在马路上左顾右看,一辆小车急速驶来,李大爷惊慌失措,站在马路中央不敢动了。车,突然在离李大爷一米远的地方嘎然而止,这让李大爷料想不到。以前李大爷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一次急速行驶的车和李大爷擦肩而过,还差点把李大爷卷到车轱辘下,吓得他几天惊魂未定。
一场车祸在司机的紧急刹车下化险为夷了。李大爷吓得脸色苍白,半天脸上才回过劲来,他对司机的埋怨非但不恼怒,反而感激地对着轿车深深鞠了一躬,司机则鸣笛给大爷回礼,李大爷含泪目送小车远去。
我搀着李大爷往小区走,李大爷喃喃自语着:“邯郸变化真大啊!司机文明了!街道干净了!小区也美了!让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大声对着李大爷耳朵说道:“大爷,邯郸现在正在创城,等创城成功,我们的城市会更美的!”
“创城?什么是创城?”李大爷疑惑地问着我。
唉,不怪李大爷不懂,他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创城就是创建全国文明城啊!”我又大声地对着他的耳朵说着。
“文明城,文明城,唉!文明城还要创吗?人人自觉点,素质高点,我们不就文明了吗?”李大爷还在迷惑中。
“素质高?素质高您老的脚还能成这样吗?”我又大声地说着。
李大爷闻听此话,神色黯然,默默无语地跟着我走着。
看到李大爷情绪低落下来,我懊悔了,不该提起大爷的伤心事,那是老人心头的殇啊!
李大爷退休后,身体还很扎实,在家闲不住的他觉着自己还能干,为了给儿子积攒些买房钱,李大爷不顾年迈,买来一个二手三轮车,开始贩些瓜果梨桃在路边卖。他每天蹬着三轮车穿行在城里的大街小巷,挣得的辛苦钱够他老俩口吃喝了,手里的工资便积攒起来,一年下来,老人风来雨去,身体越跑越棒,手里的钱越攒越多,院子里的人都劝老人歇歇吧!不要拼老命给儿子拉套了!李大爷却很执着,始终不肯停下脚下的车子。
可有一天,李大爷的车子没了,还被人抬了回来。原来,李大爷在买卖过程中,几个城管的人说他违反城管规定,要强行扣留他的车子,李大爷和他们论理,却被几个人推倒在地,车子被没收了,水果洒落一地,老人的左脚在夺车中被车砸伤,李大爷的昏倒在地,等他醒来,车子早已没了踪影,几个同行把李大爷送到医院,包扎好受伤的脚后,送回家中。
李大爷躺在家中气愤难耐,要儿子给他找回车子,找那些人论理,实在不行就去告他们!
儿子埋怨道说:“一个破车子重要?还是您的命重要?那些人您惹得起吗?他们跟黑社会似的野蛮!吃个哑巴亏得了!”
李大爷脚好后,能下地了。可还是落下了残疾,从此拖着脚走路。车子没了,水果也糟蹋了,李大爷脚也残了。里里外外李大爷一下子损失几千元,却无处申冤。老伴连急带气,血压升高,得了脑血栓,躺在床上没一年就走了。
做买卖竟然做得家破人亡。李大爷想着自己的经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开始四处告状,要为自己的脚讨个公道。可他一个拖着一只残疾脚地的老人,谁会理会他的冤枉?他像一个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最后,他无奈地停止了申诉,只是含着泪给报社写了封信:他讲述了自己悲惨经历,恳请媒体给自己主持公道。他在信的最后写道:邯郸是个文明古城,曾经有着灿烂的文化,这里诞生过赵武灵王一代明君,这里的人民生活应该是幸福的;有流芳百世的将相和故事,这里的管理者应该有古人一样宽广胸襟,可如今一些野蛮执法者对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草民大操干戈,视百姓为草芥,致人伤残却无人问津!邯郸啊!你的孝子贤孙们就是这样在糟蹋你的名声啊?难道要让这千年古城美好声誉毁于这些不肖子孙手中吗?!谁来救救邯郸,救救邯郸啊!
李大爷这封信的标题就是《救救邯郸》。可信投出去后仍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李大爷彻底死了心,他把这封信用小楷毛笔书写成文,张贴在小区门前。从此,这封信也在小区人们的口中流传下来。有人在嗤笑李大爷太愚,有人给李大爷点赞,有人佩服李大爷才华。可不管人们怎么看待李大爷,他却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从此,一盏孤灯,一杯清茶,成了李大爷的精神世界。孤独是一种肆意蔓延的痛楚,迷失自我的迷茫,无可奈何的失落。
“快走,前面有情况……”我正在沉思中,李大爷在招呼我。原来前面小区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正拉着一车苹果在吆喝。正是创城的关键时期,大街上的小商小贩早被城管驱赶的销声匿迹了!可这个妇女大概觉得中午时间不会有城管来查,所以胆大包天地在小区门口摆起来摊,电三轮车在洁净的马路边格外醒眼。她正在叫卖着,一辆城管车行驶而来,停在她的身边。
“坏了,女人要遭殃。”此时的李大爷握紧拳头,怒目圆睁,拖着残腿奔向女人身边,我在后面紧追着。
看来,老人触目生情,他和那些城管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要抱打不平了!
“大爷,不要管闲事,您离远点吧!”我在后面忙喊着李大爷。他又残又老的身子怎能还去逞英雄?
可大爷不顾我的喊叫声,脚下仍在快速走着,此时的他那残脚好像也利索了许多。
快走到女人车跟前了,李大爷突然挺住了脚。
我往前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大盖帽的男子城管走下车来,站在女人身边,举起右手行了一个礼,然后,微笑着在给女人说话。他说话细声细语,不断用手比划着四周。等我们来到车跟前,才得知这位城管在告诉女人:现在街上不允许摆摊的,要做个文明的买卖人,为了我们城市的文明要遵从城市管理。
女人连连点头,在收拾自己秤盘,几个城管也在说笑着帮着她收拾,一切是那样和谐,他们的声音柔和,目光柔和,面庞柔和,柔和地传达着执法者的诚意,润物细无声地浸透进女人心里……
李大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老泪从眼眶流下脸颊,他百感交集地自语着:“邯郸有救了!邯郸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