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
一
瓷器,出自大地,生于泥土,是泥土中的姣姣仙子。软塌塌、黏乎乎、无精打采的泥土,从陶轮上旋转下来,初具美人美器胎子,然后经过高温锻烧后,脱胎换骨,惊艳世人。瓷器质地坚硬白皙、色泽多彩亮丽、摸上去温润如玉,细腻纯净,完美得像洁白无暇的倾城美人。将瓷器比作美人,这不是只有我这样想,历朝历代就有诗人这样比喻了。“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謦”是世人对美瓷的最佳点评。中国瓷器历史悠久,瓷器名家不胜枚举,瓷器精品不计其数。有一个关于美人瓷的传说是这样写的:
美人醉是一种瓷器釉色名,亦称桃花片釉,豇豆红釉等。它是清代康熙时铜红釉名贵品种之一。烧制时先在坯上施一层底釉,然后吹上一层颜色釉料,再盖上一层面釉,入窑高温还原焰烧成,呈色变化较多,粉红色中略带灰色的称“豇豆红釉”,灰而色暗的称“乳鼠皮釉”,粉红中的称“苔点绿釉”,带红块的称“孩儿脸”釉等。
也有人说,黄金有价,瓷器无价。珍贵的瓷器,细腻、光洁、精致、古朴、端庄、恬静,给人以美的享受,显示出高贵无比的优雅气质。美人瓷确实是这样,让人爱不释手,把玩不已,久而久之,就像恋着一个人似地爱上它了。
二
青花瓷,又称白地青花瓷,常简称青花,亦名青瓷,是中国瓷器的主流品种之一。目前发现最早的青花瓷标本是唐代的,成熟的青花瓷器出现在元代景德镇的湖田窑;明代青花成为瓷器的主流;清康熙时发展到了顶峰。
从以上可看出:唐代已出现青花瓷,元代已成熟,清康熙时则达到鼎盛,一直延续至今。众所周知,最出名的青花瓷出产在景德镇。
三
近十几年来,看似普通一般的青花瓷,被炒到让人惊掉下巴的天价。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元代青花瓷器,主体纹饰为“鬼谷子下山图”,描述了孙膑的师傅鬼谷子在齐国使节苏代地再三请求下,答应下山搭救被燕国陷阵的齐国名将孙膑和独孤陈的故事。
该器物于2005年7月12日伦敦佳士得举行的“中国陶瓷、工艺精品及外销工艺品”拍卖会上,以1400万英镑拍出,加佣金后为1568.8万英镑,折合人民币约2.3亿,创下了当时中国艺术品在世界上的最高拍卖纪录。
没想到一件看上去很平常的青花瓷,竟然能卖得起如此高昂的天价,真让人看不懂,个中的奥妙在哪里。其实,在普通老百姓家里,哪家没有几件青花瓷呀。我家就有好几件呢。至今还保留了三四个绘有青花釉画的瓷坛子。老娘叫它为苏坛。是苏坛,还是酥坛?我一直没有搞明白。在网上搜索不到关于苏坛或者酥坛的解释。苏坛凸肚圆口,是典型的纺棰体,两头小,肚子大。坛肚上有着福字的几何图案,或者是囍字形图案。坛口没有盖子。父亲在世时,在木工厂里用车木的车床车了几个木盖子,盖在坛口上。父亲喜欢用青花瓷的苏坛盛药酒。为不让坛口漏掉酒气,就将木盖子里面,再垫上一层厚厚的棉花。棉花是用白纱布包裹起来的。不会往坛里掉毛絮。父亲下班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想喝一杯了,就揭开苏坛的木盖子,用一个竹制的小升子,伸到坛里舀酒上来,倒进一个瓷杯里。那时我一闻到浓烈的药酒气味,喉咙里就伸出小爪来,想喝极了。但父亲不让我们喝。父亲让母亲陪喝,也给母亲舀一小杯酒。父亲一喝就红脸,脸红得像烧起来的大火一样。红了脸的他,就不想动了,放下盅,就躺到一张帆布躺椅里打瞌睡。一打就是半小时以上,鼾声频起,声若风车,呼隆隆地响。又如同扯炉的风箱,呼噜呼噜地若粗若细,若轻若重。整个屋里回荡着父亲的呼噜声,我们在他的鼾声里洗碗、擦桌、扫地,然后开始点灯做作业。在昏黄的灯下,我和姐姐,头并头地坐在油漉漉的饭桌边,在作业本上攻克各自认为最难的问答题。黑漆桌上的青瓷苏坛肚子上,在隐隐的灯光里,回旋着更为黯淡的反光,永远也盖不紧的苏坛木盖子,酒香正从缝隙处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只要一吸溜鼻头,准能嗅到从苏坛里偷溜出来的香气,是那样悠闲而浓香,药的气味浮荡在夜空中,比酒的香气更为浓郁。
