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非梦
一
丰神俊逸的司马长空仗剑而立,他用凌厉的眼神杀死了吓破了苦胆的司马小星。
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缠绵悱恻的情人在司马长空四周发骚。
丈余外,阴险毒辣的上官青云,卑鄙下贱的杨承志,死到临头还在秀恩爱的张无几、周止若,他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把舌头纠缠在一起,不顾他人嫉恨的目光。
“好一对狗男女!”我低喝一声。
他们四人呈半圆把我围在万丈悬崖边,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玉树临风的司马长空受尽了你们的欺辱,今日我剑已出鞘必要饮血方解我心头之恨!
上官青云舔了舔他干裂的嘴唇,他露出狰狞的笑:“司马长空,只要你跪下,喊我一声爹,小爷便可饶你狗命一条!”
士可杀而不可辱,尔等宵小之辈如此辱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司马长空的手段了。
剑光闪处,血光乍现,上官青云丑陋的头颅已滚落在地,圣洁的雪地上溅满了他肮脏的斑斑血迹。
杨承志跪倒在地,口中喊叫道:“司马大侠,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的贱命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
我不为奸贼谎言所动,心如铁石,剑光闪处,杨承志的双耳已被我的利剑削去!
他嚎叫着,撕肝裂肺的声音使我厌烦,张无几、周志若双剑合璧,看似无懈可击,实则在我眼中破绽百出,我司马大侠抖落几朵剑花,已把二人四肢斩断……
这纷纷扰扰,这人世繁华,就这样随风而去吧!
“司马长空,你他妈的笑什么?”上官青云粗暴的断喝惊醒了我的幻想美梦。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便民服务大厅,我腼腆地朝着满脸怒气的上官青云乡长笑了笑:“上官乡长,我看到您,情不自禁地高兴。”
“你这家伙,告诉你多少次了,现在正在进行美丽乡村建设,你的洗澡堂面积超标,且污染空气,应该立即拆除,这是上头的命令,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
我闻到一股子五粮液混合着阳澄湖大闸蟹的味道,那是从上官乡长俊俏的小嘴儿里喷吐出来的。
“就是,就是,上官乡长已经给你解释多少次了,长空呀,你呀,你呀,你就回去等着吧,不要在这里了!”我的同学东北乡计生办主任司马小星附和着上官青云。
“司马长空,你不要不识好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堂堂乡政府,岂容你刁民撒野,再不滚蛋,老子拘了你!”满脸通红,蔑视干部禁令明知故犯同样一身酒气的派出所长杨承志指着我说。
“你先回去吧,乡长今天喝地有点多,明天再来吧!”正在斗地主的张无几、周止若看着我说。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们怎么喝酒、打牌呀!”我嘴里嘟哝着。
“你娘的!哪个乡镇干部不是吃吃喝喝,这只要是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你司马长空不知道吗?你不是人吗?乡政府别的没有,就酒多,我们诸葛书记,上顿喝,下顿喝,饱受酒精考验,现在还在办公室呼呼大睡,有时睡醒了还喊着喝,喝,喝,尿急了就撒在啤酒瓶子里,渴了就拿起啤酒瓶子猛灌,也不知道喝的是啤酒还是自己的尿,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这是多么忘我的工作态度!为了美丽乡村建设,为了东北乡伟大的脱贫目标,诸葛书记付出了多少心血?还有咱们敬爱无私的上官乡长,你看今天上官乡长喝的,那叫一个豪迈,真是酒来杯干,菜来嘴吞,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与情怀?你一个小小的司马长空,东北乡一个开澡堂谋生的十足小人,怎么能够明白我们这些公务员的心酸,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哪能给你这么多的废话,早把你拘起来了。你现在还不知道个好歹,一次又一次因为你的一点点的破事儿来麻烦诸葛书记和上官乡长,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你简直畜生不如,滚,滚,滚!我不愿意看到你,现在,马上,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听着司马小星的话,我心里觉得好生过意不去呀,上官乡长为了东北乡的建设,为了我们的脱贫致富梦,为了响应伟大中国梦的实现,付出了多么艰苦的努力,而我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的来麻烦他们,实在觉得有点儿过分。
正当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上官青云乡长突然情绪激动,双目血红,他声嘶力竭的冲着我喊:“滚,滚,滚,你给我滚蛋!老子每日里没日没夜,为了这个破乡长,老子送了多少礼,出了多少汗?上面检查,我得迎接;下面上访,我得维稳;人情往来,我得喝酒。你他妈的还过来给我找事儿,滚,滚,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老子今天就推了你的澡堂,胆敢再营业,老子就抓起你个王八羔子来!”
突然,上官乡长猛地把我推了个趔趄。我摔倒在地,近视眼镜滚落到桌子底下。我爬到角落里,摸着了我的拐杖,也看到上官乡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像打了鸡血般冲出便民服务大厅。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声喊道:“哟,哟,哟,苟部长来了呀!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让我去接您老人家呢!苟部长,请,请,请,重要的人物请三遍,请您来便民服务大厅坐一坐。一会儿到中午就不要走了,我这里还有两瓶儿茅台,请苟部长尝尝!”
“上官呀,你要注意影响,上头现在三令五申,禁止大吃大喝,你怎么还敢喝茅台,喝五粮液就行了嘛!”组织部长苟士仁背着手说。
苟部长来到服务大厅,大厅里的人都立起来笑看着苟士仁,我也笑看着苟士仁。
苟部长看了看我,笑着说:“这位残疾人怎么坐在地上呀,不凉吗?”
上官乡长踢了我一脚说:“滚出去!”