我家的老婆婆喜欢用苏坛收藏她认为宝贵的东西。老婆婆用一个专用的苏坛,搁在她的床头柜子上。坛子上永远盖着她的衣服。开始我不知道老婆婆衣服下的秘密,以为那是一大堆老婆婆的衣服呢。直到有一天,亲眼见到老婆婆轻悄悄地揭开衣服,打开苏坛的木盖子,从坛口中,伸进一只手,在坛里面掏呀掏的,等到她精瘦如枯藤的老手,从坛口中挤出来时,发现她的手心里攥着一把黄黄圆圆的干果。当时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干果,其实就是桂圆。可那时我连见都没有见过这种干果,不要说尝了。不知老婆婆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她喜欢吃背食,她爱吃的东西,总是在我们面前藏藏掖掖的。当然,只要被我们发现,她总会笑嘻嘻地将东西拿出来,给我们分享。这天,老婆婆同样是将桂圆给我吃了。先是给我两颗桂圆,对我说,吃吧,是你五爷爷来看我时买给我的。蛮甜,你把壳壳剥了吃里面的肉肉。五爷爷在鳌山街上住,我去过他家。他是个皮匠师傅,看过他做皮箱,做得蛮精致的。五爷爷下巴飘着一长溜银白的长胡子,像山羊那样,头上倒是濯濯童山,一毛不长。后来我看《红楼梦》,看到写疯疯道人出场时,我就想起了这个白胡子佬佬的五爷爷。我想,疯疯道人就是五爷爷这个样子。
老婆婆见我吃得口水直滴,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她又再从苏坛里掏呀掏的,又掏出一把桂圆,给我三颗。说没有了。你在这里吃吧,不要让你姐看到了。
唉,爷爷奶奶爱长孙,这话一点不假。老婆婆的东西,给作为长孙的我吃,却不给长孙女吃,这明显是偏心了吧。
四
家中的苏坛,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谁也没有说起过它们的来历。父亲在世时没有说,老娘头脑清醒时没有说,老婆婆在世时也没有说。我只是猜测,苏坛可能是老婆婆的随嫁物。这几个坛子的年代,应该是很久很久了。坛口的边边,被多少双手摩擦得格外细腻发亮,还有一个坛子的肚子上,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缝,虽然坛子并没有爆开来,还可以用,也不漏水。但整个坛子已经受损,父亲不敢用这个坛子来盛药酒,只用它盛一些干燥的杂物。
这时候,我又想起一件牵涉到苏坛的事情来。
那一年,我开始学由父亲买来的小提琴了。没有匣子装琴。父亲说,我给你做一个木匣子装琴。
说到做到,父亲在那年的正月间,真的给我做琴匣了。不知从哪家借来了一个小提琴旧盒子,父亲就用这个旧盒子,在一整块木板子上放了样,侧面的木板是曲面,无法用电锯,只能用手工锯开。父亲是漆匠师傅,木工不太里手,他得请人来锯曲面。请的是木货街的牛坨牯。牛坨牯是绰号,他姓张,个头不高,排架却蛮宽的,墩子骨人。张师傅的木匠师傅手艺不错,我亲眼看到他在夜间的灯光下,为我锯小提琴匣子的曲面木板。板子是水曲柳板子,他说不好锯,
那天,厂里的突然停了电,父亲去车间拿一块磨石,准备用磨石打磨锯片时,没想出事了。我在这头父亲的工作间里,只听得一声哎哟,像沉闷的炸雷一样在我耳畔响起。我闻声赶紧奔出工作间,在黑暗中循喊哎哟的方向望去。黑黪黪的车间里,什么也看不到。但声音太熟悉了,分明是从父亲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时,车间来电了,灯光下,我看到父亲一手紧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出阴森森的车间马凳胡同,向我靠近。我问父亲,怎么啦?父亲紧抿着嘴,脸色青得很难看,他憋着气,轻轻地说,哎哟,刚才胸口撞到马凳了。
啊!胸口还痛吗?我急急地问父亲。
还痛,说话更痛了!父亲走回工作间,坐在椅子上,身子紧靠着椅背,神情显得非常疲惫,像要垮塌下来的一座山。
牛坨牯停止锯曲面,赶紧走了过来,关切地问父亲,还说,要不要送医院去看一看?
父亲摇摇手,不要了。我回家休息就行。
说着,父亲艰难地站起身子,一步步地向工作间的门口走挪去。
我搀扶着父亲,缓慢地走出厂大门,穿过夜色沉沉的木货街,向砚池塘的我家走去。
那天夜里,父亲将桌上的苏坛捧下来,人坐在躺椅上,双手捧着苏坛,一把一把地抓坛子里的酒渣,丢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我估计坛子里的酒是没有了,只剩下了酒渣。父亲将苏坛里的酒渣全部嚼了一个遍,吐出来的渣渣,堆了一地。酒气像夜里四处游荡的夜游神,满屋子都是它们的气息。母亲说,感天大的酒气,冲鼻子。
父亲说,撞伤了,胸口还痛得很,不嚼这个不行。
父亲不仅嚼了一地的药酒渣,还将坛子里剩下一些酒渣渣收集起来,搁到大脚盆里,烧一桶热水,倒进有酒渣的脚盆中,人就坐在盆子里洗酒渣澡。
这样连吃带洗,父亲的撞伤过了两三天就全好了。父亲说,亏得吃酒渣,没上医院就好了。要不然去医院,又是照片,又是吃药打针,花钱买罪受,麻烦得要死,病还不知道好不好。
父亲没病就没病,有病就死扛着,不肯去医院的人。一坛子的酒渣,竟然解决了他的撞伤。此后,我看家里的苏坛时,就觉得那坛肚子里,有一坛子的神秘与神奇,那里面一定真不简单呢!