苟部长表情严肃:“上官青云同志,请你注意你的工作方式,对待百姓怎么能如此蛮横无礼……”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多少年来,从没有受到过领导如此尊重,怎么不使我激动莫名。
“这位同志,您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解决?”苟部长弯着腰和蔼可亲地对着我说。
我刚要诉说,就看到上官青云乡长和杨承志所长如同利剑般的目光逼视着我,仿佛随时可以用眼神把我杀死。
我嘴里嘟哝着:“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来看看!”
人最是困难无助的时候,才知道身边其实没有几个人值得依靠!
人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才明白原来笑容和尊重来得如此容易!
我拖着拐杖,如同一条野狗般往大厅外爬去,苟部长仍在追问着我:“这位同志,你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二
我狼狈不堪地爬到乡政府大院里,模样似极了丧家之犬!
想当初,我意气风发,事业做得风生水起,那些酒肉朋友天天与我称兄道弟,我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是何等快活!
而今,我司马长空双腿残疾,生意失败,唯一糊口的洗澡堂正被推土机推倒,变成了一堆废墟。
往日里与我称兄道弟的人全都避而不见,他们仿佛人间蒸发,恍惚间我明白了那些酒席间虚伪的客套是如此的荒诞,人情淡薄的令我心寒。
我家的狼狗看着我,它“汪汪”地喊叫声,我完全明白它的犬语,翻译成人话就是:“我至亲至爱的主人,你不要灰心丧气,即使你流落街头,我也不离不弃……”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司马长空的妻子潘金凤早已和隔壁老宋勾搭成奸,潘金凤这个贱人一开始与隔壁老王眉来眼去,谁知隔壁老王不解风情,惹得潘金凤欲火焚身,在我双腿残疾的当天就投入老宋的怀抱!
此时,我如同无家可归的野狗般想要博得人们的同情,可是,老天眼呀!你睁开你的眼好好看一看吧,我司马长空一辈子行善积德,忠厚老实,本分做人,为什么我的一生都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看那不久前还泪眼婆娑的潘金凤,如今正依偎在老宋的怀抱,他们正在打情骂俏,我依晰听得潘金凤在老宋的耳边轻声说:“宋哥,还是你的活儿好,花样儿多,弄得人家心痒难搔,身上如同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奴家的小心肝儿,看那个怂种,不仅活儿不好,还他娘的不能挣钱,让老娘吃糠咽菜,白白浪费青春,我恨不得那姓司马的野种快些死去!”
我的心如坠冰窖,老宋啊,老宋!你身为乡党委副书记,你在你的办公室公然与我的妻子行苟且之事,而且堂而皇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心,这世间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县委组织部苟士仁苟部长又一次问我:“这位同志,你究竟为了什么事情哭哭啼啼?”
上官青云乡长笑着说:“我亲爱的苟部长呀,这个人名叫司马长空,是东北乡有名的二流子懒汉货,与东北乡霍有道、韩五、黄铁珠并称为东北乡四害,今天他来到乡里无事生非,苟部咱们去喝酒吧,不要理这个家伙了!”
苟部长皱了皱眉头,他的手指戳戳点点,好像电影里某个扮演大人物的蹩脚演员在指点江山。
“群众就是我们的亲爹,群众就是我们的亲娘,我们要时刻牢记人民群众才是我们公务员开展工作的基石。只有让人们群众满意了,我们的成绩才叫成绩。人民群众的不满意就是我们工作的失败,各位同僚们呀,你们要切记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党员干部更要以身做则,千万不能昧着良心做事情。那样,我们将愧对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教育和重托!”
乡政府里响起雷鸣般震耳欲聋的掌声,掌声惊醒了沉睡的诸葛洪书记,他提溜着一瓶青岛纯生从办公室走出来刚要发怒,就看到了苟士仁部长,他疾步上前,双手紧握苟部长温软的小手。
“热烈欢迎苟部长大驾光临,苟部长能够亲自下来指导我们工作,实在是我们东北乡的荣幸!”
他们说着话钻进汽车里,司机发动汽车,他们迅速消逝在浓重的雾霾里。
霍有道正因为琐事跟副乡长张无几对骂,韩五开着三轮车口中叫嚷着要辗死计生办主任司马小星,黄铁珠坐在马扎上,他喝着酒,口中骂骂咧咧。
东北乡四害之一的我似极了野狗般在慢慢爬行,我高喊着:“我要爬向县委县政府,我要爬向市委市政府!”
周止若笑着说:“司马大哥,您消消气儿,来,我们送你回家!”
他们不由分说,把我推进面包汽车里,我的至亲至爱的狼狗被他们踢得“嗷呜、嗷呜”凄惨地叫着!
面包车一路颠簸,我大声抗议着:“你们把我往哪里带,这不是我家的方向!”
“司马大哥,您还有家吗?送你到一个免费吃饭的地儿,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人伺候着您!”周止若甜甜地对我说着。
司机扭头问道:“周止若乡长,咱们去哪儿?”
“老地方!”周止若神秘地一笑!
司机会意,面包车向元城方向开去,我立刻明白,那里有著名钱氏精神病院!
“天哪!你们这些狗官王八蛋们要送我去精神病院,老子没有病呀!老子没有病!”
突然,我眼前一黑,我知道是周止若用木棍袭击了我!
天亮了,我看到刺目的阳光,而我躺在无边的原野,这里鲜花盛放,野草疯长。
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确切地知道,这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更加不是精神病院,眼望处,似有许多相识,只不过他们早已过世,天哪?我司马长空死了吗?
“司马兄弟,欢迎来到死无葬身之地!”死去多年的老乡钱大忠对着我挑了一下他粗壮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