五
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瓷器,而且动了写瓷器的文字?缘由是有的。由头就是我最近在微信上加了一个叫青瓷的好友。
许多年前,一个做生意的商人,叫浮石的,写了一本叫《青瓷》的小说。
《青瓷》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战或财经小说,它之所以能够吸引我们,很大程度上,用细腻且抒情的文字,演绎了与我们息息相关的生活场景。小说中的人物生动俏皮,生动得就像生活在我们周围的熟人一样。小说艺术地再现了社会转型时期的现实生活,特别是它塑造了一个从事拍卖行业的民营企业家的形象,他在“权钱交易”中摸爬滚打,具有时代赋予的典型性和普遍性。它告诉了我们几乎完全相反的结果的可能性: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白手起家,到积累上千万的财富是可能的;在一夜之间面临冰海沉船的厄运也是可能的。
《青瓷》小说和电视连续剧,我都没有看过。只知道它在社会上的反响不错。后来,浮石还出了一部叫《红袖》小说姊妹篇。但读者对这部小说的评论就差了一些。
我在一个群里,发现一个用青瓷来命自己网名的女子。她有自己的头像,一袭红衣,长发逶迤,大眼阔嘴,一脸不屑的神色,看上去应该是个很泼辣的女子。
她在自己头像的下面,有一行个性化签名:
她如此深的卷入人群,那忧伤的一瞥,只为将它们轻蔑地遗忘。
我想,遇到女高人了。以青瓷冠名的人,估计有点清高、自恋吧。再看她的签名写的如此诗化,就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再看她的个人相册,发现她是新邵老乡。原来同是邵阳人呢。我就产生了加她为好友的冲动。
于是,我向她发起加友的邀请。
没想到,青瓷接受了我的加她为好友的请求。
记得那是几天前的下午,我主动向她问好。她过了好久才回我。说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正在送父亲去医院检查身体。有空再跟你聊。
第二天,我问她父亲检查怎么样?她说无大碍,以为是什么大病,原来只是炎症。在医院拿了点药就回来了。
我说,你喜欢阅读外国诗。她说喜欢杂读,尤其是喜欢读诗。她告诉我,她是新邵的,在邵阳市一家私企上着班。孩子在上军校,儿子应该是她的骄傲,数理化很精,成绩拔尖。又说,儿子已经是军官了,军校毕业更有前途。
第二次是在中午,她说正准备午睡,聊一会儿吧。又说,她将自己想像成水边的少年了。
我一惊,水边的少年?难道你的头像不对,你是男人?我连忙对她说,是水边的阿狄丽娜吧。
阿狄丽娜来自于希腊神话的故事。希腊神话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孤独的塞浦路斯的国王,名叫皮格马利翁。他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对着她痴痴地看,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少女的雕像。他向众神祈祷,期盼着爱情的奇迹。他的真诚和执着感动了爱神阿佛洛狄忒,赐给了雕塑以生命。从此,幸运的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法国钢琴家理查德·克莱曼将这个神话故事,弹进了钢琴曲里。作品就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据说,克莱曼就是依靠这首钢琴曲一举成名的。
而青瓷说,不是的,不是这个,应该是少年。
难道是我记错了,她说的少年是对的?她可能是一个男人式的女人。
我又在百度中搜索水边的少年。
哈,终于搜出来了,原来,真有一个关于水边的少年神话故事呢!
不过这个神话故事的名字不是水边的少年,而是水仙花少年。
故事是这样的:
纳西塞斯(Narcissus)是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他的父亲是河神,母亲是仙女。纳西塞斯出生后,母亲得到神谕:纳斯索斯长大后,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然而,他会因为迷恋自己的容貌,郁郁而终。为了逃避神谕的应验,纳西塞斯的母亲刻意安排儿子在山林间长大,远离溪流、湖泊、大海,为的是让纳西塞斯永远无法看见自己的容貌。纳西塞斯如母亲所愿,在山林间平安长大,而他亦如神谕所料,容貌俊美非凡,成为天下第一美男子。见过他的少女,无不深深地爱上他。然而,纳西塞斯性格高傲,没有一位女子能得到他的爱。他只喜欢整天与友伴在山林间打猎,对于倾情于他的少女不屑一顾。